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還錢

  由於沒吃飽，聚餐結束后，南嫣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點外賣。

  她熟練地選中一個漢堡、一對香辣雞翅、一份薯條，利索地結賬付錢。

  很久沒吃過這種高熱量食物了，居然還有點小激動。

  等訂單生效，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菜品，南嫣才後知後覺地愣了。

  這些東西，像鑰匙一樣，打開了某個被壓抑心底的記憶盒子。

  她和沈硯之的初遇，是在她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

  那是南嫣最黑暗的一段時間，父親剛剛再婚，她多了繼母和繼妹，家裡的熱鬧經常與她無關，而她又被父親發現，違背他的意願，報考了影視學院。

  她和父親的關係，一下陷入了劍拔弩張的處境。

  每天回去都是一場風暴，南嫣漸漸的，情願在外面閑逛，都不願意待在家裡。

  但她又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處境，所以她習慣了一個人，有時候在K記一坐就是一下午。

  這三樣東西，就是她那時候必點的「老三樣」。

  有天吃了一半吃不下了，南嫣拿起一旁的紙巾擦了擦手，無聊地看向窗外。

  那裡是步行街，馬路很窄，車開不進來，或許因為是工作日，路上人也不多，南嫣能很清楚地看到街道對面是一家裝飾得十分簡單的人文書店。

  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男生。

  男生看著二十齣頭，穿著白色襯衫，鼻樑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低頭看著書，時不時翻動一頁。

  從南嫣的角度看去，伴著陽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精緻的側臉和專註的神色。

  一看就是好學生的模樣。

  書店生意很不錯，一直有人在往裡走，但細看看就能發現，絕大多數顧客都是女生，而且進去之前，都止不住地往窗口看，目標不能更明顯。

  「你看看你妹妹多乖，考試次次第一，你呢？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那你讓她給你當女兒唄。」

  「你以為我不想？知知要是我親生女兒，我甭提多高興！」

  ……

  出門前和父親爭吵的畫面，又浮現眼前。

  南嫣扯了扯嘴角。

  是啊，這個世界光鮮的一面，終究是屬於他們這種好孩子的吧。

  可惜，她不是。

  她成績不好，性格更是差，可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

  胡思亂想的時候，有一個女生坐到了他對面的位置，笑意盈盈地拿出了手機。

  雖然不知道她說了什麼，但南嫣猜測，應該是去加好友的。

  男生抬頭看向對方，禮貌地微微頷首，薄唇張張合合。

  女生的表情黯淡下來，收回手機后，卻依舊笑著和他道了別才轉身離開。

  南嫣暗想，果然和家裡那乖巧的妹妹很像。

  連拒絕人，都這麼得體，讓人無法生氣。

  即便她承認，眼前的男生和她無冤無仇，又養眼，可這一瞬間，她對他沒有絲毫好感，只覺裝腔作勢。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她的目光，男生的視線突然移了過來。

