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微醺

  倆人交往的那年冬天，南嫣有過一次發燒。

  深更半夜，她病怏怏地躺在床上，額頭上頂著退燒貼，整個人又作又嬌氣。

  「沈硯之……我想喝麻薯芋圓奶茶……」

  沈硯之的手背貼上她的臉，感覺到超出尋常的熱度。

  他無奈道：「發燒了不適合喝奶茶。」

  「可是我想喝……」南嫣垂著眼眸，低聲嘟囔，「以前我但凡生病了，都會喝奶茶補償自己，這樣起碼開心。」

  她打小沒什麼人管著，家裡的保姆也是她說是啥是啥，所以她才不管適不適合，想喝就喝了。

  沈硯之看著她罕見委屈巴巴的樣子，心頭一軟。

  他打開手機，但夜已深，她經常喝的那個牌子的奶茶店大多都已經關門了。

  只有兩家還開著，卻也都超出了配送範圍。

  「我去買，你先躺著睡會兒。」說著，他湊過身。

  倆人當時已經有過兩三次吻，南嫣一下察覺到他的意圖，伸手捂住了嘴，模糊不清地解釋：「我感冒了，別傳染給你。」

  沈硯之無奈止住動作，輕輕捏了下她的臉，等她躺下后，又細心地掖好被子。

  南嫣躺下沒一會兒就聽到了他出門的聲音。

  等門再開，已經是半個多小時后。

  他坐回床沿的時候，身上透著涼意，額前的髮絲微濕。

  南嫣伸手碰了下他的外套袖子，冰涼的，還沾著水珠。

  她愣了一下，「下雨了嗎？」

  「小雨。」

  「你沒帶傘？」

  「回來的時候才下的。」

  沈硯之把吸管插進奶茶杯，之前幫她插過好幾次，動作已經頗為熟練。

  南嫣沒伸手，就著他遞過來的動作，咬著吸管喝了一口。

  奶茶還是熱的，她頓時覺得自己又來了精神。

  可看到沈硯之衣服上的水珠，又不免有些慚愧。

  要是剛才知道要下雨，她不會讓他出去買的。

  寒冬深夜的雨，多冷啊。

  但現在……說什麼都好像事後諸葛亮。

  她催促道：「你去洗個澡吧，別感冒了。」

  沈硯之摸了摸鼻子：「好像已經有點感冒了。」

  「啊？」南嫣坐直身體，伸手想摸他的額頭，卻被沈硯之一把攥住了手腕。

  他輕笑一聲，俯身親在了她的唇角。

  漸漸深入的時候，南嫣聽到他繾綣開口：「既然已經感冒了，那是不是就可以親了？」

  往事一幕幕，如針刺心。

  這幾年，為了保持身材，南嫣已經很少喝奶茶了。

  有時候無奈為了提神，也會強迫自己去習慣咖啡。

  而且按照倆人目前的關係，她其實也不該喝。

  但，她沒忍住。

  六年過去，奶茶店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這個牌子的奶茶早已沒有了以前的輝煌，但幸好，味道倒是絲毫沒變。

  雖然在她的記憶里，這個生病了喜歡喝麻薯芋圓三分糖奶茶的習慣，除了他和自己，沒有任何人知道。

  可是南嫣依舊對這是沈硯之送的這件事抱有懷疑。

  她咬著吸管，陷入沉思。

  直到不久后被元元的消息打斷思緒。

  元元問她，奶茶有沒有收到。

  南嫣愣了下，回復：【是你買的？】

  【元元：是啊，不過剛才有點事兒，正好在大廳遇到沈教授，我就找他幫忙了，他應該給你了吧？】

  南嫣鬆開已經被咬得扁扁的吸管。

  【南嫣：給了，不過你怎麼知道我有生病了喜歡喝這款奶茶的習慣？】

  【元元：你不記得了嗎？很早之前你也發過一次燒，然後跟我念叨著要喝，但是當時我們在荒郊僻野，根本沒有奶茶店。】

  南嫣恍然大悟。

  她記得那次發燒，但對於自己發燒時說了什麼，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原來如此……

  如果這是元元托沈硯之給她的，但沈硯之卻給了前台。

  南嫣的心裡狀態一下從「他不會還愛我吧？」

  變成了——

  他有這麼恨我嗎？

  *

  另一邊，元元發完消息，總覺得心裡有些難安。

  她看向沈硯之，含著些對南嫣的愧疚問：「沈教授，為什麼要對嫣嫣姐說謊啊？」

  沈硯之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道：「讓她男朋友知道了不好。」

  「男朋友？」元元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啊，你是說陸先生吧？陸先生不是嫣嫣姐的男朋友，只是在追她而已。」

