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懲戒與饒恕
陸餘音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看著這柄利刃離自己的咽喉越來越近,雙手卻已經鬆開了琴身——她儼然已經放棄了抵抗。
同樣都是乾坤境,她知道那一招的分量有多重,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躲開的。
而且,對方動作太快,距離已經這麼近了……
「結束了啊。」
暗自感嘆一句,她索性閉上了雙眼,不再去想象自己被殺死的那一幕。
死亡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但這其實也很難得,倒不如說對於年歲尚輕的清水閣閣主而言,能體會到死亡本身的意義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她只是心中有點遺憾,以後也許再也看不到這個充斥著浮躁的美好世界了吧。
「結束了!」
只是須臾,非言那冷漠的思緒隨著這一劍快速在腦海中閃過一瞬,隨後劍刃就已經迎上了那纖細光滑的脖頸——
用力刺去后,他陰冷地一笑,儼然已經預見到了鮮血飛濺的場面了。
然而下一秒,這位卻臉色驟變,眼中的驚訝之情頓時深重到無以復加,渾身猛烈一顫,目光不可置信地沿著劍刃的方向輕掃過去,最終聚集到了劍尖的位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一劍為什麼會——
陸餘音閉眼了半天,那脖頸上本應傳來的劇痛卻遲遲不來,疑惑和驚訝令她眼睛微微睜開了縫,一睜眼便看到喘著粗氣一臉震驚的非言站在自己身前,雙手依舊以挺劍的姿勢握著那柄長劍,但是動作卻像是僵硬了似的,半天沒有任何變化。
劍刃,刺不進去!
「這是——」
他忙定睛一看,卻見劍尖所及之處,不知何時顯現出了一抹粘稠的酒水,倒映著日光散發著晦暗的光芒,就這樣靜靜地貼在陸餘音咽喉處白皙的皮膚之上,停滯而不流。
非言頓時明白了些什麼,此刻本就陰晴不定的臉上更是徹底陰冷了下來,他之後看向酒鬼的神情便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尊敬,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不忿。
毫無疑問,此處以酒水作為武器的存在僅有酒鬼一人,顯然在剛剛非言打算殺死陸餘音的那一瞬間,他飛快地出手干預了這個結果,這才使得自己本應十拿九穩的一劍刺了個寂寞!
「可惡!」
這個傢伙憑什麼阻攔我!明明只是一個半步蒼穹境而已,又並非完全體的蒼穹境大能,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心念至此,他咆哮了一聲,猛然深吸了一口氣,丹田在一瞬間飛速膨脹,大量的真氣頃刻間如同驚濤駭浪般從各處經脈一波勝過一波地疾然湧來,一陣一陣地流淌到了手心之中。
在這不要錢似的真氣的衝擊下,他手上的力度比之前要整整高出數倍,氣勢也與之前的存在有了天壤之別!
「他想要拚命?」
譚琴看出了非言的想法,只是眉頭一皺,隨後迅速加強真氣屏障的建築,雙腿穩穩紮於地面,潮水般的真氣一波接一波地灌入瞭望月閣的樓體內,竟在須臾之間竟將樓身與自身經脈連為了一體,真氣微微一動,便讓原本搖搖欲墜的這座樓閣看起來穩若泰山!
望月閣的存在顯然是必要的,只要戰場還停留在望月閣內,他就能依靠著自身的真氣來將乾坤境之間對環境的戰鬥損耗降低到最小。
若非如此,恐怕在剛剛非言癲狂出劍的時候,天府學院的半個地皮就被這一劍所掀翻了吧。
「這便是你的極限實力嗎?」
輕嘖了一聲,酒鬼笑眯眯地盯著前面意識瘋狂的非言端詳了一會兒,頓時有些遺憾地感慨道:「可惜啊,明明本身的天賦和努力皆不俗,然而卻並沒有武者應有的沉穩心態,隨便激了一激,整個人就開始像小孩子一樣發了脾氣啊。」
「你住口!」他怒吼道,已然是聽不得別人的話了。
事實上,在酒鬼開口說話的期間,他就已經悍然舉劍,在陸餘音略有些複雜的目光中,迎頭便朝著她的腦袋刺去。
然而不知為何,那薄薄的一層的硬度居然堪比銅牆鐵壁,那修長的劍身就是這樣死死地被卡在皮膚之外,無論非言多麼用力,它就是刺不進去!
