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好大兒
星火TV，365號房。
接近晚上八點鐘，直播間黑著屏，卻已經湧進來了不少人。
「都這個點了狗男人還不開播？」
「看看其他積極勤奮的三好主播，江主播不愧是星火TV反內卷第一人」
「就這態度還來參加人氣比賽？不想播就把機會讓給別人好吧，隔壁團團24h都掛著」
「笑死，比賽是強制參加的好吧？別來找事，房管出來幹活了」
【鹿寶：】房管在，安心。
特殊醒目的紅色ID伴隨著進場特效一同出現，原本就密密麻麻的彈幕立刻多的幾乎看不清。
「哇！鹿寶忙完家裡的事情了？老闆辛苦啦」
「開賭啦開賭啦，賭我們富婆小姐姐今天給狗男人花多少！」
「鹿寶來啦！和富婆姐姐貼貼！姐姐不要給狗主播花錢他不值得哈哈哈」
裴鹿利索的找出那個挑事的ID封上，還不忘忙中偷閑的瞥了眼彈幕。
【鹿寶：】沒徹底忙完，還在外面浪，抽空蹲江神
【鹿寶：】花多少你們猜：D
星火TV是國內最大的直播平台，這兩年發展勢頭正好。
旗下有十個直播版塊，數萬名簽約主播。其中最吸金的當屬遊戲區和唱跳區。
唱跳區的一姐是「喵嗚醬」，打賞榜前十的她佔了三位，而遊戲區的一哥——
20：00，直播間準時亮屏。
還沒能窺得一星半點，屏幕的光線又微微黯淡下來。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擋住了鏡頭。
「調個鏡頭，稍微播一會兒。」
聲線懶懶的，還帶著些許剛睡醒的低啞。
「啊啊這手！這聲音！家人們這是我可以免費聽的嗎」
「進來就被褲子絆一地，兄弟姐妹們都矜持點」
「澀情彈幕舉報走起，給來學技術的兄弟們一條活路行不行」
裴鹿掛著耳機，音質極佳，說話聲幾乎融化在耳際。
【鹿寶：】褲腿分我半條！
右下角那一小塊屏幕轉了轉。
屏幕由黑轉亮，鏡頭拍到一截線條利落的下顎。
又晃動了幾下，留在鏡頭裡的只有一雙修長乾淨的手。
膚色近乎蒼白，十指有力，沒有任何花哨的裝飾。
但是經常看直播的人都知道，這雙手做出過多少賞心悅目的「神級操作」。
曾經有遊戲營銷號評價「看JIANG打遊戲像是欣賞藝術品」，裴鹿對此無比認同。
作為星火TV遊戲板塊的頂樑柱，365號的江執並不是固定主播。
他是從單機遊戲版塊起家的，沒用太長時間，就成功步入百萬主播行列。
無論多麼複雜的遊戲，他都能最快給出標準解法。
無論多麼難理解的操作，他都能最先想到嘗試的可能性，秀到「首殺」。
據傳之前也有俱樂部邀請他去打職業賽，不過都被婉拒了。
JIANG給的理由很簡單：「我只是享受遊戲，沒有特定類型。」
他本人也是把這句話貫徹到底。
設備都是最好最專業的，新游一發售就開直播展示通關攻略。
不接推廣也不爭榜單排名，沒有感興趣的新游時甚至不怎麼開播，但是直播間人氣積累的穩紮穩打。
裴鹿是直播間第一批管理。
當「JIANG」這個賬號步入百萬主播時，「鹿寶」也成了星火TV的打賞榜第一。
【鹿寶：】這周還開直播嗎？打《老頭環》嗎？考試拿了第一求誇獎QvQ
裴鹿打完這句話，動動手指，直接刷了兩萬人氣值，點擊發送。
直播間的彈幕很多，為了顯得醒目，有些粉絲往往會在發言的同時附帶人氣值，這樣就會出現在最頂端。
彈幕瞬間炸了。
「一個問題一萬塊，老闆糊塗啊」
「江神改日可以賣書了，書名就叫《不發言讓老闆為我花了兩萬》」
星火TV的人氣值和貨幣按照一比一的比例來算的，江執才開播，「鹿富婆」就打賞了兩萬。
江執也瞥了眼彈幕：「謝謝鹿寶管理的兩萬人氣值。這周還會開，求誇獎…」
收音里傳出一聲低懶短促的笑。
裴鹿心頭微微一跳。
她聽到江執漫不經心道：「是不是還要頒發一個獎狀，再貼一朵小紅花到你腦門上？」
裴鹿：「……」
「哈哈哈哈鹿寶又被欺負了，好慘好慘好慘」
「考試前被趕著去複習，考完試了又被當成小學生，老闆不值得啊」
【鹿寶：】……
江執慢條斯理的打開瀏覽器，一邊搜索「2399」小遊戲，一邊接著彈幕的話：
「不過這次鹿老闆確實有進步，值得一朵小紅花。」
他的語氣突然正經起來，裴鹿有了點不妙的預感。
「鹿老闆上次期末考前跑來說自己要掛科完蛋，有觀眾怕我們老闆想不開，私下問我要不要勸勸她調整心態。」
江執陷入回憶：「我和他說不用在意，鹿老闆高考前那天晚上來直播間哭的更慘，然後考了全省前十。」
問號刷滿了直播間。
主播表揚道：「比起之前，鹿老闆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
