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公子可託付
這一頭,清照正在屋內發愣,王氏進屋道:「清照啊,娘想和你談談」。如芝自然知道所為何事,尋了個由頭便先到屋外去了。王氏和清照促膝長談了一番。她詢問清照對於趙明誠的心意,清照漲紅了臉,低頭不語。看著女兒如此模樣,王氏心中明白。她和李格非商議了一番,對於兩家結親的事也有著頗多顧慮,於情於理似乎都並非上上之選。但若寶貝閨女真與那趙明誠兩情相悅,就另當別論了。
李格非深受恩師蘇軾器重,又深知恩師與趙挺之嫌隙太深、難以彌合,儘管恩師前陣子仙逝了,李格非卻也不願與趙挺之走得太近。他是個清廉剛正之人,一心為民謀福,閑來除享受天倫之樂外,便是沉浸於詩書禮樂之中。他早已聽聞趙挺之是頗有野心之人,極擅鑽營,很懂得利用局勢和人心,因此升遷之路頗為順遂。當下趙挺之吏部侍郎的官職已是人人眼紅,但他未必能滿足於此。志不同,道不合,李格非與趙挺之本非同道中人,也僅止於點頭之交。
而今王安石變法波瀾尤在,局勢之變難以預料。李格非不願沾染黨爭是非,然而局勢所迫,無法獨善其身,勢必要追隨恩師,反對變法。這陣營一旦選定,再改也是不易的。對他如是,對趙挺之也如是。如若當今聖上決意打破當下平和局面,再度傾向於某一派別,李格非和趙挺之的關係勢必會異常尷尬,有朝一日勢同水火也未可知。倘若清照真的嫁與趙明誠為妻,豈非要受這夾板氣?那滋味絕不好受的。
雖有這重重顧慮,李格非夫婦二人卻也明白,以清照的心性,必不願嫁給看不上眼的男子;即便遵從父母意願勉強嫁了,婚後也無法像尋常女子那般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只怕再無如今這般的歲月靜好、天真爛漫。清照是李格非夫婦二人的心頭肉,怎麼也要把她嫁給一個真正懂得她、欣賞她、呵護她的人。
王氏輕輕撫了撫清照的後背:「清照啊,娘看得出你心裡是有那趙明誠的。娘想問問你,你是真的歡喜他嗎?你看重他身上哪些地方?」清照略一沉吟,道:「娘,我雖只與明誠公子見過兩面,卻覺得仿若相識很久一般。他與我一樣喜愛詩詞古籍,他懂得我的所思所想,也沒有那般『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偏見。他是真心欣賞我的才華。同聲自相應,同心自相知,高山流水最是難覓。我感到他待人也真誠友善,和朋友們相處頗為融洽,性情又平易溫和。在大相國寺那晚,他帶我去寺內看壁畫,還告訴我他有志於為天下金石文物立傳,說起那些他簡直滔滔不絕,眼神就如那天上的星辰一般閃亮。他有種旁人所未有的清澈明朗。娘,你知道我的,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家裡有著書卷的香氣,有著閑敲棋子的寫意,有著雨打芭蕉的寧靜,有著你說上句、我便知下句的默契。我不想要嫁個汲汲營營之輩,待到某日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那真是枉度了此生。我只望有一個人真心待我,和他之間有那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的情深義重。」
王氏聽了清照這一股腦兒的話,不禁笑了:「你呀,就是看了太多的書,懂得多,想得也多。娘嫁給你爹之前,哪裡就知道你爹這人是方是圓了?這輩子還不是好好地過來了。娘也知道,你斷斷是不肯嫁給那些平凡無奇的男子。但這世間好男兒,也不止趙明誠一個。那陳家、謝家、沈家的公子,也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娘前幾日還找了汴京有名的算命先生,給你和那幾位公子算了算生辰八字,和那沈公子可是合得很,和那謝公子也挺不錯。只不過你恰好先遇上了這趙明誠,先入為主了。」
清照挽住娘親,笑道:「娘,你可知那月下老人做事,都是有道理的。怎麼我就沒碰上那沈公子、謝公子,卻又偏偏遇上了這趙公子?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本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至於牽到誰手裡,那可就是上天註定了。」王氏也笑了起來:「瞧瞧你這張小嘴,說什麼都有理。也好,娘還擔心你挑三揀四,哪個也瞧不上眼呢,好歹還看上一個。這也是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了。不過趙家尚未正式提親呢,這事咱們也急不得,等著人家上門就行。你呀,就安安生生在家裡待幾日,再陪陪你爹娘。」清照撒嬌道:「我才不急呢,我就要日日陪著爹娘。」母女二人親親熱熱又閑話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