眼見此幕,非言直接愣在了原地,嘴巴半張著像是想說話,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實力的差距居然如同天塹一般,就連自己燃燒潛力所刺出的必殺一擊也毫無作用?
「我是個……廢物嗎……」
非言喃喃自語道,他獃獃地望著被卡在體表外的劍尖,一對疲憊不堪的眼睛里充滿了頹喪。
突然間,他卻突然感到手腕一痛,還未來得及吃痛喊出聲來時手中長劍便脫手而出。
如此變故一下子令他回過了神來,匆忙後退幾步查看經脈,他卻驚訝地發現右手的經脈不知何時被堵塞住了,此刻右手便一直保持著無力的狀態,不管怎麼努力也無法打通經脈,儼然是被那股打來的真氣所堵塞死了!
「……譚琴。」
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有些不甘地喊出了那個名字,隨後將目光轉向了譚琴所在的方位,果然看見了他那伸出了一根食指的右手,以及因為還未收招而尚在冒著熱氣的指尖。
被對方用殺人般的目光瞪了半晌,譚琴也不怎麼在意,只是笑道:「抱歉啊非言,我想你也知道我的個性,我向來就喜歡在兩方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出手偷襲。」
「你這傢伙根本就不是什麼凌雲境,你也是一個乾坤境的大能!」非言冷冷地瞪著譚琴的雙眼,憤怒地大吼道,「你這個騙子竟然騙了我們所有人!隱瞞實力隱瞞到這種程度,你所圖的東西一定不小!你這個該死的瘋子!」
大概是因為知道自己窮途末路了吧,他叫喊得有些歇斯底里,看得三人都是一陣地皺眉搖頭加暗自嘆息。
倒不是可憐對方,主要還是感嘆對方運氣不好,其實若非是非言這一次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上,他們還真沒必要將他趕盡殺絕,畢竟在異人界乾坤境的強者也是極其稀少的存在,死一個就少一個,勢必會造成利益的重新分配,而重新分配又是件很麻煩的事……
嗯,麻煩還是越少越好啊……等一下,周圍怎麼有一股奇怪的氣息?
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譚琴難得地感覺到了一絲緊張。視線掃過望月閣的那一堆廢墟的時候,他隱約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書香味,但那顯然並非是課堂上的用具,而是來自於某個躲藏著的傢伙無意間泄露出來的信息——對方也是教員?
乾坤境……不對,還要更高?!偏偏這股氣息感覺起來又是如此熟悉……錯不了,一定是他,但他又為什麼會——
思緒在電光火石之間飛轉,譚琴的頭腦也在一瞬間熱度飛快上漲,無數的可能性在腦海中一來一去,最終思考結束,只剩下了那唯一一個聽上去靠譜的說法了。
……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不僅如此,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好了。」
思緒轉了回來,他心中又隱隱有了些新的主意,便沖著笑了笑:「其實,蒼雲教的教主就是我,就是我安排教眾們襲擊異人界各大派的,天府學院的導師不過是我卧底的身份罷了——話說回來,你該不會真以為我對這個導師的職位感興趣吧?」
這就是所謂的大聲密謀嗎,直接把所有真相甩在對方眼前的感覺……還真不錯。好在學員們和鄔芸現在都昏倒在地,不然他也不敢這麼光明正大地說出自己的「陰謀」。
當然他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讓那躲在身後的傢伙聽到這些話。
「你——」
大概是剛剛譚琴所暴露出來的那些信息太有震撼性了,一時半會兒非言的大腦都沒辦法將這些信息全部處理完畢,直直地愣神了好半天,他才突然如夢初醒,驚恐道——
「你把這些全部告訴了我,莫非是——」
「正是你說的那個莫非,我要把你給殺了滅口。」
譚琴面無表情地抽出了長劍,順手抵住了非言的咽喉,而如今的非言手無寸鐵,體內真氣流動也因為譚琴剛剛的那一指而完全紊亂,結果也沒辦法抵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拿著劍威脅著自己。
