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第 101 章
靖平界有個仙臨鎮,風景優美,物阜人豐,酒樓客棧鱗次櫛比,街上行人如織,小販、雜耍無數,無論白天晚上都熱鬧非凡。鎮子本來是百姓所居,但近幾年吸引來的修士越來越多,於是更名為「仙臨」。
路丹緒和方少鈞如今在天涯滄海門裡掛了門主的職務,並開始有了自己的徒弟。真正當了師父后,才知道這個身份有多不容易,於是愈發的想念起自己的師父來。
這天,他倆御劍出了上靈,到了靖平界的仙臨鎮,手裡提著一壺門派特釀的梨花白,熟門熟路的來到了一座府邸。整個府邸面積不算太大,但修建的十分精細上心,兩人穿過正堂,繞過假山和游廊,在後院兒里尋到了府邸的主人。
沈不渡坐在一架鞦韆上,腳邊蹲著只小花狗,懷裡還抱著一隻。腳邊兒的那隻很安靜,乖乖的趴在地上眯著眼曬太陽,懷裡那隻就鬧騰多了,一個勁兒地吐著舌頭往沈不渡跟前蹭,想去用濕漉漉的鼻尖拱沈不渡的臉。
沈不渡沒躲過,被它拱了兩下,癢的笑起來,轉臉和身側的人說了句什麼。
謝見歡在往鞦韆架上纏花藤,聞言勾了勾唇角,俯身在前者臉頰上啄了一下。
路丹緒從前看到此類場景還會渾身起雞皮疙瘩,但如今內心已經毫無波瀾了。
距離那場仙魔之戰已經過去了近兩年。災后重建大約花了一年多時間,那一年裡沈不渡四處奔波,直到修界和民間漸漸恢復秩序,開始重新煥發生機,他才終於得以休息下來。
沈不渡本想辭去仙首職務,奈何修界眾人齊齊懇求,賀鍾寒也說:「你就先繼續干著吧,只是掛個名頭也行,反正現在也沒什麼大事需要你操心了。」
確實,經此一役,整個修真界雖元氣大傷,但各門派齊心協力抵抗魔族,經歷了同生共死後,彼此間關係團結和睦了許多,心術不正之徒也大大減少了。
順便一提,仲經綸的屍體在戰後被發現了,由於他身上植入了天魔晶,因此吸引了大量魔物,身子幾乎被啃沒了,只剩半張臉勉強辨認出他的身份。
四海波靜,天下太平,沈不渡便依眾人意思,掛了仙首的頭銜,然後和謝見歡隱居去了。
路丹緒最早知道這倆人的關係,還是在大戰剛剛結束,謝見歡還在養傷的那段日子裡。謝見歡以魔龍之體戰勝了魔主,聲名大震,威望幾乎趕上了沈不渡,眾人開始以「尊上」相稱。但謝見歡本人對這些名聲完全不在意,也不願應付那些紛至沓來的訪客,只低調的住在棠梨苑裡,安靜的養傷。
對於大師兄養傷為何要住在師父房中這一事,路丹緒一開始並未多想。這師徒二人關係本就親密,往日還常常一同睡覺,大師兄受了傷師父親自照顧他,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直到某個下午,路丹緒心血來潮,難得的升起了一絲同門情誼,親自去廚房給大師兄煲了鍋上好的雞湯,想給他補補身子。他提著雞湯去了棠梨苑,推開屋門,然後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個……
一個讓他終身難忘的場景。
他的師父坐在屋中的一張方桌上,雙手反撐在身後,外衣滑落了一半,雪似的堆積在手肘的位置。他的裡衣也亂了,從路丹緒的角度看不到正面,但依稀覺得衣襟位置應該是敞開的。
他的大師兄站在方桌前,赤著上身,腰背上還纏著繃帶,卻掩飾不住身形的高大精悍。他的右手撐在沈不渡身側的桌面上,左手攬著沈不渡的腰,在吻他。
路丹緒大腦空白,待那兩人聽見動靜投來目光時,他第一反應居然是想說一句「打擾了」,所幸話出口前及時恢復了理智,於是只能木獃獃的站著,傻傻捏緊了手裡拎的雞湯。
謝見歡在發現路丹緒的第一反應是給沈不渡掩上了敞開的衣領,隨即低聲道:「抱歉……我忘了鎖門。」
沈不渡無語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穿好外衫從桌子上下來,清了清嗓子對小徒弟道:「那什麼……我可以解釋。」
