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盧植的選擇
雖然一直身處輜車中,可不代表盧植聽不清、看不外麵所發生的事情,考慮到公孫瓚終究也是他的學生,徐朗又是他曾經的愛將,這種時候為了避免更大衝突,他是注定要出來當和事佬的,所以從輜車內走出的盧植,輕輕地朝兩方擺了下手。
“行了,同為幽州官吏,何必一見麵就如此,你們有何事不能商量?”
見盧植出來了,徐朗急忙翻身下馬,將金錘扔在地上,而後向已是白身的盧植行了一禮,整個過程就跟他從前還隻是一介都尉時一樣的恭敬,一樣的敬重。
遠處的公孫瓚也是一樣,對自己的恩師盧植尊敬無比,也是下馬行禮道:“老師,學生聽聞老師被朝著那些閹人迫害,不得已離開洛陽,所以特來相迎,送老師回涿郡,後續由我和外舅大人一起,定保老師無憂。”
外舅即嶽父,公孫瓚的嶽父是涿郡郡守,盧植的家鄉也剛剛好是涿郡涿縣,就公孫瓚所提的這些條件而言,盧植跟公孫瓚回涿郡確實更為合情合理。
但公孫瓚想要接盧植回去的心思卻並不這麽簡單。
此番盧植雖是以一介白身告老還鄉,而且還是因為得罪了閹黨,可以說除非閹黨在朝中失勢,盧植幾乎沒有可能再有複起的可能。
可公孫瓚卻深知盧植所擁有人脈的價值,在知識分子之間的名聲也極為響亮,就這兩點,公孫瓚自然想要將盧植接到自己那裏,準確的說,是控製在手上。
徐朗聞言沒有插話,但不代表他沒有想法,反正他今日決計是不可能讓公孫瓚在他眼前帶走盧植的。
相對於公孫瓚,他認為自己與盧植的關係更近一些,而且盧植是他派人營救回來的。
更重要的是,他在來的路上聽周倉說,他們把那件事告訴給了盧植,若是盧植真知曉了那件事,以他耿直的性子,也是不可能跟公孫瓚走的。
果然,就在公孫瓚說完等候盧植回話時,盧植那不再矍鑠的麵龐撇向了徐朗,看了徐朗幾眼,渾濁的目光中流露著慈愛之意。
隨後他轉首朝遠處的公孫瓚招了招手,捋著白花花的胡須,朗聲笑道:“伯圭,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聽聞你還在與叛軍作戰,我這老頭子隨你回去,既耽擱你平叛,也幫不了你什麽,所以我還是先隨天通回沮陽吧!”
公孫瓚眼角不禁抽搐了幾下,麵色變得極為難看。
如果方才是徐朗出聲與他爭搶,他心裏還好受一些,結果徐朗一句話沒有說,自己的恩師還當眾拒絕了他的邀請,選擇了徐朗,這令他臉麵全無。
但是他很清楚徐朗的實力,對方可是帶了數倍於自己的人馬,這個時候和徐朗起衝突,不但無法取勝,反而被盧植看扁了。
他一咬牙,長吐了幾口惡氣,努力將心態調整過來後,這才回道:“那既然老師有了決斷,瓚就先行返回軍中了,日後老師若是有事,隨時遣人到我軍中告知,瓚必傾力相助!”
說到這,公孫瓚就準備轉身離去,臨行前他再次遠眺望了趙雲一眼。
他發現趙雲隻是在原地向他拱手以示敬重,並沒有任何要跟他走的意思,旋即死心,翻身上馬,再次與盧植行禮告別之後,就帶著手下疾馳而去。
這時,沮授緩緩策馬而來,下馬來到徐朗身側,輕聲勸道:“府君,這公孫瓚此番率兵馬來我上穀郡滋事,難道府君就這樣任由其離開?”
徐朗看了沮授幾眼,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事情,這是在告訴他應該派人攔截公孫瓚將其滅殺,還是在試探他?
在徐朗思索之際,盧植來到了他們的身旁,適才沮授的話似乎也被他聽到了,隨即對沮授的身份好奇了起來。
“這位是?”
沒等徐朗開口介紹自己,沮授就先一步朝盧植拱手道:“下吏沮授,見過盧公,下吏承蒙府君抬愛,現就任上穀郡郡丞一職。”
順著沮授的話,徐朗繼續補充道:“盧公,這是我上穀郡新任的郡丞,字公與,曾在冀州做過縣令,此次前往洛陽迎接老師便是公與的計策,若不然,我還不知朝中那些閹黨竟然要對著老師出手。”
聽完這一番介紹,盧植的臉色這才轉好了許些,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稀疏胡須,恍然道:“噢,原來如此!”