微微轉了轉腦袋,譚琴冷言道:「正所謂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非言,你闖入天府的時候就已經冒犯到我了,後面還一度想要殺了我,也想過殺了陸閣主吧?」
「那明明……明明是……」他想狡辯些什麼,但想了想又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哪怕之後是陸餘音主動攻擊的自己,他也只能把對方的行為歸咎為「多管閑事」,但主動襲擊天府的到底還是自己,拆了這兒牆的人是自己,想要殺掉譚琴和陸餘音的也是自己。
也就是說,自己的確是活該被這倆人雙打啊。
見非言面色如土,譚琴回頭望了望陸餘音和酒鬼二人,順利地和二位確認過眼神之後,他轉過頭來點了點頭:「看樣子,你也知道是自己冒犯在先的啊,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不過,我也不是不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隨手將長劍放下,他蹲下了身來,頭微微靠近了些,正對上了對方那一對有些慌張的眼睛,莞爾一笑,傳音道:「這是一個能讓你突破到蒼穹的機會,只要你願意背叛你身後的那一位。」
「什——」
彷彿聽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非言頓時驚得雙目瞪大得如同牛眼——他差點以為自己剛剛活在了夢裡。
他當然知道,由於天地間靈力本身的限制,乾坤境幾乎不可能憑藉自己的力量突破到再往上的蒼穹境,而是需要洞天福地的靈力濃度輔助支持。
正因如此,乾坤大能們無數差使門人們外出,也因此訪遍了異人界明的暗的各種洞府,無數能人志士們因此喪失了生命,但卻始終難以尋覓到那傳說中那寸高貴的土壤,更別提藉此破境了。
他自然是不相信譚琴有著能讓自己突破到蒼穹境的本事的,但見對方說得如此得煞有介事,也由不得他不信了,萬一確有其事怎麼辦?
再聯想到,譚琴這六年就來像開掛了一樣境界蹭蹭蹭往上漲,真實的實力也因為他善於藏拙而屢屢不被人察覺,先是宗師境、凌雲境,結果現在竟變成了乾坤境。如此一來,非言著實懷疑這一次的他也猜錯了譚琴的境界,這一位該不會是再往上的蒼穹境吧……
十六歲就有蒼穹境的實力,大千世界中有沒有他不知道,總之異人界是絕對沒有的。這樣的存在用「天才」來形容實在是委屈了他,應該直接稱呼他為「妖孽」才對,還是已經化為人形好久的那種。
所以,也許確實……
見非言的神情已經有些動搖了,譚琴滿意地點了點頭,陸餘音和酒鬼則是相視了一眼,彼此也從彼此之前看出了對這一位的無奈。
此刻總是干看著譚琴給非言做思想工作也很無聊,二人乾脆當著譚琴的面傳音聊天了起來——
「所以說,譚琴其實是一位蒼穹境?不然他肯定不敢打包票讓非言破境啊。」陸餘音道。
「呃……的確是這樣,我們蒼穹境上面的幾位都認識他,有好幾次都想把他的名字往暗榜上掛,但都被他拒絕了,說做人還是低調一點好,不要這樣招搖之類的……他大概不知道暗榜是屬於不公開的內部文件吧。」酒鬼無奈回應。
「本來我以為他是乾坤境就已經夠恐怖了,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更誇張啊……」她感慨道。
「第一次見到譚少爺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不過後來我們也就慢慢習慣了。另外說一句,蒼穹界的那幾位一般都不食人間煙火,但是這一位卻很喜歡往塵世里跑呢,果然年輕就是好啊……」
「說得沒錯。」少女點了點頭。
「……全被聽到了啊,兩位。」
默默地在心裡吐槽了一句他們傳音的不嚴謹,譚琴見眼前的非言已經糾結得不行了,便決定最後再燒一把火——
「非言,『山海迷蹤』所在之地,你知道嗎?」譚琴篤定地說道,「我知道它在哪兒。」
宛若惡魔的低語一般,悠悠傳入了他的耳中,一下子就令猶豫不決的非言虎軀一震,無比急切地對著譚琴問道——
「你確定?你確定?!」
譚琴淡然一笑。
「我當然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