路丹緒看著他師父凌亂的衣裳和紅潤的嘴唇,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臉頰紅的快要爆炸。
師父向他和二師兄坦白了他和謝見歡的關係,除了最初撞見的一剎,路丹緒竟然沒覺得多驚訝,而是生出了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相比之下,方少鈞要比他震驚許多,他向來老實遲鈍,並且同賀宗主一樣直的頂天立地,聞言獃滯了半晌,隨即抖著手從桌上端起一個杯子仰頭喝了,鎮定道:「哦,挺好的。」
但他應該是想端茶喝,那個杯子里盛的卻是黑乎乎的醬油,是路丹緒之前怕雞湯味道不夠,一塊帶過來的。
方少鈞一整杯都喝完了,居然都沒發現茶水是齁鹹的。
不過震驚歸震驚,師兄弟倆倒是沒有什麼接受不了的情緒。師父是他們心底最敬愛的人,謝見歡也是他們尊敬的兄長,什麼世俗觀念、倫理綱常,都抵不過他們自己的意願。
只要師父和師兄開心幸福,就足夠了。
於是路丹緒對著謝見歡恭恭敬敬喚了一聲:「師娘。」
然後被他大師兄殘暴的打了一頓。
半年前,沈不渡和謝見歡舉行了合籍大典,正式結為道侶。消息毫不避諱的通知到了上靈界,甚至還煞費苦心的準備了請柬。收到請柬的人們對著上面的名字看了好幾遍,暗搓搓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賀鍾寒更是直接傳書沈不渡,問:這是哪家的女兒,怎麼名字和你大徒弟一模一樣?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老眼昏花,收到請柬的人都風風火火去參加了典禮,然後發現舉行典禮的人真是那個沈不渡和那個謝見歡。
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是荒唐,但細細看一看並肩站在一起的那兩人,卻又突然覺得一切順理成章。
畢竟除了彼此,這世間還有誰能與這兩人相配呢?
而且人家自己情投意合看對了眼,又哪用的著別人操不該操的心?以這兩人的身份地位和實力,世間根本無人能約束他們。他們特意下了請柬,並非請求認同,而是出於禮貌的通知。
於是來參加典禮的人心安理得的看了儀式吃了席,最後留下豐厚的大紅包,心滿意足的回家了。
沈不渡和謝見歡挑選了幾個地方,最後在仙臨鎮定居下來。關係不錯的朋友都知道他們的住處,賀鍾寒偶爾來找沈不渡切磋劍法,路丹緒和方少鈞更是一個月就來上一趟,在這裡和師父師兄吃個飯,聊個天。
謝見歡自隱居之後,廚藝比以前又精進了不少,路丹緒吃著一道新鮮的筍絲炒蛋,好吃的快要淌出淚來。
「對了,」方少鈞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沈不渡,「這是星宇托我帶給師父的,他似乎又有很多問題要問。」
沈不渡歸隱后,天涯滄海門自然而然地交到了李星宇手裡。李星宇還不滿十八,對這個交託簡直誠惶誠恐。少年人從前一心想進入天涯滄海門,當一個小小的弟子就足夠滿足了。誰知道沈不渡直接讓他當了掌門人,嚇的少年幾天幾夜都無法入眠,眼圈都熬黑了。
「不用這麼緊張,」沈不渡說,「很多事情不懂沒關係,慢慢學嘛。」
李星宇語無倫次,急的汗都快流下來了:「可是,可是……」
沈不渡知道少年想說什麼。
他想說自己修為太低,能力太差,根本配不上這個位子;想說自己太過年輕,沒有經驗,擔不起這個重任。
少年並非在逃避,他只是怕自己做的不夠好,會拖累了整個天涯滄海門。
「我明白你的心情。」沈不渡笑了笑,「我剛接手門派時,也是你這副模樣。」
李星宇不太敢相信。沈不渡是少年天才,一路順風順水,似乎無所不能,無論是掌門還是仙首,他都以一個過分年輕的年紀,達到了旁人想象不到的高度。
那麼厲害的沈大哥,難道也會像他這般憂慮惶恐嗎?
