第四十五章 宗政朔誠
蘇離笑出聲,她並未多疑尤之容說的話,「我還沒有傻到這種地步,再說我已好幾年未與他說過話了。」說著,她推開門見太監們跪在地上用刷子刷著地上的血跡,輕輕提著裙擺往外走。
「赫連小姐。」
何大監是宮裡太監之首,雖然今夜大亂,但宮裡的人各自懷著一顆心並沒有閑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這是主子吩咐奴才轉交給小姐的東西。」他從袖裡拿出一個草編的蝴蝶遞給蘇離,笑說:「主子說赫連小姐見了便懂了。」
蘇離抬眼望著眼前太監身上的服飾又看著手中草編的蝴蝶,她低頭笑了笑。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大殿下怕是想多了。」蘇離把東西往大監手裡一放,轉身要走。
「奴才並未直言說主子是誰,小姐為何脫口而出便是大殿下呢。」大監見蘇離的立在原地,說:「難道小姐也跟那些人一樣趨炎附勢嗎?」
「他站在巔峰時我未曾諂媚過,如今驟然失勢我亦不會對他落井下石。」蘇離說,見大監快步跪在自己面前求著自己去看一眼宗政朔誠,她彎腰扶起大監,生氣自己到底是個軟心腸。
「雖說是幽禁卻未說不許探視,公公前邊帶路吧。」
何大監連連點頭,走在前頭引路,「小姐放心,奴才還是這宮裡首領太監,這事定能安排周密。」
「我既然決定了要去看望他,這裡頭的風險我明白,若沒有幾分把握我也不會跟你走。」
走到永巷的時候,蘇離愣一愣,且不說越走燈光越弱就說宗政朔誠幽禁的地方怎麼會是這宮人受罰的地方。
「大殿下得先在這裡住上幾日,等新君即位以後發落了宮殿才能搬出。」何大監解釋說。
因宗政朔誠先前拜託他的時候曾特意告訴他蘇離怕黑的事,「不遠便有燈亮,小姐不必害怕,大殿下說小姐可以拿著這草編的蝴蝶,也許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蘇離接過何大監遞來的蝴蝶,她緊緊握在手裡,小聲道了一聲多謝。
跟在何大監身後走到永巷深處,蘇離見到朔誠一身棉麻衣服頭髮十分雜亂還插著幾根乾草,臉上甚至還有一些已經幹了的血漬。
這才過了幾個時辰,他便已經如此狼狽,這以後幾日該如何度過啊,蘇離攔著正要開口的何大監,悄聲說,「勞煩大監去準備一些乾淨舒服的衣服,還有梳洗的東西過來。」
何大監點頭,他把鑰匙遞給蘇離,「這種時候能來看大殿下的,只有小姐了。」
蘇離拿著鑰匙輕了手腳去開鎖,見朔誠背身躺在一堆乾草堆里,她推開門走到屋裡,故作輕鬆還像曾經年少時一般,她盡量明媚爽朗的聲音,笑著說:「朔誠哥哥。」
宗政朔誠聽見開鎖的聲音原以為是鏈誠派人來羞辱他,所以也沒有轉身。
可是他在聽見是蘇離喚自己的聲音,還是她小時候喚的那樣,他忙站起身看了眼蘇離又轉過身用手胡亂整理在自己的衣服和頭髮,「你怎麼會過來,是不是大監求你過來的,我只是讓他轉交而已,我其實其實……」他滿口找著話,卻越說越亂。
「多年未見,難道哥哥要一直這麼背對我嗎?」蘇離走近朔誠,聲音未改,笑說。
朔誠用手遮擋著臉上的污穢,「阿離你別看,我現在臉上髒得很。」
蘇離抬手輕輕拍了拍朔誠的手,她牽起他的手坐下,「我小時候還見過哥哥臉上糊著泥巴的樣子,難道哥哥覺得我此時才來嫌棄嗎?早在小時候就嫌棄過了呢。」
蘇離儘可能的說起往事,讓朔誠放下戒備不再想奪位失敗的事,「一會讓阿離給哥哥束髮吧。」
「其實上元節那日我見過你,只是你喝多了。」朔誠放下心裡種種,低頭尷尬說。
「聽芍藥說,朔誠哥哥還特意遣了御醫來府里照料。」
蘇離拿起帕子輕輕擦了擦他臉上的灰,繼續道,「我已經長大了,哥哥其實可以不必擔心,只是喝酒而已並不是旁的。」
