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佛寺品妙筆
「看了這麼會兒假畫,清照姑娘可想看看真畫了?」清照驚奇地看看趙明誠:「哪裡有真畫?」明誠低頭看她,笑道:「你隨我來便知曉。」隨後便由明誠帶路,二人一同穿過熱鬧的集市。說來也怪,跟隨明誠的腳步時,清照感到周遭的一切嘈雜彷彿都變得安靜,一切絢爛彷彿也都變得模糊。她的世界彷彿就只有眼前這個男子,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帶向何處,卻感到如此安全,即便一直跟隨著他,也是肯的。驀地清照發現自己站在了再熟悉不過的大相國寺門前。
原來明誠說的這真畫,便是大相國寺內的壁畫。大相國寺自北齊天保年間初建以來,經歷多次翻修和擴建,歷代名家都在這寺觀各處留下妙筆。如宋太宗時高文進在大殿畫《擎塔天王》、《降魔變相》,在後門東西壁畫《五台峨眉文殊普賢變相》,王道真在大殿西門之南畫《寶化十二面觀音像》,大殿東門之南畫《給孤獨長者買祗陀太子因緣》。另有高益、李用及、石恪、孫夢卿、高懷節等眾多高人,均曾為這宏偉的寺觀增色添彩。
清照對這大相國寺頗為熟悉,也曾粗粗觀覽過各幅大小壁畫,卻未曾仔細留意。現如今聽明誠娓娓道來,竟覺得這大大小小的佛像、神仙、妖魔如同活了起來。「你怎知這麼多的?」清照忍不住問道。明誠看清照問得天真,不禁心中又添幾分歡喜。「清照姑娘謬讚了,我所知不過滄海一粟。說來我自幼便喜歡研究這些個古畫、古物,也不知從何時起萌生了一個念想,要搜羅天下金石書畫,為這些珍物立傳,好讓世人都了解其中的璀璨精妙,使其不至為歲月磨損,為後人遺忘。」清照聽了不由心生佩服,她雖喜舞文弄墨,卻多半是率性而為,並未真的想過要寫書傳世,此時只覺面前的男子頗有一番鴻鵠之志。
「清照姑娘,你可知這大殿的壁畫,並非孤品?」「難道還在別處畫了一模一樣的?這又是為何?」清照奇道。明誠又得意起來:「這事可難得有人知曉。這寺中內府有一間屋子,便藏有寺中所有壁畫的副本小樣,還另有不少從其他寺廟收集而得的圖樣。我還特意央了人,進過那間屋子。小小方寸間,便盡覽生花妙筆,房門一閉,也絕無人叨擾,用不著和那些俗之又俗的遊客擠擠挨挨,樂得我在那屋子中坐足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那可怎麼吃飯睡覺呢?」明誠又笑了:「哪還記得吃飯睡覺呢?」
清照還是不解:「可多花這許多時間,留下副本小樣,又有何用?」明誠為美人作答,自是有著無窮的耐心:「這副本,本是在寺壁上正式作畫前先打的草樣,供主管此事的住持、或朝中官員審閱。待完工後,隨歲月流轉,壁畫勢必有所脫落、改色,有時又不幸經歷戰亂、洪水,更是毀損嚴重。待需修復這壁畫時,副本便派上了極大的用處。除此之外,畫家、畫師也需向弟子傳藝,有了這副本便更易於傳授、研究。」「原來如此,竟有這許多門道的。」清照頗覺有趣。
明誠正暗自思忖是否要再帶著清照去那藏畫的小屋看看,又擔心姑娘覺得太過冒犯,欲速則不達。清照忽地驚叫起來:「哎呀,不好了。」倒把明誠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清照姑娘?」原來清照和父母約定,亥時前在大相國寺門前會合,可是自遇上了明誠,便把這約定忘到九霄雲外去了。明誠聞言忙道:「怪我,怪我,耽誤了你這麼久,令尊令堂該擔心了。咱們快到寺外去吧。」清照一著急也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明誠反而落在她身後了。
到了寺外,果然李格非和王氏正焦急地四處張望。清照忙一溜小跑,撲到母親懷裡:「娘,我來遲了。」李格非夫婦倆見到了寶貝閨女,鬆了口氣。王氏板起臉道:「這孩子,哪天能讓我們省點心。」李格非呵呵笑道:「得啦,這不回來了就好,定又是在那集市上流連忘返了。怎地你今天還空著手,有什麼鐘意的寶貝沒有,爹去給你買上。」
趙明誠站在清照身後幾步處,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清照這才驚覺,著急與父母會合,倒把明誠疏忽了,俏臉不禁漲得通紅。她忙離開母親懷抱,向明誠道:「方才失禮了,明誠公子勿怪。」李格非夫婦倆這才注意到這年輕男子,衣冠楚楚,挺拔端正,也頗有番文質彬彬的風度。清照忙向父母道:「這是趙明誠趙公子,是……是如芝的表兄。方才在集市上遇見了,還得虧明誠公子幫忙解了一個騙局。」如芝的表兄?李格非夫婦倆、趙明誠同時錯愕。明誠立時明白過來,此刻哪能錯過討好清照父母的良機,忙深深一福道:「李大人、李夫人,在下明誠,可巧方才在集市上遇見令媛,有一賣假畫的販子企圖騙取令媛錢財,幸而及時識破。在下又擔心這集市上閑雜人等太多,便自告奮勇陪同令媛過來與李大人、李夫人會合。既平安會合,在下就放心了。」李格非忙與這年輕公子寒暄一番,表達了謝意,這才告辭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