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關機【新】
公交站台前一片聒噪。
傅廈耷拉著眼皮跟在一群小學生後面。
這群小孩子不知道哪來的精神,三兩成群勾肩搭背地吵吵著,嘴裡多半叼著糖塊,閑聊打鬧。
她還困著,還要趕公交去去醫院參加早九點的例會。
上周她就忘了參加,被領導好一通批評,問她,「例會都能忘,是不是給病人做手術也能忘?」
傅廈沒有回嘴。
人的記憶總是有限的,手術這種事情肯定不能忘。那要是非要忘了什麼,只能忘了無關緊要的例會了。
她理智地保持了緘默,不然就不是口頭警告這麼簡單了。
站台上來了更多人,推推搡搡的,她將自己的黑色小皮包抱在了身前,以防扒手。
公交還沒來,人更多了,小學生們還在吵。
傅廈百無聊賴地閉目養神。
就在這時,公交站台突然爆發出一陣喊聲。
「救命!救命!」小學生們喊了起來。
傅廈瞬間睜開眼睛。
只見剛才叼著糖塊的其中一個小學生,忽然捂住了喉嚨,眼睛瞪得極大,他似乎想要咳嗽,卻怎麼都做不到,只發出奇怪的聲音。
瞬間的工夫,嘴唇發紫。
擁擠的人群都被嚇到了,一時間沒人反應過來。
傅廈兩步衝上前去,扔下包便從後面環住了小孩,她雙□□握抵在小孩胸腔和肚臍之間,速度極快地向內向上地擠壓小孩。
一連五次,小孩還是無法呼吸,臉色發紺。
周圍的人散開了許多,圍在遠處不安地看過來。
傅廈皺了眉,加重了力道,又是連續的五次。
直到最後一下,小孩突然猛咳了一聲,一塊硬糖從他口中騰的吐了出來。
糖塊應聲落地的瞬間,小孩子喘過了氣來。
一眾人見狀都大鬆了口氣。
傅廈趁機把幾個驚魂甫定的小學生都叫了過來。
「你們老師應該教過才對,這是海姆立克急救法,下次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不要慌張,就按照我剛才那樣救人,一分鐘都不能耽誤,記住了嗎?」
小學生們確實學過,但真實遇見還是免不了腦袋發懵。
傅廈見他們這怕了的樣子,趁機又兇巴巴地教訓了一句。
「以後吃東西的時候不要吵吵鬧鬧,出了事不是鬧著玩的!」
小孩子們都嚇蒙了,哪有不聽的,當下都點頭又閉了嘴,除了跟她連聲道謝,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傅廈耳邊清靜了,教導主任一樣地跟這群小孩點了點頭。
只是當她想拿起自己扔在地上的皮包時,眼睛一掃,落了個空。
包呢?!
公交站附近的清潔工阿姨偷偷扯了她一把,一下指到了正要沒入街邊小路的一個男子身上。
那男子肩上,正背著她的皮包!
傅廈直接就沖了過去。
「給我站住!」
然而那賊見她動身過來,立刻拔腿就跑,一瞬間就沒入了小路。
可傅廈的手機、鑰匙、錢包和卡以及工作牌都在包里,她只能飛奔了過去。 ……
一旁的咖啡店裡,有三個人沖了出來,轉眼的工夫,也鑽進了巷子里。
「還敢有賊在咱們眼皮子地下偷東西,想進去了?!」
余大川很胖,但很靈活,他吆喝著身後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瘦高個再快點。
「這包要是真丟了,梵哥回頭吃了咱們!快點!」
三個人從另外的小路追了上去。
他們的腳程可比傅廈快多了,且從另外的道路包抄過去,直撲小偷身後。
小偷原本以為不時就能脫身,這下一轉頭,看見三個人都撲到了他身後,嚇了一大跳。
抬眼一看這三個,就不像是一般人,別是便衣吧?