何大監吩咐人將水盆和衣物放在一旁,自己站在房外靜靜聽著他們的對話。
「朔誠哥哥一時疏忽釀錯,但身份依舊還是大殿下,便不該如此自暴自棄,若是自己都輕賤了自己,不用旁人來嘲諷一言半句的便已經輸了,更不用談什麼尊嚴和身份了。」
蘇離將手帕沾了水蹲在宗政朔誠面前,替他擦著他臉上的血跡還有灰塵。
「你進宮時一定也聽說了吧,安陽她……」
蘇離點了點頭,沉默良久才說:「安陽公主是咎由自取。是她蠱惑大殿下,亦是她不忠不孝,與大殿下無關。」
見朔誠要反駁,蘇離忙制止了他,繼續道,「哥哥明知道安陽公主素來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就別提了吧。」
「安麗早夭,母妃和父皇便對安陽格外縱容,打不得罵不得,後來也形成了如今說一不二的刁蠻性子,轉念一想,這也怪我,若我多管著她一些,也許今日倒也不會到這般地步。」朔誠露出幾分慚愧,尷尬說。
「大概三殿下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沒有重責吧。」
蘇離倒了些頭油在手心輕輕抹在朔誠的頭髮上,用梳子將雜亂的頭髮梳順,「明日我會去看看景榮,他如今還未滿周歲,正是需要人仔細照顧的時候。」
宗政朔誠心裡一軟,沮喪說:「安陽從未提過要去看景榮,初元在懷景榮的時候她也未曾提過隻言片語,以前我便說你要真是我妹妹就好了。」
「這話傳到她耳朵里,我得了好大的教訓,也是她教會了我什麼是尊卑有別,不過還好也就跪了幾日。」
蘇離故作輕鬆,她的寒症也是那時候落下的,大冬日裡跪在雪地里,安陽不許任何人來求情,且親自看著一炷香燃盡才算完,若是中途那香熄滅了便重新換根香來點上,說唯有這樣子,她才會真正吃了教訓不再妄圖攀附。
「所以你一躲我便是數年,當初安陽說是找你玩去了,我還以為她終於要有一個好友了。」
蘇離替他梳好頭,將鏡子遞給他,「只有在偷溜出府的時候我會著男裝,這束髮的技巧還是手生,朔誠哥哥就湊合一下吧。」
「要是我以後想知道景榮的近況,怎麼辦?」朔誠將目光看向蘇離。
「我會告訴大監,讓他告訴你。」
蘇離笑了笑,視線落在一旁的衣服上,「這些衣服雖比不上你以前穿的綾羅綢緞,但也是大監儘力尋來的衣服,等你遷居殿宇的時候我再去看你,可好?」
連連頷首,「等我有了新的囚禁地方,你怎麼來看我?都是宮內,你只那日冬至進宮一次,恐怕你會像多年前那日迷路,除非……」
「沒事的,我總有辦法。」
蘇離見大監提了食盒進來,她將食盒裡的菜一道道放到桌上。
「你呢,就一心顧著自己的身子吧,記得要按時吃按時休。想來初元側妃知道了你在宮裡一切都好,也不用那麼擔憂自己與景榮的處境了吧。你先慢慢吃,記得換下身上的衣服,我不宜呆太久,以免牽連旁人。」
朔誠見蘇離要走,他從懷裡拿出一個草編的蝴蝶糾結再三也沒有送給蘇離,只是喃喃道,「真是傻丫頭,明明擁有數不清金銀珠寶卻非要喜歡這種不值錢的東西,我查過了,那個叫白起的男人挺好,除了出身哪裡都配得上你,你放心吧,我親自去警告他了,他一定會對你好的。」
皇位對於朔誠的吸引力其實不大,他每日處理朝政忙得很,連自己的孩子都未曾好好看看,心中多有虧欠之意,他並不想將自己餘生都廢在這些瑣事上,若不是安陽一直告訴他,唯有主動出擊才能守住景榮以後的好日子。
朔誠雖進入北宸殿但鏈誠並未向他透露半點關於遺詔的事,後來得知朔誠成為皇后的時候他還試圖去見她,問問她為何要如此想不開,再後來他聽鏈誠親口說一切皆是安排好了的戲這才放心。
只是朔誠沒想到的是,一切都是個騙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