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脫口而出這句話后，蘇念北就後悔了。
什麼叫「花了多少錢買進重點班」。
如果真是買進來的，就這麼直接戳破，多傷人自尊。
蘇念北正想著怎麼找句說辭圓過去。
秦野突然靠過來。
「什麼？」懷疑自己聽錯了，秦野弓著身子微微前傾，靠近蘇念北問。
聲音很低很輕，帶著並非刻意、卻又足夠蠱惑人的磁性。
兩人的距離毫無防備的，被秦野單方面拉近。
少年濃烈的存在感，在極短時間內充斥進她的五感。
蘇念北大腦突然空白一瞬。
視線不自覺停在少年側顏上。
他低著眼，側臉停在距離她大約兩三個拳頭的位置，睫毛濃密，末梢還帶點微卷，下頜線條精瘦有力。
嘴角淡勾著，似乎是因為蘇念北剛才那句話而感到好笑。
鬼使神差般。
黎曼那天中午滔滔不絕、同她說過的關於秦野種種傳言，都在這一刻如同潮水般灌進她的腦海。
也是這一刻，她承認，自己有點兒相信，秦野是有資本被那麼多女生追捧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
唇瓣蠕動兩下，蘇念北無意識的重複一遍「你是不是買進重點班的」。
說完，蘇念北回過神，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她再次啟唇，嘗試挽回即將破碎的畫面：「不過沒關係。」聲音像棉絮一樣，輕輕的，語氣認真，「我不會嘲笑你的。」
秦野這會兒聽明白了。
這姑娘確實在懷疑他的實力呢。
他直起身子，靠著牆，沉默一會，忽地悶悶笑出聲：「到底是哪裡，讓你產生這種錯覺的？」
蘇念北正想說話。
秦野忽然意識到什麼。
「你之前，沒聽過我。」他停了下，又加上三個字，「的成績？」
蘇念北微愣。
聽意思，他的成績應該足夠讓全校的人聽說？
她老實點頭：「確實沒有。我今年剛轉進來附中。」
從剛才的談話里，秦野已經猜測到這點。
聽她這麼說，已經不覺得意外。
「這樣啊。那我不怪你。」
「.……」
秦野扯過桌子上的書包，勾起帶子，單肩挎著。
「行吧。」他玩味地說，「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蘇念北看著他的眼睛，有些納悶。
秦野低頭，壓著調：「其實，我不僅買進重點班。——連高中都是買的。」
「？」
「畢竟呢，家裡太有錢。」
「.……」
「這件事，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他挑眉，很認真道，「不許和別人說。」
「.……」 -
周五路上格外堵車。
往常從學校坐公交回家，一個半小時足夠了，今天卻用了兩個半小時。
到家時，已經晚上八點鐘。
康凌珍在客廳看電視，姜維還沒回來。
蘇念北關上門，往前走了兩步，喊了聲：「媽媽。」
康凌珍淡淡嗯了聲，視線沒轉，盯著電視里播放的畫面，說：「飯菜在鍋里，自己盛。」
「好的。」蘇念北應了一聲，往自己房間走，「我先把書包放進去。」
康凌珍沒作聲。
走到房門口，蘇念北握著門把手，沒動，轉回頭往客廳看了眼，唇瓣蠕動兩下，沒發出聲。
她嘆口氣，把話重新吞回去，轉動門把手進了屋。
把書包放到書桌上后，蘇念北又在房間坐了會。
從枕頭下摸出手機，打開手機Q.Q，看到黎曼通過班群申請加她好友。
通過後。
她馬上甩來一條消息：【[鏈接]世界四大音樂劇之一《悲慘世界》來京城啦~】
黎曼：【下周日16:30，京城大劇院，我搶到前排的票了哦】
那天一起吃午飯的時候，黎曼和她聊到興趣愛好，才發現兩人都很喜歡音樂劇。
今天早上課間操時，黎曼和她說，《悲慘世界》音樂劇會來京城演出，約她一起去。
印象中，小的時候，爸爸媽媽經常會帶她去聽音樂劇。
而最後一次，就是聽的這部世界著名音樂劇《悲慘世界》。
當時，聽完之後，蘇念北就哭了。
那時候她還不懂這部劇背後深刻含義，也聽不懂他們唱的詞，只是看畫面猜測，就很同情劇中人物珂賽特的經歷。
珂賽特從小沒有爸爸媽媽在身邊，被德納第夫婦當成僕人一樣對待，在寒冷的冬天裡拿著掃帚戰慄，連買一個布娃娃都是奢侈。
她還記得，那時爸爸替她擦掉眼淚，笑著哄她：「我們小北和珂賽特比，很幸福呢。」
剛上一年級的蘇念北，眨著大眼睛問：「那爸爸媽媽不會像珂賽特的媽媽一樣，拋棄小北吧？」