「騙你做什麼?」沈不渡說,「我那時候失眠比你還厲害,整整一個月睡不著覺。但又不能撂挑子不幹,只能強撐。」
沈不渡那時是別無選擇,他不僅要坐這個位子,還必須把這個位置坐穩,才能斷絕外面那些蠢蠢欲動的心思。
比起那時,李星宇如今的情況,已經好太多了。
李星宇似乎也明白了。少年深深吸了口氣,握緊雙拳,神情無比認真:「我明白了。我可能做不好,但我一定會用盡全力去學的。」
沈不渡摸了摸少年的腦袋,笑說:「你會做好的。」
將來,你一定會是個非常優秀的掌門人。
李星宇做什麼事都非常用心刻苦,管理門派時遇到的疑難問題和特殊情況,他都會一一記錄下來,寫信詢問沈不渡。沈不渡像一個真正的老師那樣,並不直接把正確做法告訴他,而是適度點撥,讓對方自己去想辦法。
如今一年過去,李星宇成長的飛速,性格也更大方自信,很有一個掌門的樣子了。
經方少鈞一提醒,路丹緒也想起了一事,咽下嘴裡的紅燒排骨道:「對了師父,薇玉托我向你借本書。」
年輕人愛學習是好事,沈不渡喝了一口酒,隨口問:「什麼書?」
路丹緒:「《鳳凰飼養指南》。」
沈不渡:「……」
沒錯,聶薇玉這一年,在忙著養鳳凰。
鳳凰族涅槃重生后,並非直接成人。他們是從一堆鳳凰蛋里破殼出來的。
大家都很稀奇,結伴去看鳳凰雛鳥。雛鳥渾身火紅,因為出生不久,身上還沒生出羽毛,光禿禿皺巴巴的,看著有點丑,很難讓人相信,這些小傢伙就是翱翔天際強大美麗的鳳凰神鳥。
聶薇玉盯了這群雛鳥半晌,轉頭問沈不渡:「這確定是鳥,不是雞嗎?」
嫌棄歸嫌棄,但養還是要養的。但鳳凰雛鳥嬌貴的很,聶薇玉又不是多麼有耐心的人,時常被這些小傢伙折磨到抓狂,這是又來向沈不渡求救來了。
「我可沒有這種書。」沈不渡笑眯眯說,「讓她自己想辦法吧。」
小孩子,總是要經歷挫折才能成長嘛。
用完飯,幾人又在梨樹下聊了會兒天,聊顧煙雨的陣法越來越厲害了,今後打算留在白鹿溪書院當教書先生;聊宋易凡在上靈開的醫館生意越來越好了,除了自身醫術厲害,大概還有某隻鎮店錦鯉的加成;聊秋晚燃已經成了小有名氣的煉器師,煉出聖器已不在話下,很多學徒都聞名而至……
大家都很認真努力的生活,生活也在變得越來越好。
天色不知不覺已徹底黑了,沈不渡便道:「別走了,留下睡一宿,明天再回吧。」
方少鈞剛想點頭答應,路丹緒猛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微笑說:「不了,門派里還有點事要處理,我們就先回去了。」
方少鈞一臉懵的被他拉走了:「什麼事?來之前不是都處理好了嗎?」
路丹緒簡直有苦說不出。
前幾個月他們來時,也是聊到了很晚,於是在這裡住下了。
但半夜的時候,路丹緒起來如廁,然後迷迷糊糊的……聽到了一些動靜。
然後他就徹底清醒了,一邊咽唾沫一邊漫無邊際的想,大師兄不愧是魔龍之體,也太……厲害了點。
師父的身體會不會吃不消啊,都這個時辰了還……
他胡思亂想了一陣,面紅耳赤的溜回房間,從那天以後,就再也不敢留宿了。
非禮勿聽,非禮勿聽啊!
方路兩人結伴回去了。小院歸於安靜,大花和二花也已經困了,各自回了狗窩趴著睡了。
謝見歡收拾了桌上的杯盞,對沈不渡道:「熱水放好了,師父先去吧。」
沈不渡早已習慣了他無微不至的體貼,伸了個懶腰去沐浴,出來的時候卻見謝見歡從床上抱了床薄毯,放去了屋外的鞦韆架上。
他納悶:「拿出去做什麼?不是要睡覺了?」
謝見歡走過去,迎面抱住他的腰,低頭親昵地在他鼻尖上蹭了蹭,說:「師父,我想在那裡。」
沈不渡怔了一下,然後明白了他的意思。
雖然荒唐事早就沒少做,但沈不渡還是瞬間熱了麵皮,當即拒絕:「不行!」
「就一次……」謝見歡不肯撒手,埋頭在他肩窩裡輕輕蹭,「就今晚一次,好不好?」
不是幾次的問題……
那種地方……怎麼可能在那種地方啊!
雖然,這個府邸里,只有他們兩個人……
到最後沈不渡都不知道自己答沒答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謝見歡抱到鞦韆架上來了。
夏日的夜風溫度正好,鼻端浮動著沁人心脾的幽香,是謝見歡下午在鞦韆架上綁的花藤。白紫相間的小花兒點綴在翠綠的藤葉間,生的嬌俏可人,一陣稍明顯的風襲來,花瓣便瑟瑟的顫,好像隨時都會受不住的被撞散了似的。
夜深人靜,萬籟都寂。薄雲散開,露出一輪朗月。
從今歲歲年年,都是花好月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