  目光對上的一瞬間，南嫣眼底的煩躁消失殆盡。

  她理直氣壯地看著他，甚至揚起嘴角，撐著下巴，姿態慵懶地朝他揮了揮手。

  也不知道隔著這段距離，男生有沒有看到她嘴角的笑意，但他不到兩秒就收回了目光。

  別人都是愛屋及烏。

  但這第一面，南嫣對他，是有點厭屋及烏的。

  一見鍾情和她也扯不上關係。

  她後來經常想，如果早知道後來會鬧得那麼難看，她那一天，一定不會為了曬太陽，坐在窗口。

  「嘀。」開門聲將南嫣從回憶中扯回。

  元元提著兩個袋子走進了房裡，一個袋子上還有著明顯的K記標誌。

  南嫣這才清醒，她這是發了多久的呆……

  居然外賣都到了。

  「嫣嫣姐，正好在酒店門口遇到外賣員，我就幫你拿了。」

  「謝謝。」南嫣接過袋子，先拿出漢堡，咬下第一口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又活了。

  掃了眼桌上的另一個袋子，南嫣隨口問：「這是什麼？」

  元元說：「你早上不是說喉嚨不舒服嘛，我就幫你買了點葯，提前預防吧，萬一感冒發出來就不好了。」

  「謝啦！元元你可真是小天使！」南嫣心生感動，不忘提醒，「多少錢？我直接轉你。」

  「不用啦，不是我付的。」

  「嗯？」

  「去買葯的時候，我忘了帶手機，身上錢又不夠，不過正好遇到沈教授也在買葯，我就找他幫了個忙。」

  南嫣本能反問：「他買什麼葯？」

  「不知道，沒看清。」元元補充道，「我不知道具體該買啥葯，還是沈教授幫我選的。」

  他確實很了解她。

  選的都是以前她感冒經常吃的葯。

  南嫣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那錢也還是要還啊，我轉給你。你幫我……」

  話到一半卻又止住。

  他幫付了錢，又幫選了葯，她卻連還錢都要托助理。

  一方面是沒禮貌，另一方面，又總顯得有點做賊心虛似的。

  而且聚餐的時候有聊到，沈硯之是和她住同一層的，但元元住的甚至和她不是同一幢樓。

  不管怎麼說，她遇到沈硯之的概率還大一點。

  想到這兒，南嫣擺了擺手：「算了，我自己還吧。」

  *

  第二天早上，南嫣還真如願在走廊里遇到了也準備去片場的沈硯之。

  南嫣因為吃了葯，喉嚨痛的癥狀明顯有了好轉，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

  待站到電梯口，她清了清喉嚨，嘗試著主動開口：

  「昨天的葯，謝謝了，一共多少錢呀？我還你。」

  沈硯之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說：「不用。」

  「那不行，錢還是要還的。」

  沈硯之過了會兒才回答：「四十八塊五。」

  「叮」一聲，電梯到了。

  南嫣往裡走，本能地轉身伸手按下一樓按鈕，卻不想沈硯之也正想按。

  倆人的右手在按鍵前輕微觸碰。

  察覺手背上傳來一陣熱度，她迅速縮回了手。

  沈硯之動作微頓，按下按鍵往後退時，一張面值五十的紙幣出現在了他的視野里。

  沈硯之低頭看著，卻沒接。

  小姑娘五年前都很少帶現金，更何況是現在，很顯然是早有準備，一點關係都不想和他牽扯上。

  電梯緩緩下行，四周空氣彷彿凝滯，安靜到有些尷尬。

  南嫣揚了揚手，眼神里滿是疑惑。

  沈硯之壓下眼底一切情緒，伸手接過，平靜地吐出一句：「沒有一塊五的找零。」

  大度點，南嫣就該回一句「不用」。

  但是客氣來，客氣去，不知道要糾纏到什麼時候。

  於是她說：「微信給我就行。」

  話音剛落，電梯叮一下停在了底樓。

  南嫣一邊往外走，一邊低頭擺弄手機，沒一會後，把微信二維碼遞到他面前。

  沈硯之的目光頓住，看到了二維碼上面那句「無需加好友，掃二維碼向我付錢。」

  看到打頭那格外顯眼的五個字，沈硯之輕笑了一聲。

  像閑聊，又莫名讓人背後發涼。

  「什麼時候刪的？」

  南嫣倒是坦然：「忘了，有點久了。」

  於她而言，分手之後刪掉前任的所有聯繫方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見他沉默不語，南嫣低聲嘟囔了一句：「分手不都會刪，我就不信你沒刪。」

  「確實。」他扯起嘴角，笑得疏離。

  南嫣以為他附和了自己前半句。

  說不清有沒有鬆口氣，南嫣眼神飄忽了一下，轉移話題：「咱還是聊聊那一塊五吧。」

  說著又晃了晃手機。

  沈硯之：「微信沒錢。」

  南嫣不信：「一塊五都沒有？」

  「沒有。」沈硯之停下腳步直視她，眼神里坦蕩至極，「要我給你看餘額嗎？」

  南嫣瞬間噎住：「不用不用，那不用還了。」

  話音剛落，餘光里一個躲在欄杆后偷偷摸摸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側頭，稍顯凌厲的目光，透過玻璃大門落在那人身上。

  那是個看著不過二十齣頭的年輕男人，見被發現，立刻拿著手機急匆匆跑開了。

  南嫣眉頭一皺，隱約記得，之前也見過這人，應該是個小狗仔。

  居然都有狗仔開始拍她了？看來最近，她熱度還真不錯，南嫣樂觀地想。

  思緒被狗仔帶偏。

  回過神時，南嫣發現沈硯之已經走出了酒店大門。

  外面天寒地凍，地上鋪著一層白雪。

  他穿著一身黑色風衣，顯得寂寥又冷肅。

  *

  在去片場的路上，南嫣收到了南知發來的消息，問她是不是下禮拜回輔川。

  明裡暗裡都是「我來接你」的暗示。

  南嫣開玩笑回：【不用來接，周末陪陪你老公吧，不然我怕他暗鯊我。】

  【南知：他不敢的。】

  南嫣忍不住笑，沒想到傳聞中桀驁不馴、自我慣了的封弋，還會有不敢的一天。

  「嫣嫣姐，什麼這麼好笑啊？」

  元元好奇地湊了過來。

  南嫣並沒有躲避，反而十分坦然地把手機屏幕給元元看了一眼。

  「知知，這小丫頭仗著老公寵愛，可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元元自然知道南知，成為南嫣助理的這兩年裡，她沒少從南嫣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雖然是繼母帶來的女兒，和她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可南嫣每次提起南知，或自豪，或無奈，但毫無疑問的是，滿滿的都是一個姐姐對妹妹的寵愛。

  元元不禁羨慕地說：「嫣嫣姐，我可真羨慕你，你是怎麼做到和妹妹關係這麼好的啊？我和我的你妹妹都不怎麼親密，她每次找我，都是為了要錢。」

  正好和南知聊得也差不多了，南嫣按滅手機，認真回憶了一下。

  她和南知的關係，是什麼時候有了轉折的？

  明明高三那會兒，南知剛到南家，還叫林知的時候，她是十分看不上的，否則也不會厭屋及烏地看不慣沈硯之。

  好像是在……和沈硯之分手之後不久。

  她笑了笑：「也沒什麼方法，可能就是緣分吧。」

  元元感嘆似的說：「真好，知知姐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女生。」

  南嫣不禁笑：「是啊，很可愛。」

  這麼可愛的人，現在過得很幸福。

  南嫣胡思亂想著，所以沈硯之，以後也一定會這麼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