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和秦野人生軌跡交匯的那年，是開始於高一暑假裡，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一天。
蘇念北的父親在她小學的時候發生意外離世，高一結束后，媽媽和一個認識幾個月的叔叔扯了結婚證。
叔叔在京城做生意，蘇念北就跟著媽媽一起離開生活了十六年的江南小城，來到京城。
叔叔對她和媽媽都很好，很快替她在京城找好一所不錯的高中。
為了能跟上京城學校的節奏，整個暑假蘇念北都泡在圖書館，補學京城學校的高一課本。 ……
京城的夏日，空氣要比南方更加乾燥幾分，窗外樹葉打蔫兒在熱風中搖晃。
圖書館里空調溫度開的很低，此時安靜的能聽到翻書聲。
蘇念北咬著筆，專心看著書本。
「好像要下雨了。」
不知道誰說了這麼一句，所有人不約而同目光放到窗外。
蘇念北也抬頭看過去。
天空布滿一層烏雲，太陽早已被遮擋起來，外面的街景好似染上一層灰白色調，狂風驟起，圖書館外的樹枝搖擺幅度越來越大，不停拍打在窗戶玻璃上。
想起出門時沒有帶傘，蘇念北立即把書裝進書包里。
走出圖書館時，周圍也陸續有不少人出來。
抬起手錶，現在是下午4:50。
預計不出錯的話，十分鐘后公交車到站。
穿過一條人行道就可以到對面車站，準時上車，在暴雨來臨前回到家。
人行道上的綠燈已經開始閃爍。
蘇念北勒緊書包帶子，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從圖書館的百步台階上向下跑。
8秒。
7秒。
6秒。
還差5秒，她一定可以趕在綠燈結束前穿過人行道。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長串刺耳的機車轟鳴聲突兀的由遠及近，周圍行人紛紛皺眉望過去，三五輛摩托從拐角開過來。
蘇念北剛踏上人行道。
下一秒，一輛咖啡色摩托驟然停在她面前，伴隨著尖銳的車輪與地面摩擦聲。
她腳步一頓，盯著面前的大摩托，後知後覺的心跳逐漸加快。
只差一點，她就被撞上。
摩托車主握著把手，將頭盔上的鏡片掀開，露出怒氣沖沖的雙眼：「找死嗎！」
蘇念北用了一秒時間反應過來，不卑不亢道：「是你闖紅燈，我是正常過馬路。」
那雙眼睛睜得更大了，蘇念北預感他等會可能就從車上跳下來揍她。
他言語不善：「跑那麼快，怎麼著，急著投胎？」
人行道側邊陸續停下來另外幾輛摩托，看上去相當拉風。
其中一人一腳撐地，雙臂隨意搭在摩托把手上，語氣里全是不耐煩：「吳時康，你他媽自己闖紅燈還怪人呢。」
吳時康收住怒氣，轉身道：「野哥，你不怕回去晚了老爺子罵你啊！」他掰扯手指對身後比了個數，「聽說對方有十幾個人，少說得有一小時才能解決，咱不得速度著點。」
這麼一攪，人行道的綠燈已經換成黃燈。
蘇念北只好退後幾步，站到人行道外，打量著這群摩托車手。
聽聲音年紀都不大，幾個人渾身都寫著「不良少年」四個字，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附近的小混混。
視線落到那位被喚作「野哥」的男生身上。
他戴著頭盔，在等紅綠燈的間隙，整個人半趴在一輛純黑色摩托上，一對修長筆直的腿格外惹眼。
男生抬手按住頭盔帽檐，往下壓了壓，懶懶吐出一句話：「那也得遵守交通規則，你老師沒教你啊？」
吳時康還沒說話，另一人道：「十幾個算個幾把！秦野發起狠來，戰時能縮短一半，是吧野哥？」
對面亮起綠燈。
秦野身子重新坐直，猛踩幾下油門：「放屁。」 -
雖然中間有點小插曲，所幸還是趕上了五點鐘回家的公交。
下了公交后，蘇念北沿著行道樹兩側的步行道走了一百米。
穿過一個埡口。
再往前走個一百米，拐過一棵棗樹之後接著走兩百米，再拐個彎就是叔叔在京城的房子。
是一個老舊小區，除了位置偏僻了些，沒什麼其他缺點。
羊腸小道里，兩邊都是高大外牆，偶爾有一兩家對這條過道留個側門。
不過無一例外，這些門都是緊閉著。
蘇念北加快腳步，拐過那棵棗樹，在看到正前方畫面后，步伐不自覺停下。
逼仄的小道里。
以靠牆的一排鐵皮垃圾桶為間隔，站著兩撥人。
靠近蘇念北的一撥，大多染著五顏六色的頭髮，其中兩三個人木棍架在肩膀上，歪歪斜斜站著。
而對面一撥。
蘇念北視線透過他們，落在不遠處幾輛顯眼的大摩托上。
——是剛才在人行道遇見的那群小混混。
一個染著紅色頭髮的男生，嘴裡叼根煙，說出的話有些含糊不清：「秦野，我妹喜歡你，只要你答應跟她交往，兄弟們今天就不和你打。」
秦野此時已經摘下頭盔。
這也是蘇念北第一次見到他的長相。
少年穿著一件與身份不太相符的純白長袖體恤，乾淨利落的黑色短髮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灰沉沉的天氣里，皮膚更顯冷白，額前碎發時不時掃過眉梢，瞳仁漆黑如點墨，看人的眼神中，帶著十六七歲年紀里的輕傲。
少年長身直立，與小道后的烏暗雲天混成一體。
