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跡，梁靖宇從地上站起來，將凌亂的課桌收拾乾淨。袖口下的手緊緊攥著，冷漠的掃了一眼教室，看著這些人的神態各異，不過都是俗人罷了。

  微紅的眼睛里，是難得的透徹，像大海深處的藍，帶著些許的冰冷。緩步走出教室，與進入教室的老師擦肩而過。而老師也僅是掃了他一眼，像是沒有看見一樣。

  梁靖宇看不懂這個世界，他不明白，也想不明白，為什麼人和人之間會有差距，為什麼從小的他就要遭受這種不公平的待遇。

  他從來沒有見到過人間美好，從小到大，他見到的永遠都是親戚鄰居的冷眼和奚落。還有同學們的疏遠和嘲笑。

  還有打架，他怎麼會畏懼那些人，他一身反骨，怕過什麼。不還手只是因為…

  從未被珍重的對待，又怎麼去學會愛他人。

  從未見過光明，又如何去期待救贖。

  一牆之隔的高一(1)班，林知遇收著班裡的英語作業。一中的教學樓的設計像是筒樓一樣，中間是直通天空的天井。

  從一班開始到十三班，正好一個輪迴，這樣，一班便和十三班一牆之隔。

  「班長，你的英語作業。」林知遇抱著一摞作業本走到張奕辰身邊。

  「好」遞上作業的張奕辰直愣愣的看著林知遇，說道:

  「知遇，你的頭髮亂了。」

  瞬間，林知遇的臉爆紅，班長怎麼突然叫的這麼親密。她心裡慌的要死。

  「你別動，我給你鋝一鋝。」說著便將林知遇額角的碎發捋到耳後。

  林知遇緊張到要死，趕緊落荒而逃。看著一路逃亡不小心撞到同學的林知遇，張奕辰笑了笑。

  怎麼會是頭髮亂了呢，明明是我的心亂了。

  走出辦公室的林知遇還未平靜，班長突然之間如此曖昧的舉動，對林知遇來說有些驚嚇。難道……

  那封情書是……

  啊，不想了，太亂了。林知遇晃了晃腦袋，將雜念甩走。想起老師交代她，讓她收齊班費。

  嘶，快走。還有不到十分鐘大課間就結束了，抓緊時間。

  而此時，從廁所走出來的梁靖宇，深深看了她一眼。低下了眸子。快步走回教室。

  「來來來，大家將準備好的十塊錢班費拿出來，放在桌子上的右上角，我一個一個的收…」

  看著林知遇忙碌的身影，張奕辰站起來，從另一邊開始收班費。

  到了洛淑淑這兒，只見她長腿一橫，嘴裡叼著一支筆，惡狠狠的說道:

  「打劫，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交出來。」

  林知遇無奈的看著洛淑淑，「別鬧了，快上課了。讓我快點收完。」

  這時，一隻長腿輕踢洛淑淑攔在路中央的腿。「像什麼樣子，把腿收了。」

  張奕辰拿著剩下的班費，交給了林知遇。於此同時，上課的鈴聲如約而至。

  操場的柵欄處，一個黑色身影乾淨利落的一躍而下，接近正午，陽光開始灼熱，空蕩蕩的操場上有些晃眼。

  身形微胖的張榮在馬路對面的文體超市旁大口的吃著冰沙，看見對面的人來，連忙站起身了。

  「宇哥，你可算來了。怎麼樣啊。」

  「嗯…」，淡淡的輕聲回應，略顯敷衍。梁靖宇伸手遮住有些刺眼的陽光。

  袖口處露出些許的淤青，而小胖子也看到了梁靖宇嘴角的紅腫。瞬間炸毛。

  「宇哥，你們學校那些人也太過分了吧。兄弟實在看不下去了…」

  說到這兒，梁靖宇突然有些激動，袖口下的手青筋暴露，微微顫抖。

  「是他說不讓我打架的，行！我不打架，我不還手，我看他有一天會不會給我收屍！」

  「宇哥，別這樣…」他突然的暴起把胖子嚇了一跳，趕忙出言安撫。

  梁靖宇擺手，向他示意無事。轉而大步向前方走去。

  ………

  「哥，你聽我說。」

  路邊小攤，破舊滿是油灰的長凳上，一瘦一胖兩個身影，等著炸串上桌。

  因為還未到學生下課的時間，所以只有零星的幾人。紅色的塑料棚頂下，梁靖宇一直有些蒼白的臉上第一次染上紅意。

  摘下帽子的他，寸頭。消瘦的臉龐稜角分明，劍眉高聳，一雙星眸深邃，細長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只是眼中的冷淡讓夏日的灼熱也消散幾分。一雙細長的手輕扣桌面，敞開的黑色外套下露出分明的鎖骨。

  「宇哥，當時那回事真的不怪你。都是我，要不是我惹事，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事兒了……」

  一年前，梁靖宇聚眾鬥毆被關進了警察局。那一次也是從不關心梁靖宇的關爸第一次打了他。

  那天夜晚，凜冽的寒風將不是很牢固的窗戶吹的吱吱作響。室內，一片沉默。片刻后，清脆的巴掌聲將這詭異的局面打破。

  梁靖宇紅了眼，關爸又何嘗不是。他嘶吼著:

  「你還真是有出息，真是出息了！！你知道那些都是什麼人嗎，磕葯的！你就不怕被他們打死嗎！」

  「你管我？我的死活你什麼時候關心過。我打架鬥毆！？我要是不還手，我現在還能和你站在這兒說話？還有，你知道我現在多大了嗎，你知道我現在在哪個學校上學嗎，我生病的時候你在哪兒？我被人打的時候你在哪兒？你管我！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梁靖宇顯然是控制不住了，一雙眼睛赤紅，脖子上的青筋格外猙獰。不善表達的他，第一次如此強烈的反抗。

  關爸揚起的手停在空中，顫抖著，但還是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混蛋，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

  顯然，關爸他想不明白，看起來沉默寡言的兒子，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而且還和那些東西沾邊了。

  聽到這話，自從記事時起便很少哭的梁靖宇，鼻頭一酸，眼眶中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的湧出。這些年的委屈好似都化作淚水傾瀉湧出。抽咽的喃喃道:

  「你以為我願意當你兒子嗎！從小到大我的衣服就沒有合身過，不是太大便是太小，小時候，我還不會做飯，餓極了，自己跑到廚房做飯，卻燙出了一串水泡，我連哭都沒哭，因為我知道你不會關心我。你知道一個小孩在冬天裡，穿著小一號的衣服，餓著肚子，還要忍受別人嫌惡的目光是什麼體驗嗎。你以為當一個酒鬼的兒子會有多幸福嗎！？」

  聽著不善言辭的兒子，突然說了這麼多，關爸那雙黝黑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他如此近的了解他的兒子，原來……

  用袖口狠狠擦去眼淚，梁靖宇不顧一切的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