小偷一個激靈,他可不想進去蹲幾天,當下顧不得許多,將懷裡的包向側邊一甩,往高遠的地方甩了過去。
黑色小皮包做了個拋物線墜落,好巧不巧地落到了路邊的棗樹上。
掛在了上面。
余大川和雙胞胎顧不得追人了,看著吱悠吱悠蕩鞦韆的包,同時罵了一句植物。
傅廈的腳步聲漸近了,估計只差一個路口就追過來了,馬上就能跟他們遇見。
余大川和雙胞胎對了個眼神,后兩者異口同聲。
「大川哥,來的時候梵哥說了,讓看著辦。那你看著辦吧,我倆先撤了。」
兩人說完,不等余大川回應,泥鰍一樣竄沒了影。
余大川:你大爺?! ……
「賊呢?我包呢?」
傅廈趕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一人一包。
人在樹下,包在樹上。
包在,她大鬆了口氣,再看見人的時候,她愣了一下。
「余大川?」
余大川轉過自己的胖身子,撓了撓頭。
「嫂子,你別著急,我這就想辦法給你弄下來。」
余大川要去借根竹竿,傅廈忽然叫住了他。
「你叫我什麼?」
余大川腳步定住,乾笑了一聲。
「那什麼.……廈、廈姐,好久不見,我先把包給你弄下來再說。」
傅廈在這話里又盯了他幾眼。
余大川沒怎麼變,和以前一樣胖,只是她看過去,他眼神總瞥去別的地方。
小巷子門口就坐著幾個老太太,見狀把家裡的竿子借給了他們。
余大川把包弄了下來,只不過一起掉下來的,還有掛在樹上的衣架、內衣和塑料袋等等。
余大川被衣架砸了一下也沒覺得疼,只是在傅廈皺眉看著她的眼神里,出了一陣虛汗。
八月的天氣,本來就很熱,胖子更怕熱,這會虛汗一出,余大川後背全透了。
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把包遞給傅廈。
傅廈還在看他,看得余大川不自在極了。
他想,她接下來肯定要問,他怎麼正巧在這。
這事怎麼回答?
總不能跟她說,他們經常在她坐公交的地方喝咖啡吧?
大川決定以進為退。
「那什麼,廈姐趕緊上班去吧,這離著復交附院還得三站路,可別晚了周二早上的例會……」
話沒說完,他就咽了口吐沫打住了。
傅廈果然不再問他設想的問題,她挑眉,問了個更關鍵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復交附院上班,每周二早上有例會?咱們少說有好幾年沒見了吧?」
余大川捂住了嘴。
她和他們確實好些年沒見了,但,他們和她不是.……
小巷子里沒什麼風,余大川又默默留下了三滴汗。
「呃……我大表哥的七舅姥爺之前在你們醫院住院來著,聽說的,聽說的.……」
傅廈將包背在肩頭,又看了他一眼。
「是嗎?你跟我去醫院好了。」
他要是被抓去她醫院被盤問,他指不定就說了不該說的……
梵哥沒開口,他能先開口?
都怪雙胞胎跑得太快了!