一番簡單的介紹寒暄之後,隨後盧植再次對著徐朗笑嗬嗬說道:“天通,你前邊引路吧,我想早些進城,順便看看,當初我舉薦你為此地郡守是否看走了眼。”
很明顯,盧植這是在借此阻止徐朗去追擊公孫瓚。
徐朗自然能夠看出盧植的用意,而他也沒有打算在這裏出手,所以他朝沮授笑了一聲,回道:“公與,你與雲長先行一步吧,我與盧公在後頭跟著。”
了然徐朗話裏的意思後,沮授不再言語,躬身領命,之後先行一步和太史慈一起朝著沮陽城而去。
等到沮授徹底遠去後,盧植輕聲問道:“這位是朝廷委派來的麽?”
見盧植誤會了,徐朗笑著解釋道:“此乃主簿舉薦,初見時就覺得他有大才,我便想給他一個能夠施展才華機會,剛好郡中缺少佐官,索性就舉薦其為我上穀郡郡丞了。”
盧植聞言點了點頭,隨後便不在追問此事,而是準備拉著徐朗一並上了輜車。
數月未見,徐朗也想要跟盧植聊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順便問問朝中的情況,但與盧植一起乘坐輜車的事他卻是不敢的,於情於理都不合適,奈何幾次推脫,盧植仍舊相邀,這才無奈一起登上了輜車。
作為這個年代隻有權貴才用得起的出行工具,這輜車也是徐朗第一次乘坐,內裏寬大,且地上鋪著柔軟的地席,甚至還有防止席子卷邊的席鎮。
在輜車內找了一處地方剛剛坐下,盧植便開口與徐朗交談起來。在與盧植敘述中,徐朗這才知道,其實盧植在閹黨對他動手之前就已經對這些事情有所預料,所以在預感情況不對時,將家人先行一步悄悄送出了洛陽,返回了涿縣家宅。
話聽於此,徐朗立即醒悟過來,問詢道:“那我回城即刻就派人,將盧公的家眷接到我上穀郡來。”
“不用,我這次也就是來你這裏看看,差不多待夠了,還是要返回涿縣的,不會麻煩天通你太久。”
“盧公你這是什麽話!”在這個節骨眼上,徐朗自然不會讓盧植離開,疾聲道,“那可不行,若是盧公返回家中,又遭到那些閹黨的威脅怎麽辦?”
“這個事情就由我來做主了吧!待到今日入城將盧公你安頓下來,我立即派人前往涿縣,將老師家眷如數接過來。”
看到盧植想要開口,徐朗再次加重了語氣:“我知道盧公你不畏懼那些閹黨,不過老師也需要為家中妻兒著想啊!”
“而且這上穀郡諸事不過剛剛理順,很多地方都要仰仗曆任盧公,所以盧公就莫要拒絕了!”
“還是說,盧公你也嫌我上穀郡地處邊地,屋舍大多仄陋,不願在我那久住呢?”一股腦地說完這些話後,徐朗立即擺出了一副決計不會聽從盧植話語的表情。
這令盧植忍不住捋著胡子微微搖起了頭,臉上神情不惱反喜,笑道:“你啊,你啊!天通,你可知道收留了我,那就是誠心與朝中那些閹人作對了?”
“盧公你這是什麽話,那日左豐之事你這麽快就忘了?”
聽了徐朗這話之後,盧植臉上的笑意更甚了,“想不到你還記得這件事!”可他笑容並未在他蒼老得了堆滿皺紋的老臉停頓太久,並轉而被憂色取代,“但這次你要麵對的可不僅僅就一位六百石的黃門侍郎了,天通你這回即將麵對的可是整個閹黨。”
“那又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日我能殺一名閹黨,今日他們若是敢來,一樣誅殺這幫國賊!”
“好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盧植不禁拍手稱讚道,“想不到這才數月不見,天通你在文采詩賦上就能有如此造詣,看來我在路上聽的果真不假!”
徐朗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後問道:“盧公聽到什麽了?”
盧植笑吟吟道:“你來上穀郡後所做所言我都聽雲長他們說了,從你酒宴之上所作的那一詩半賦,再到你所頒布的新政令,這些若不是他們跟我在路上說起,我是真想不到天通你能在這短短數月裏,變化如此之大。”
“尤其是你那句‘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我在來時路上可是不斷吟詠此佳句。”
“盧公你過獎了。”又一次提那位赫赫有名的邊塞詩人擔下了這份稱讚,徐朗不好意思地拱手訕笑道。
“不過這些我還是會親自進城看看的,若是真如他們所言,那我可真是為大漢舉薦了一奇才!”
說到這,盧植忍不住又誇讚了一番徐朗,而誇讚之後,他的神色倏地又凝重了起來:“就是沒想到啊.……伯圭他竟然敢貿然率軍而來,還好沒真正起衝突,不然就真的釀成大禍了!”
徐朗心道:“果然如周倉所說,他把所有事都跟盧師說了,也難怪知曉這一消息後他不願跟公孫瓚走,就是這話裏的意思怎麽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