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第 79 章
「你說能幫忙打開鳳凰墓?」
壓下心頭奇異的感覺,賀鍾寒問道。
沈不渡笑著點頭:「加上我們差不多就夠了。」
慕容元青冷笑一聲,像在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杜向榮和周擎天也露出鄙夷之色。賀鍾寒卻道:「那我們先來試試。」
他重新向洞穴結界注入靈力,蕭望之和李彩鶯緊隨其後,沈謝二人亦發出靈力。慕容元青開始還一臉冷笑,誰知很快臉色就變了——結界裂縫再次出現,縫隙竟然比上一次裂開的還要大!
這怎麼可能!這兩個人到底什麼來頭!?
「宮主別發獃啊,」沈不渡扭頭催,「來搭把手。」
慕容元青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所有人齊心協力注入靈流,終於讓結界開了一道足夠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讓所有人成功進了鳳凰墓。
山洞裡光線要比外面暗上許多,慕容元青的神情因此更顯陰鷙,鷹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沈不渡:「你到底是誰?」
這實力,絕對在天榜之列,可他卻從未見過這個人!
「在下姓沈,」沈不渡輕笑,「單名一個渡。渡口的渡。」
此言一出,不只是慕容元青,在場人的目光全部凝聚過來。
賀鍾寒聲色沉沉,細聽尾音卻有些急切的上揚:「你就是沈渡?」
這個名字對上靈界的修士來說並不陌生。雖然沒見過本人,但他的名字在戰力榜上上升的實在是太快了——開始掛在地榜末尾,沒兩個月升到了四十多,再一眨眼的功夫,竟然直接跑到天榜十七了!
這是什麼變態速度?猴子上樹都沒他竄的快!
聽說這沈渡出身北荒,擊敗了原來的天榜十七韓誠取代了他的位置,甚至還破除了北荒界的禁制,實在是一位異軍突起的神奇人物。
不僅是大半年從籍籍無名登上天榜的實力讓人驚駭,還有一點令人矚目的,是他的名字。
沈渡。
離半年前隕落的那位,竟只差了那麼一個字。這其中的巧合令不少人暗暗心驚,忍不住嘀咕不會真是那位換了個身份回來了吧?!
但他們都知道這是沒邊兒的事,畢竟幾百年過去,還沒聽說有哪位大能真能做到起死回生。
沈不渡笑眯眯沖賀鍾寒拱了拱手:「賀宗主,久聞大名呀。」
賀鍾寒聽他那股笑吟吟帶著點調侃的語氣,心頭那股奇異的感覺又涌回來了。
慕容元青沉沉打量了他一會兒,沒再說什麼,對賀鍾寒說:「進來之後我們就分開行動吧,各憑本事,互不干擾。」
賀鍾寒:「正有此意。」
慕容元青懶得說再多,一揮袖子帶著杜向榮和周擎天先行一步往墓穴里去了,賀鍾寒倒是不急,見沈不渡身邊還有個一直默不作聲的紅衣女子,問:「這位是?」
沈不渡:「他叫沈桃花。」
賀鍾寒默了一下:「你們是兄妹?」
好傢夥,這關係越來越複雜了。
誰知謝見歡反而一臉坦然的認下了:「嗯。他是我哥哥。」
沈不渡:「……」
死崽子,叫的越來越順口了。
賀鍾寒卻驀然有些失望。沈不渡的家世他清楚的很,在雙親過世后就再沒什麼親人了,更沒聽說有過什麼妹妹,看來真是他想多了……
也對。這世上種種,怎麼可能盡如人意。
舌底有些發苦,賀鍾寒面上卻未顯露,沉默的帶著他們往洞穴深處走去。倒是李彩鶯不知怎的看這位沈公子特別順眼,甚至很是親切,不動聲色的湊到他身邊套近乎:「沈公子和令妹是剛從北荒來到靖平嗎?」
沈不渡一看這小丫頭片子咕嚕轉的眼睛就猜到她在想什麼,好整以暇的配合道:「對。」
李彩鶯繼續問:「那你們初來乍到,對此地應該不太熟悉吧?想好以後去哪了嗎,要不要去上靈界玩啊?」
「嗯,在考慮。」
「那太好了!」李彩鶯更高興了,「上靈界我熟,我可以帶你們逛!你們還可以來我們門派玩,我是李彩鶯,那邊冷著臉的叫蕭望之,我們都是天涯滄海門的弟子。」