余大川慌了,「不不不,我還有事,咱們回頭.……」
傅廈皺緊了眉頭。
「你很害怕?我沒別的意思,你鼻樑被衣架刮傷了,去醫院處理一下。你不想破相吧?」
余大川這才意識到自己鼻頭上有點火辣辣的疼。
「這點小傷,沒事沒事!」
他是真的不想跟她去醫院,傅廈也看出來了。
「那就去站台旁邊的社區診所,簡單處理一下。」 ……
公交站一旁的咖啡店,雙胞胎推門進來,走到臨街的玻璃窗下。
窗下的位置上坐了個男人,穿了件煙灰色細格子的polo衫,一手閑搭在桌子邊緣,側臉稜角分明,山脈一般的眉骨下,一雙深色眸子看向窗外川流的人潮。
雙胞胎中的老大程左一近到男人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梵哥,大川鼻子破了,被嫂子帶著去對面的診所了。」
男人「嗯」了一聲,目光已在幾秒之前,定在了對面的診所門口。
隔著公交站台,傅廈帶著余大川剛好進了社區診所里。
「沒破相吧?」
大川還沒女朋友呢。
雙胞胎老二程右二嘻嘻笑了笑。
「沒什麼大事,過幾天就好了。不過這下,大川的鼻子可金貴了,咱們梵哥都沒有這個待遇。」
陳梵笑了一聲,目光仍落在診所門口。
他看到傅廈拉著大川進了診所,順手關上了門,將他的目光隔絕在外。
他確實,沒這個待遇。 ……
傷勢不重,大川鼻頭上只出了幾顆血珠子。
傅廈給他消毒之後,擦了些外用的藥膏,貼了個創可貼上去。
「注意不要碰水,最近記得防晒,不然真要破相了。」
余大川連連點頭應下,往門口看了兩眼。
診所里的空調他不貪戀,快點放他走吧,他就怕自己亂說話。
但傅廈話鋒一轉。
「你怎麼在這?上班路過?現在做什麼工作?」
好些年沒見了。
她和余大川交集比較多的時候,還在十二、三年前,上高中那會。
那會她爸媽在南州市開麵館,她寒暑兩假的時候會過去,也就是那會和余大川,以及.……其他一些人認識的。
大川這次謹慎了,說自己在在一家諮詢公司做事。
「剛巧辦事路過。現在的小偷連一點規矩都不懂,你在這救人,他還敢偷你的包?」
傅廈不以為意,總不能指望小偷守規矩講道德。
她只是問起,「諮詢公司?辦什麼業務的?」
余大川笑了笑,「類似於私家偵探吧,我們可不是捉小三、追討債的那種,主要給一些企業、公司做諮詢。」
傅廈在這答案里愣了愣。
真是少見的職業,但最近在她耳邊經常聽到。
她點了點頭。
「我好朋友葉律師,去年卷進一些事情里,她家那位蔣律就找了私家偵探,順利把事情解決。話說應該不是你們公司吧,畢竟他是私人不是單位。」
余大川聽了哼哼哈哈地含混了一聲。
「呵呵,呵呵,嫂子說得是,不不,廈姐說得是。」
傅廈在他隨口帶出的稱呼里,又瞥了他一眼。
低頭看時間,這會去醫院,就算打車也有點緊張了。
她說不聊了。
「這次多謝你了,鼻子上的傷,你自己多留意吧。」
兩人出了診所,外面的太陽炙烤著鋼筋水泥的城市,車站的公交車轟轟隆隆的來了,又拉著滿滿一車人轟轟隆隆走了。
短暫的偶遇,很快到了分別,就跟著城市裡絕大多數人一樣。
大川尷尷尬尬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傅廈突然轉頭叫了她一聲。
「下次再見面,別亂叫什麼稱呼了。我走了。」
她說完,抬手招呼了停靠在路邊的計程車,最後跟大川點了點頭,消失在了人海車流里,什麼都沒有留下。
大川默默嘆了口氣,去了對面的咖啡館。
「梵哥,嫂子上班去了,包沒丟。」
陳梵嗯了一聲,起身叫了程左一去買單,走到大川身邊的時候,歪頭瞧了瞧他被貼上創可貼的鼻子。
「鼻子不錯。」
大川:「.……我揪下來送給你,行不?」
陳梵笑著搖頭,「你先留著吧。」
大川:「.……」
回頭再給你?
這時,陳梵忽然叫了他一聲。
聲音稍稍壓低了一些,消去方才的笑意,正經了許多,嗓音裡帶著酷暑季節沒有的秋日的暗淡。
「大川,下次別亂叫稱呼了,她不喜歡。」
大川在這話里,默默看了陳梵一眼。
陳梵眼帘微垂,情緒淡到幾乎沒有,可大川莫名替他嘆了口氣。
傅廈確實不喜歡。
離開的時候,她甚至沒有留下聯繫方式。
她是知道他們的關係是最鐵的。
她不想和他們.……確切說,是和陳梵,有任何一點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