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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第 92 章

  屋門一關,喧囂遠去,室內便自成一方安靜的小世界。

  夜色深了,燭光幽微,燈花靜靜燃燒,不時響起輕輕的「嗶剝」聲。沈不渡站起身,揉了揉謝見歡的側臉,眸色被燭光映的很溫柔:「怎麼了?」

  謝見歡覆住他的手,低低道:「不是巧合。」

  沈不渡沒說話。

  「師父,你知道,這不是巧合。」謝見歡喉嚨發緊,閉了閉眼,「我入魔失控是李心寧搗的鬼,他背後必定有人指使。」

  那背後之人,或許就是布下這一切的黑手。

  他借刀殺了沈不渡,達成了散布天魔晶的目的,可如今沈不渡回來阻撓了他的計劃,他會不會再次向沈不渡下手?

  一想到暗處有雙眼睛在時刻盯著沈不渡,謝見歡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將其揪出來,千刀萬剮。

  「不用過分擔心。」沈不渡搓了搓他的臉,又摸摸他的後頸,像在安撫一隻炸毛的小狼崽,「我修為已重回巔峰,你如今的實力和我相比也並不遜色,那人想動手也得先思量思量。」

  他又道:「李心寧那裡是個突破口,這幾天忙的顧不上見他,明天我去找他談一談。」

  謝見歡當即反對:「不行。我去找他。」

  「他性子固執的很,你去見他,怕是什麼也問不出來。」沈不渡見謝見歡嘴唇緊抿,墊腳貼近輕輕吻了他一下,「別擔心。他對我做不了什麼。」

  的確,李心寧和沈不渡的修為實力天差地別,就算用什麼陰謀詭計也不可能傷的了沈不渡。但一想到李心寧對沈不渡近乎病態的覬覦之心,謝見歡就從心底生出一種排斥和警惕,不願意讓他師父再接近那瘋子半分。

  沈不渡也不再勸,低低打了個哈欠,沒骨頭似的把整個人靠在謝見歡身上:「困了。想睡覺。」

  一句話拉回了謝見歡的思緒,他自然而然的把沈不渡打橫抱起來,走到裡間放到榻上,幫他寬去外衣。

  時至初冬,入了夜,天氣冷的愈發明顯了。被褥里一片冰涼,但謝見歡身子好,火力旺,鑽進去沒一會兒,被窩裡就暖烘烘的了。

  沈不渡舒舒服服的窩在他懷裡,沒正形的感嘆:「能替師父分憂,還能替師父暖床,算是沒白養你一場。」

  謝見歡握住他腰際的手臂緩緩收緊:「徒兒還能為師父做別的。」

  沈不渡:「嗯?」

  謝見歡彎下頸子,嘴唇貼到他耳邊,暗夜裡嗓音聽著格外磁性低啞:「我還能讓師父爽。」

  沈不渡:「……」

  好傢夥,越來越不要臉了!

  他想笑罵,可抬頭對上謝見歡夜色里的眼眸,卻又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男人的目光很亮,是因愛欲燃起的火熱;他的眸底又有幾分令人汗毛倒豎的狠厲,猶如獵豹虎狼在觀察著自己的獵物,耐心蟄伏已久,終於等來了撲殺的時機。

  看著這樣的眼神,沈不渡才意識到眼前的人的確是個魔族。

  兇狠又貪婪的魔族。

  這一眼對視竟讓沈不渡腦中發熱,他微微張唇,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已經被謝見歡翻身用力吻住了。

  暗夜裡響起低低的喘息,被褥里窸窸窣窣,似乎是誰知粗魯地扯掉了誰的腰封。

  「師父,」年輕男人喉間濕潤喑啞,聲音儘是星火,「……我熄燈了。」

  似乎有輕微風聲刮過,桌上燈盞應聲滅了,室內徹底陷入黑暗。

  窗外飄起了星星點點的白芒——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到了。

  __

  昨晚雪下的很大,早上醒來時,地面已經銀白一片。

  沈不渡窩在被子里不想起,身側的位置已經空了,只剩下一張字條,上面筆鋒凌厲的寫了兩行字。

  「我去無間崖了。多睡會兒,中午回來陪你。」

  沈不渡端詳了那字跡片刻,低低哼笑一聲:「吃完就跑……混蛋崽子。」

  身上還是有點不舒服,畢竟第一次經歷這種事,臉皮厚如沈不渡也難得有點不自在。謝見歡不在,倒也讓他鬆了口氣。

  魔族的事還遠遠沒處理完,無間崖關著的那批人嘴裡還能套出不少東西,謝見歡既然替他去處理爛攤子了,他倒是正好能抽出時間去見一見李心寧。

  踏進夢竹軒,一眼看見李心寧坐在窗邊看書。說來奇怪,照上次見面時李心寧那個瘋勁兒,沈不渡本以為回來后少不了他的糾纏,誰知幾日過去,李心寧一次都沒來找過他,安靜的好像不存在。

  難不成瘋勁兒過去,終於恢復正常了?