媽媽彎下腰告訴她：「不會的。爸爸媽媽永遠會陪著小北，直到小北長大。」
爸爸溫柔道：「小北，要好好記住這個時刻哦。」他撫摸著蘇念北的頭髮，「等小北長大后，爸爸媽媽不在身邊的時候，就想想現在，記住爸爸媽媽永遠愛你。好嗎？」
爸爸媽媽充滿愛意的眼神，伴隨著劇院里沉悶的音響聲，敲擊著蘇念北小小的心臟。
如果再聽一遍《悲慘世界》，那麼，早在她六年級就離開人世的爸爸，那被她封在記憶深處的人，會帶著久違的父愛重新溫暖她嗎？
這時。
客廳電視機的聲音消失。
蘇念北看向房門口。
康凌珍拿著睡衣睡褲往衛生間走。
媽媽的模樣和那時候沒有多大區別。
可是，總覺得，那個時候的媽媽已經和爸爸離開了。
蘇念北猶豫一下，鼓起勇氣喊住康凌珍：「媽媽。那個.……」
康凌珍腳步停住：「怎麼了？」
「有個音樂劇，我想和同學一起去看。」她咬著下唇，「可以嗎？」
沉默一會，康凌珍道：「小北，你這麼大了，難道不該為媽媽和叔叔考慮一下嗎？」
空氣凝滯住了。
過道的吸頂燈光線打在康凌珍臉上，蘇念北卻沒辦法再看到那充滿愛意的、溫柔的眼神了。
「你姜叔叔忙到這麼晚還沒回來，你不覺得他很辛苦嗎？」康凌珍停了會，聲線不太穩，「他和媽媽一起供你讀書，難道還得供你享受什麼音樂劇？」
蘇念北立即收回視線，低下頭。
聲音很輕：「對不起媽媽。我錯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衛生間的門已經被關上。
蘇念北重新抬頭，盯著窗外漆黑的夜。
對面是一排居民樓，好幾家客廳都亮著暖色的燈，視線穿透茫茫夜色，似乎能看到裡面的人笑臉。
又發了會呆。
蘇念北才想起還沒回黎曼消息。
蘇念北打了幾個字，消息沒來得及發送。
黎曼先一步發來一句：【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喜歡唱歌？】
將輸入框里那句「曼曼，我下周日可能有事」刪掉。
蘇念北：【是挺喜歡的，怎麼了？】
黎曼：【唱得怎麼樣？】
蘇念北有些莫名，還是老實回答：【還行】
黎曼：【會什麼樂器嗎？】
蘇念北：【會一點吉他】
黎曼：【太好啦，江湖救急】
黎曼：【上次不是和你說過，我在一家酒吧兼職駐唱嘛，我這兩天感冒，嗓子不舒服，你能替我唱兩天嗎】
黎曼：【作為回報，我請你聽音樂劇呀】
看著手機，回想起剛才和康凌珍的對話，蘇念北心裡冒出一個想法。
蘇念北嘗試問：【酒吧兼職駐唱，影響學習嗎】
黎曼：【哈哈哈不會呀，我每周就周末花點時間去唱一下，可以賺點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黎曼：【而且，咱也不能浪費這音樂才華嘛】
黎曼：【你瞧我不也考上重點班啦，不會影響學習的】
蘇念北有些心動：【那我試試】
黎曼：【太好啦！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你不要擔心啦，是那種清吧，不亂的】
蘇念北又看了眼衛生間。
媽媽說得對，自從爸爸去世，媽媽獨自一個人養她，真的很幸苦，現在雖然有姜叔叔了，但他們的生意似乎也做得沒那麼順利。
蘇念北：【這樣的話，以後我想和你一起兼職，可以嗎】
黎曼：【可以啊！不過，明天得先問問老闆，還缺不缺人】 -
周六下午。
蘇念北和黎曼約在地鐵站出口見。
出了地鐵站，等了一會，才見到黎曼背著小包急沖沖趕過來。
「對不起！」黎曼跑過來，喘著氣，臉上帶著歉意，「我媽媽可太煩人了，追著我問東問西才放我出門，你等很久了吧！」
蘇念北愣了一下，笑著說：「我也才到。」
「那就好，不然我就太過意不去了。是不是到了她們那個年紀都愛嘮叨啊，你媽也這樣嗎？」
「沒有。」蘇念北彎彎眼睛，聲音清淡，「她從來不問的。」
「那你可太幸福了！」
黎曼繼續說了一會，才指著前面一個埡口，「我兼職的酒吧就在那，這附近有好幾所大學，所以客群主要以大學生為主，大家都是來這聚會聊天啥的。這家酒吧生意很好的。走吧，我帶你過去。」
「嗯，好的。」 ……
酒吧開在安靜窄小的衚衕里，從外面看就和平常人家住的房子差不多，門不寬，外面一排支架上還擺著各類盆栽。
進門后是一個幾平米的小院子，院里兩三套桌椅，悠揚綿長的歌聲，從一道虛掩著的厚重鐵門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