「記仇主播2333我有個朋友想聽聽鹿寶哭的怎麼慘了」
「主播缺大德，又在迫害老闆哈哈哈哈」
「只有我的關注點是鹿老闆這麼厲害嗎，拜拜鹿寶考試必過」
【鹿寶：】TvT家人們給老闆留點面子！
【鹿寶：】江主播，您是覺得自己完全沒有黑歷史的是嗎？
裴鹿惱羞成怒，試圖威脅。
江執哦了一聲，並不在意：「我有嗎？」
「……」
他媽的。
蹲了四年直播，還真想不出來。
裴鹿磨牙，敲敲打打思考怎麼回擊，一邊的耳機被人勾了起來。
沈瑜水的聲音伴隨著酒吧的喧鬧聲一起傳來：
「難得約你出來一趟，就沒看中的小哥哥嗎，怎麼還抱著手機不放？」
裴鹿抬起頭，穿著一襲皮革短裙的女人在她身邊落座，身材姣好，一雙長腿格外引人矚目。
裴鹿剛才和彈幕聊天時沒說假話，她確實還在外面。
「時間不太湊巧，」裴鹿伸手要拿回耳機，「江執開播了。」
沈瑜水是裴鹿的鐵閨蜜，比她大幾歲，已經上班了。
正處於過年期間，沒什麼事可做，裴鹿就被剛分手沒多久的沈瑜水拉出來找獵艷目標。
看她要去夠耳機，沈瑜水沒給她，反手掐了把她的臉頰：
「蹲他直播這麼久，你連他最近開不開播都不知道？」
「我又沒有他的私人聯繫方式。」
沈瑜水點頭總結：「也就是說，從他請假了兩個月沒開播，然後你舍友調侃你失戀，你和我說好像是這麼一回事開始。」
「你一點進展都沒有？」
「噓，噓——」
裴鹿有點慌張的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看了眼直播間。
沒人聽得到她這邊的對話，都在嘻嘻哈哈和主播聊天。
「就是一點點，」裴鹿強調道，「也沒有特別對他有意思。」
沈瑜水翻了個白眼：「你就裝吧，花時間又花錢，這還不算什麼才算？」
裴鹿：「…好吧是有一點點。但是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暗戀他，我是為了享受當富婆的快樂！」
沈瑜水憐憫的看她：「你這算什麼富婆的快樂。是富婆就直接打錢去試圖包.養了。」
「我倒是想，」裴鹿誠懇道，「但是一是現在已經包不起了，二是他不會給我機會的。」
她蹲了江執四年的直播，直播間人來人往，什麼樣的老闆都見過。
有比她短時間內砸錢更多的，也有比她意味明確的，可江執從不接茬，也不為那些打賞高興。
江執是不一樣的。
*
裴鹿第一次誤入江執直播間時，他正在直播《拳擊手》。
高三大課間，她蓋著校服裝睡偷偷玩手機，替朋友捧場時不小心進錯。
右上角觀眾人數顯示為「3」。
裡面靜悄悄的，沒人說話，只有遊戲里對戰的聲音，還有主播這邊正在掉的血條。
就算她看不懂拳擊遊戲，也看得出主播的技術很菜。
裴鹿瞥了眼跳到「4」的觀眾人數，還沒退出，就瞥見一條最基礎的灰色彈幕。
「賽特都是什麼過世英雄了，還用這個，以為自己能打出Viss連招呢？」
Viss是《拳擊手》里賽特的專屬招數，對手速要求奇高。
而作為不被官方重視的版本英雄，賽特除了這個招數之外，其他技能都很廢。
裴鹿看不懂拳擊遊戲，卻看得出這句話的不屑。
打的菜還當主播，挨罵也正常。她沒在意，隨手就想點退出。
然後她聽見有道聲音：「要是打出來了你怎麼辦？」
她愣了下。
然後才意識到，一直安靜又菜的主播開麥了。
「打得出來認你當爹再給你刷個星星雨都行」
彈幕根本不信他能打出來。
星星雨是星火TV最便宜付費禮物，十塊一個。
主播笑了聲，道：「行。」
已經被打的還剩一百血的英雄突然一轉攻勢。
一套眼花繚亂的動作下來，對面的血條幾乎是刷一下掉光。
屏幕上跳出了一個大大的「勝利」。
裴鹿看的發愣。
即使看不懂遊戲，也看得出來，這個主播剛才那套連招真的很強。
有點厲害。
她聽見主播還是不緊不慢的聲音：「那就提前感謝兒子的星星雨…人跑了？」
直播間就四個觀眾，剛才還掉了一個。
那個前腳說刷星星雨的觀眾，後腳就跑得飛快。
裴鹿掃了眼打賞列表，這個小主播一個打賞都沒有，十塊錢的禮物對他來說也挺貴重了。
主播嗤笑了聲：「算了，反正爹也不缺你這一個好大兒。」
這話說的很狂，但是他又真的很強，所以並不讓人覺得討厭。
裴鹿忍住笑意，隨手刷了十個星星雨。
送出去之後，卻一頓。
她突然意識到有什麼地方。
好像不太對勁。
右上角的觀看人數跳動幾下，迅速下降。
一眨眼的功夫，只剩下了空蕩蕩，孤零零的「1」個。
直播間只剩剛剛大放厥詞的江主播，和才反應過來的裴鹿。
「……」
【鹿寶：】？
【鹿寶：】你說誰是你的好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