  正思忖著,窗邊的李心寧也發現了他,眼神猛的亮了,起身推門跑出來,歡欣道:「師兄!」

  看他這眼神,沈不渡不禁在心頭一嘆,應了一聲:「看書呢?」

  「打發時間。」李心寧笑了笑,他的皮膚很白,和落雪相比也毫不遜色,五官精緻立體,不發瘋的時候完全是個丰神俊秀的少年郎,「師兄忙完了?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他揚唇一笑,腮邊有個清秀的小梨渦,纖長的睫毛眨了眨,輕聲說:「我沒想到,師兄還願意主動來找我。」

  李心寧從小撒嬌就很有一套,神情語氣並不刻意,但就是能讓人忍不住心軟。沈不渡頓了一下,道:「我來,是有件事想問你。」

  李心寧的眸色微微一黯。

  若是從前,他露出這般情態,師兄定是會安慰他,哄他的。

  不過……沒關係。

  李心寧抬起頭,笑容突然加深了:「師兄想問什麼?」

  「之前你承認,謝見歡失控入魔是你下的手。」沈不渡皺眉道,「但你怎麼知曉魔族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李心寧看著他,不說話。

  「還有,你當初在孤影峰下布置的天罡奪魂陣,又是從哪學來的?」

  李心寧是陣法天才,並且是沈不渡手把手教出來的。但沈不渡從未教過他像天罡奪魂陣這種堪稱禁術的上古殺陣,門派里也沒有此類古籍,李心寧是怎麼想到布這種陣法的?

  這一切,必然都和他背後那個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看著李心寧神情,沈不渡以為他不願回答,正想再問,對方卻道:「師兄想知道,我便告訴你。」

  沈不渡注視著他不說話。果然,他輕柔道:「但是,你要先陪我去一個地方。」

  __

  李心寧沒有帶他去天涯滄海門以外的哪裡,而是示意沈不渡跟著自己進了夢竹軒,然後打開一扇暗門,露出了一條長長的地下通道。

  夢竹軒是李心寧的居所,沈不渡以前也來過,但並不知裡面還有這樣的密道:「這裡通向什麼地方?」

  「跟我來就知道了。」見沈不渡站著不動,李心寧笑起來,笑中有些無奈,「師兄,我知道你防備我。但你覺得我能算計的了你嗎?」

  沈不渡看他一眼,跟著李心寧走進了密道。

  密道很長,將到盡頭時終於有了光亮,沈不渡眯起眼,發現道路盡頭是一扇巨大冰冷的石頭門,門上雕刻著古老的紋路,看上去很有一段年頭了。

  李心寧站在門前,伸出右手在門上按了一下,片刻后,石頭大門響起沉悶的聲音,緩緩從中間向兩邊分開了。

  「這是我父親留下的密室,師兄也不知道吧?」李心寧回頭沖他眨了眨眼,走了進去。

  沈不渡站在門外端詳片刻,也隨他走了進去。

  石頭大門緩緩關閉,將幽長的密道徹底阻隔在外面。李心寧點起密室內石壁上的燈,照亮了這方空間。

  沈不渡環視四周,發現這密室空間極大,布置的也十分精細周全,甚至規劃好了客廳卧室書房等等區域,若非久居地下,光線有些暗沉,倒也是一個不錯的居處。

  李心寧整個人似乎格外興奮,滿眼的笑意幾乎隱藏不住:「師兄喜歡這裡嗎?」

  沈不渡微微蹙眉,耐著性子問:「這密室到底是做什麼的?」

  「不做什麼。只是我們李氏先祖傳下的一件寶物而已。」李心寧開心的告訴他,「這屋子沒其他特別之處,唯一的優點就是格外牢固,牢固到即使是師兄你,也決計不可能把它打開。」

  沈不渡定定注視著他。

  「師兄,你不自大,也不莽撞,但你太相信自己的判斷,太擅長把所有問題都交給自己處理了。」李心寧聲音柔和,像一條緩緩吐露毒素的蛇,「你確信我對你造不成威脅,也相信沒有能攔住你的困境。但可惜……」

  他像個看著獵物掉進陷阱的天真孩子,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這一次,你判斷失誤了。」