  說完，她壓低聲音，偷偷補了一句：「但是我知道，嫣嫣姐並不喜歡陸先生的。」

  沈硯之其實並不是毫無察覺。

  但是，他見過以前她不喜歡一個異性時候的樣子。

  她會在察覺對方意圖的時候，第一時間斬斷和對方的聯繫，即便她當時還沒有男朋友。

  但她對陸放，顯然不是這樣。

  沈硯之不置可否。

  倒是元元想起他買奶茶的舉動，忍不住好奇地問：「沈教授，您是不是也想追嫣嫣姐啊？」

  「沒有。」

  「那您為什麼給嫣嫣姐買奶茶？」

  沈硯之自己也不明白。

  他沉默片刻，末了嘆了口氣，似無奈：

  「我欠她的吧。」

  *

  翌日晚上，南嫣有一場重頭戲。

  是她喝醉之後，向男主告白卻被拒絕的戲。

  南嫣是第一次拍攝這麼歇斯底里的戲份。

  為了培養感覺，她決定在拍攝前喝點酒。

  可惜，劇組條件有限，最方便拿到的只有白酒。

  南嫣坐在休息椅上，大腿上放著劇本，左手拿杯，右手拿酒，看著十分社會。

  隔著遠遠的距離，隱約可見沈硯之正在和製片人說話。

  他側著身，依稀可見唇角的笑意。

  南嫣右手傾下，倒了小小一杯。

  還沒喝過這麼烈的酒，一小口下肚，南嫣就覺得喉嚨口冒起了火。

  她「哈」了一聲，寒冷中吐出一圈白霧。

  身體卻熱了起來。

  她隱約想起，當年她向沈硯之告白那天，還真喝了酒。

  要不是因為酒……

  南嫣嘆氣，就在想拿起杯子喝第二口的時候，杯口卻突然被一隻骨節分明、五指修長的右手擋住。

  她抬眼，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沈硯之，臉上罕見有著明顯的怒意。

  「吃了感冒藥還喝酒，不要命了？」

  在那僅僅幾個月的交往裡，沈硯之對她，一直都是很縱容的。

  他話少，可是別人家男朋友做得到的，他一樣也沒有缺席過，只要是南嫣提的要求，即便有時候故意苛刻，他也總是能完成。

  甚至每次都能在細節處，讓她感受到「原來有個男朋友也挺不錯」的感覺。

  所以外人說他「紳士到極致就是冷漠」，她總嗤之以鼻，覺得是別人瞎說。

  直到現在，她也成了外人，這一點，她終於感受到了。

  他的手還壓在杯口。

  南嫣躲開了他的視線，低聲解釋：「我沒吃藥。」

  沈硯之眉頭皺著，似乎不信。

  南嫣挺直脊背，提高音量：「我說真的，為了今天的戲，我白天特意沒吃感冒藥。」

  沈硯之這才鬆開手。

  面面相覷間，氛圍有些尷尬。

  南嫣酒量不好，酒品更不好。

  也不知是真心話，還是酒意上頭，看著他嚴肅的臉色，想起昨晚的事情，她忍不住自言自語：「既然不想看到我，管我幹嘛。」

  沈硯之只隱約聽清了最後四個字，他冷呵一聲，轉身離開的同時扔了一句：「我沒空去警察局。」

  這次南嫣倒是一下就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因為感冒藥是他買的，要是她出了什麼問題，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別說，還挺巧，動機都有了——

  報復幾年前被她甩。

  *

  告白戲開拍的時候，沈硯之一直在導演身邊坐著，看完了全場。

  南嫣有醉意的時候，臉上會染上緋色，聽說這樣的人，身體是不適宜喝酒的，所以以前，除了告白那一天以外，沈硯之沒有見她喝過酒。

  不遠處，她穿著明艷的桃紅色襦裙，在女子整體以簡潔、淡雅服飾為主的時代，顯得獨樹一幟，一派驕縱富家千金的模樣。

  沈硯之看著她將男主角堵在庭院中，醉意闌珊地說著喜歡的話，腦海中不自覺浮現起當年KTV包廂里的一切。

  她笑得明媚而肆意，彷彿告白這件事，並沒有讓她感覺到一點緊張。

  「沈硯之，我喜歡你，我們試試吧？」

  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讓沈硯之折了腰。

  愣神的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下。

  不遠處南嫣伸手抱住了何彥的腰，沈硯之移開眼神，低頭看向手機。

  是自己的研究生舍友周綽發來的消息。

  【周綽：還在找房子嗎？我這兒空房不少，離輔川大學也近，你要是沒找到就先住唄。】

  雖然口氣聽著像房產中介，但周綽其實是個純正的富二代。

  前些年，家裡的橙星娛樂不溫不火，一直在勉強撐著。

  周綽本身對此並無興趣，因此才和沈硯之成了研究生舍友，但研究生畢業后，周綽的父親身體每況愈下，周綽作為獨生子，思慮再三，最終選擇了回家繼承家業。

  周綽這人本就聰明又努力，雖然一開始不甚了解，但短短兩年多時間，就把橙星娛樂發展成了國內首屈一指的娛樂公司。

  而這其中，鮮有人知的是，沈硯之的幫助，不管是金錢上，還是策略上。

  於周綽而言，沈硯之不僅是好友，更是他的恩人。

  所以知道他想找房子的時候，周綽便也一直在幫忙看，最後發現，居然是自己家公司下的住所最適合。

  沈硯之問了地址在那兒，收到周綽發來的地圖后，他認真想了想，覺得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

  於是他收下了這份好意，告訴周綽等從影視城回去就搬過去。

  周綽好奇地問：【你到影視城了？怎麼樣，前女友看到你是不是後悔莫及？】

  沈硯之之前和周綽提起過這幾天要來《畫中情》劇組。

  原來周綽一早就知道南嫣也在這劇組，卻沒有告訴他。

  他抬眸看了眼正在補妝、完全沒往這方向看一眼的南嫣，回：

  【沒，她眼裡根本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