頭盔被他隨意夾在臂彎里，像是聽見什麼笑話，他扯了下嘴角：「就因為這點兒破事讓我跑一趟？」
然後偏頭，懶懶散散問了一句，「他妹誰啊？」
吳時康說了個名字，湊近小聲提醒：「就那個一直追你的，高一九班班花。模樣還挺標緻。」
聽完，秦野輕嘖，拖著長調子哦了一聲：「她啊——」
紅頭咬著煙蒂，驕傲笑著：「能被我妹看上，是你小子福.……」
「——沒印象。」秦野直接打斷紅頭的話，低著眼，指腹摩挲著頭盔。
這欠揍的語氣，讓紅頭直接把嘴邊的話噎回去。
吳時康笑得很大聲，聲音在小道里回蕩，像個幽靈：「整個京師附中想泡我野哥的人那得排到人民廣場！你妹算老幾啊，想插隊？」
蘇念北：「？」京師附中，好像就是叔叔給她在京城找的新學校。
原來這幾個小混混還是她以後的校友。
秦野斜睨了眼吳時康。
對方眼疾手快一躲，生怕秦野的拳頭下一秒招呼過來。
紅頭被兩人一唱一和惹毛了，嘴裡的煙一撇，低罵了句「操」：「老子給你臉了是不是？」
秦野將手裡頭盔輕輕一拋，精準無誤掛到那輛純黑色摩托上。
他慢悠悠捲起袖子，沖紅頭挑眉：「要打就快點，能不能別廢話。沒看到這天快下雨了？」
站在紅頭身後、肩上架著木棍的男生，扯著大步子往前走。
上下掃視一圈對面的人：「秦野是吧，聽說你在附中挺拽啊！就你他媽長了張臉唄？看給你狂的，我大哥妹妹都不放在眼裡！老子今天就當回你爹，治治你這目中無人的毛病！」
木棍男拎著木棍，嘴裡嚼著口香糖，木棍在他頭頂舞了一圈再揮出去。
「轟隆——」
天邊一聲悶雷滾過。
一道閃電從雲層劈開，落在遠處大樓的避雷針上。灰白色城市以另一種方式亮了一瞬。
風越來越大，巷子里飄起細針似的雨滴。
蘇念北看了眼對面戰況，叫秦野的男生伸手，輕鬆拽住木棍男的木棍往前一拖，接著一腳招呼到木棍男的臉上。
雨霧中，能看到木棍男嘴角飄出的血絲。
雨點由小到大。
她脫下書包舉到頭頂上，選擇目視前方，當做什麼也沒看見，打算面色平靜的從一群人中間穿過。
沒辦法，誰叫回家就這麼條路呢。
一步，兩步，慢慢靠近。
身上的衣服被雨點打濕。
走過鐵皮垃圾桶的時候，一個人影飛過來砸到垃圾桶上。
多米諾骨牌效應作用下，一排垃圾桶一個個倒下，在地上嘩啦啦滾了幾圈，橫七豎八的擋住了蘇念北的路。
木棍男臉上青了一大塊，摸著垃圾桶要爬起來，視線落到面前一雙白色帆布鞋上。
順著帆布鞋往上，就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留著齊肩短髮的女孩，安安靜靜站在前面，模樣乖巧，一雙大眼睛里染上雨天的濕氣。
身上透著歲月靜好，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木棍男原本還疼得齜牙咧嘴的，視線對上蘇念北后，立馬一改表情，朝她伸手咯咯笑著：「小妹妹，路過呀？拉哥哥一把唄？」
他這句話，讓所有人把關注點放到蘇念北身上。
不少人朝這邊吹口哨，有人笑：「這妞超正啊！看著跟個小白兔似的！滿臉的膠原蛋黃！」
「那是膠原蛋白，你他媽腦子裡就只裝著黃！」
「傻逼玩意，輪得著你教訓老子？誒同學，拿著書包補習回來呀？來我家唄，我幫你補，哥學習也不錯。」
蘇念北抿緊唇角。
望著幾個走過來的男生，放下舉在頭頂的書包，在讓人不易察覺的情況下，手指摸向書包里的手機。
就在她即將掏出手機的時候。
那個叫做秦野的男生雙手插兜，擋到那幾個朝蘇念北走過來的男生面前，對他們抬抬下巴：「喂，還打不打，不打我回家了啊。」
他側身看過來，目光似不經意間掠過蘇念北兩秒，停到地上的木棍男身上，「這麼不扛打，我建議你們還是一起上。」
紅頭徹底被惹怒，他嚎了一句：「你們能不能別發騷，沒看過女的嗎，給老子打啊，老子養了群飯桶嗎！」
於是，場面由一對一變成了多人混戰。
輕輕一腳，蘇念北把擋路的一個鐵皮垃圾桶踢遠，在木棍男的注視下漸漸往前走。
離混戰人群有些距離后，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個叫秦野的少年。
那群人目標很一致，專門去打秦野。
他的幾個兄弟分別被幾個人纏住，剩下的人全部對付他。
少年一拳狠狠砸在一人的臉上，接著長腿一踢，又兩個人砰的一聲倒地。
暴雨來得很急，巷子里霧氣朦朧，頭髮和衣服上的雨水隨著他的動作甩出，重新沒入雨霧裡。
秦野揪住一個黃毛的頭髮往牆邊拖，沒有注意到身後一人朝他舉起木棍.……
肉搏聲與雨聲交相輝映下，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就顯得有些兀然。
「喂，警察叔叔你們到了嗎？對，就在這條巷子里，嗯，你們快來。」
舉著木棍的男生停下手中動作。
所有人看過去。
剛才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小白兔，此時手裡握著手機，正在和警察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