  話音方落,沈不渡一道內力反手打去,驚人的力量撞在身後的石頭大門上,卻如石沉大海,沒有泛起任何波瀾。

  這一擊,他用了八成功力。

  沈不渡的神情沉下來,緩緩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

  「師兄不信,可以繼續試。」李心寧微笑著替他列舉所有可能,「用你的乾坤,或是神鬼不覺陣法,又或許其他的一些東西。我們剩下的時間很長,我不介意等你。」

  沈不渡面色不變,心卻霎時重重沉了下去。

  李心寧並非故弄玄虛的浮誇之人,他敢這樣說,便是有了十成把握。

  「雖然師兄不願意信,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你身後的門,全天下只有一種辦法能打開,就是用我們李氏血脈的鮮血。」李心寧沖他攤開右掌,裡面有一道小小的傷痕,是他方才開門時故意劃破的,「除此之外,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沒用。」

  他這麼一說,沈不渡突然隱隱想起來了——傳說中有一神器,名曰「血靈門」,是世間最堅不可摧的東西,只有神器主人的血親才能打開。但這是上古傳說,數百年來無人見過此物,卻不曾想……它竟隸屬李氏先祖!

  「父親死前,把血靈門的存在告訴了我。」李心寧輕聲道,「大哥總說父親把你看的比我們重要,但可惜,我們才是他的親兒子。」

  李雍死前把天涯滄海門交給了沈不渡,卻從未告訴他血靈門的存在。

  李心寧說的不錯,李雍曾將他視若己出,但可惜……李氏兄弟,才是他真正的親骨肉。

  角落裡突然傳來低低的嗚咽聲,沈不渡猛地抬眸看去,李心寧卻並不意外,揚手揮了揮袖子。

  帷幔掀開,沈不渡這才發現屋內角落裡架著一個長方形鐵籠,裡面五花大綁著一個人,竟赫然是李宏駿!

  電光石火間,沈不渡猛然明白了李心寧的意圖!

  乾坤化作一道極光,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向鐵籠劈去,可李心寧的動作更快——他早已完美布置好了一切,只是輕輕按了一個機關,那鐵籠裡面就驟然從四面八方捅出無數尖銳鐵刺,在一眨眼不到的功夫將李宏駿紮成了一隻血刺蝟!

  李宏駿四肢被綁,口被堵住,喉嚨里徒勞地發出「荷荷」的聲音,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雙目暴突,直勾勾的看著沈不渡的方向,一點一點沒了氣息。

  濃稠的鮮血從鐵籠下面匯聚成一條小流,一直淌到沈不渡腳下,浸濕了他的靴底。沈不渡沒有低頭,雙眸眨也不眨的看著死不瞑目的李宏駿,許久都沒有動一動。

  「好多血……可是這些血沒有用。」李心寧嫌棄的避開腳下血跡,「血靈門只能用活人的血打開,且不能違背李氏血脈的主觀意志。真是個很有用的寶貝,對吧?」

  話沒說完,他的喉嚨被沈不渡一手狠狠卡住了。

  「他是你哥!」沈不渡咬緊牙關,眼底隱隱發紅,「是這世間最後一個和你血脈相連的親人!!」

  「那……又怎樣?」李心寧被掐的呼吸困難,臉頰發紅,卻還是斷斷續續笑了起來,「師兄,我心裡只有一個兄長……那就是你。」

  沈不渡咬牙切齒盯他半晌,驟然一甩手,將他用力摔在地上。乾坤在空中化作流光長劍,被沈不渡一手握住,折身悍然向石門一劈!

  劍光映亮整間密室,劍氣殺意斐然,幾乎衝破雲霄,然石頭門上一道痕迹也沒有留下。沈不渡面色森冷,停也不停,反手再度狠狠劈去!

  「沒用……沒用的!」李心寧從地上爬起,望著沈不渡的身影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幾近瘋癲。

  「這世上唯一一個能打開門的只有我了,但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給你打開這扇門!」

  「蒼生算什麼?謝見歡又算什麼?師兄,從今往後,你的餘生只有我了。」

  沈不渡緩緩轉頭,持劍的右手骨節突出,青筋暴起,眼底漸漸泛起了毫不掩飾的殺意。

  李心寧毫無懼意,笑的肆意瘋狂,一邊笑一邊流淚,高高揚起自己的脖頸。

  「來啊,師兄,殺了我。」

  「我死後,屍身會一直在這裡陪著你。待百年之後你也會死去,我們到時便是同葬一穴,永不分離。」

  「師兄,你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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