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蘭陵王入陣曲
日子到了上元節這一天。
赫連蘇離終於可以在受罰后第一次出府，即便身後多了兩個護院也總算是出府了，她坐在百花樓的雅間倚著窗檯朝外看，街上人頭涌動，街道兩旁五顏六色的花燈，讓人眼花繚亂，原是熱鬧喧鬧的景此時不知怎麼的反而讓她覺得十分傷感，心裡空落得連腳步回聲都能聽得到似的。
「小姐不下去走走嗎？好不容易出一趟府。」芍藥見赫連蘇離像是失魂一般，自己說的話渾然沒有被聽進去，「小姐這是觸景傷情了吧。」
「姐姐，姐姐。」一小男孩舉著花燈，獨自跑到門口被兩個大男子攔住，他沖赫連蘇離的背影喊：「姐姐，姐姐。」
赫連蘇離轉頭見是一個不過兩三歲模樣的小孩，起身走到門口蹲下身，「你是誰家的孩子，怎麼自己一個人。」
小男孩將手裡的兔子花燈遞給赫連蘇離，吃力跨過門欄，挺直腰看著她，感嘆道：「姐姐，你比畫上畫的可好看多了。」
「果然是小孩子，連話都說得好奇怪。你叫什麼名字？」赫連蘇離拿了一碟糕點給男孩，笑著輕揉男孩的頭，「你說說你家人長什麼樣吧，我讓人去幫你找。」
「沒事的，他們不擔心我的。」男孩銘記著來時修懷瑾讓他不許說家裡一切，更不許提什麼哥哥一類的話，他將糕點分給屋裡的其他人，「對了，姐姐，我叫清朗。」
赫連蘇離見清朗十分懂事，可是聽他說的話又覺得心酸，看穿著也不像是被遺棄的，更像是一個來玩的小公子，她抬頭看著芍藥，「去找找這附近有沒有尋孩子的。」
芍藥點了點頭，對門外守著的兩名護院說：「你們倆去看看有沒有走失了小孩子的，我陪小姐在這裡等著，若找不到人只能送衙門了。」
「可是今夜人多，我們不能離開。」護院說。
「在百花樓出不了什麼事，難道連小姐的話也不聽了嗎？」芍藥瞪著兩名護院，怎麼說赫連蘇離依舊是主子，不管是前些日子受罰，還是今日人多的緣故，她都不能讓赫連蘇離受到一絲無視。
「算了。」赫連蘇離看了眼芍藥，低頭對清朗說：「你就現在我這兒呆著吧，等人少一些，我再帶你去找你的家人。」
清朗吃了糕點對赫連蘇離張開手，見她無動於衷，跺腳撒嬌說：「抱抱。」
「小公子先擦了手吧。」芍藥拿著手帕，見赫連蘇離的裙子上沾了點心屑，忙用手帕要去撣落。
赫連蘇離抱起清朗坐下，笑說：「你還想吃些什麼，我都給你買。」
「出門時我吃許多了。」清朗低頭摸了摸自己微鼓的小肚子，他抬頭笑說：「不過我可以吃些甜的。」他手環著赫連蘇離的脖子，「姐姐頭上戴的東西好漂亮啊。」
「你喜歡就送你吧。」赫連蘇離抬手取下一隻繡球花樣式的珠花遞給清朗。
清朗拿著珠花，仔細看了又看，晃了晃，從懷裡拿出一粒珠子遞給赫連蘇離，笑說：「姐姐給我這麼漂亮的東西，我也給姐姐一個好東西，禮尚往來。不過，姐姐要保密！」
赫連蘇離覺得這小孩子真有趣，她又拿了塊點心吃起來，頷首笑道：「好，我一定保密。」她看了眼在一旁偷笑的芍藥，看來連芍藥也覺得這小孩有趣。
「你先在樓里打聽一番，有沒有誰家走失了小孩的。」
清朗抓著芍藥的手，示意她不用出去打聽，他對赫連蘇離說：「我就是過來玩的，姐姐不用讓人去打聽。」
「可是今日人多，你一個小孩子單獨跑來跑去很危險。」赫連蘇離皺了皺眉，正要說話的時候聽見樓下潺潺琴音及歡呼聲，一時覺得好奇，放下清朗走出雅間，「蘭陵王入陣曲。」
芍藥環顧四周，她拉了拉赫連蘇離的袖子，小聲說：「小姐，是欣柔小姐。」
赫連蘇離朝芍藥偷偷指的方向看去，見梁欣柔正與身邊的男子相談甚歡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又看了一會兒，那男子竟然是宗政鏈誠。
看到他的時候，赫連蘇離不覺冷笑了一下，轉頭對芍藥道，「下去逛逛燈會吧。」說完，走到雅間四處都尋不到清朗的身影，若不是桌上留有一張字跡，她肯定要差人去找了。
「這字看著倒不像剛剛那個小公子寫的。」芍藥接過赫連蘇離手裡的紙條，說。
「字確實不大像，但這字上沾了點心屑就像了。」赫連蘇離笑了笑，心情也確實因為清朗這個小孩子好了一些。
走下來直至離開百花樓的時候赫連蘇離再未看一眼台上正跳著的舞。
對她而言，這支舞更像是在提醒她的卑微，在真正高位者面前她的無能為力和被動都像根尖銳的刺一般，扎在肉里不易察覺但觸摸到的時候又是真實的疼痛感，這種感覺她非常抗拒。
芍藥跟著赫連蘇離，因街上人實在太多，身後的兩名護院早已被擠散，她只好緊緊挽著赫連蘇離的手。「小姐，要去猜燈謎嗎？」
赫連蘇離搖了搖頭，說：「先四處走走吧，我餓了。」
「那回百花樓？雅間是一直留著的。」芍藥說著，恍然大悟拉著赫連蘇離的手晃了晃，「小姐是不想見到欣柔小姐吧？」
「原先只是沒胃口，見了梁欣柔是倒胃口。」
赫連蘇離說著，拉芍藥到一個賣燈籠的攤位前，「記得每年上元節，府里都會做許多不同的河燈，在府里的池子里點燈許願，雖說熱鬧歸熱鬧，我卻總覺得還是外頭的更熱鬧一些。」
芍藥選了一盞芍藥花燈，正要拿銀子的時候見赫連蘇離已經付了錢，「以後小姐給奴婢擇婿的時候一定要按照小姐對奴婢這般好的標準去選，要不然奴婢就不嫁了。」
赫連蘇離笑出聲，「你這標準太低，看來遍地都可以是你的夫婿了。」
「這標準看著低，要找一個能一直像小姐數年如一日待奴婢的，估計就少了。」
芍藥不以為然，手提花燈聽見身後的聲音，見護院已經跟上，她回過頭笑道：「記得以前上元節的時候尤府都會出錢搭一個檯子，專門供人猜謎對詩，後來尤大小姐進了宮，這燈會上小姐就沒了一個好去處呢。」
「是啊，後來就只能逛燈會然後去吃些東西就回府了，實在無趣。」
赫連蘇離嘆氣，身後有其他人跟著不能去青樓聽曲賞舞，更是覺得無趣，與其在街上人擠人倒不如回府喝點果酒早些歇息好了。
「芍藥，去百花樓買些冷盤吧，回府再做一鍋辣湯的，再喝些酒定是舒服的。」
芍藥連連點頭，將手裡的花燈遞給身後隨行的護院，隻身快步走向百花樓的方向。
赫連蘇離緩緩走到原先的二樓雅間，又吩咐芍藥多買幾道點心，她把手爐遞給芍藥，「加塊炭吧，都溫了。」
「小姐，下雪了。」芍藥驚喜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