「啊……」沈不渡一副驚訝的表情,「就是那個特別厲害的天涯滄海門?」
李彩鶯喜上眉梢:「你聽過?」
「當然。」沈不渡不遺餘力的誇,「聽說門派特別棒,弟子也特別優秀,實不相瞞,我來上靈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加入你們門派呢。」
李彩鶯幾乎開心的要暈過去了,連蕭望之臉上也露出暖色:「兩位若是願意加入,是我們的榮幸。」
他不喜說恭維話,因此這句完全是真心。這對兄妹的修為高居天榜,加入天涯滄海門綽綽有餘。
門派近半年聲勢不斷衰弱,不僅沈掌門出了事,連謝見歡、方少鈞和路丹緒三位堪稱頂樑柱的師兄都不見了蹤影,外界又對門派虎視眈眈,李掌門太年輕浮躁掌控不了局面,門派眾弟子雖日日勤勉修鍊,面上互相鼓勵打氣,但心中實在是有些惶然無助的。
天涯滄海門,本有仗劍天涯,氣吞滄海之勢,如今他們自己卻反而成了滄海中一記飄搖的小舟,在茫茫大霧中看不清前路,搖搖晃晃不知未來在何方。
他們沒了引路人,徹底迷失了方向。
所以他們需要變強,也需要一些新鮮血液的加入,讓門派更有力量,共同挺過這段風雨飄搖的艱難時刻。
就算以前帶領他們前行的那個人不在了。
他們也絕不會沒出息的輕易倒下。
沈不渡微微一笑:「天涯滄海門有你們這樣的弟子,亦是門派的榮幸。」
蕭望之心中猛然一酸,竟被這位沈公子一句話險些激出些淚來,連忙轉過頭去控制情緒,沉聲低低「嗯」了一聲。
幾人一路往鳳凰墓深處走去,越往裡光線越暗,沈不渡伸指彈出一明紅色火焰,賀鍾寒眉峰一動:「這是……海棠神火?」
沈不渡嗯了一聲,自得問:「好看吧?」
賀鍾寒:「……」
平常人得了神火得意洋洋的時候,難道不該回一句「厲害吧」?
神火又他媽不是拿來看的,有幾個人會問「好看吧」??
這種總在不該炫耀的地方炫耀因此看起來像故意氣人的獨特作風……
和某個人是不是太像了一點??
賀宗主越發覺得眼前這個傢伙哪哪都透著一股不對勁,正想好好試探試探,李彩鶯突然驚道:「你們看,前面是什麼!」
幾人往前看去,只見一路空蕩的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面石壁,壁上有一隻巨大的鳳凰圖騰,雙翅舒展,似要浴火重生。
那鳳凰似乎是被雕刻上去的,每一筆都精妙絕倫,乍一望去,幾乎真以為這鳳凰要破壁而出,一飛衝天。
沈不渡細細觀察著那鳳凰圖騰,目光慢慢向上,突然發現了什麼。
鳳凰的眼珠上,有一抹鮮紅。
他伸手輕輕摸了一下,指腹上留下了些許痕迹,謝見歡靠過來低聲問:「怎麼了?」
沈不渡輕輕嗅了一下:「像是血。」
謝見歡一怔。
如果是血,而且是新鮮的血跡,豈不意味著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人進來過這鳳凰墓?
可靈山剛開沒幾天,他們又幾乎是最快趕到山頂的,誰能比他們還快?
最關鍵的是,比在場幾名天榜高手還強大的人,存在嗎?對方是如何破開洞口的結界的?
正思索間,另一道岔路匆匆走來三個身影,正是慕容元青他們。杜向榮一邊走一邊不可思議的念叨:「這裡真是鳳凰墓?會不會找錯了?裡面居然什麼都沒有……」
慕容元青比他耐心的多,此時也發現了這邊,大步走了過來。
他們兩撥人方才走的是不同的岔路,最後卻都匯聚到這裡來,看來這鳳凰石壁就是關鍵了。
杜向榮摸了摸那鳳凰圖騰,眼睛在黑暗中隱隱發亮,目光的溫度幾乎比火焰還燙:「這後面一定藏著寶貝,鳳凰的血都能讓人平白增長數百年修為,更別說這是始祖鳳凰!」
沈不渡調轉目光:「聽杜家主這話,倒像見過真鳳凰似的。」
杜向榮面容極快的閃過不自然,隨即擺手:「怎麼可能?我也只是聽說。」
沈不渡敏銳發現,方才杜向榮說那話時,慕容元青的下頜似乎也微微繃緊了,是緊張警惕的表現。
他覺得自己多疑了,始祖鳳凰的墓就在這擺著,這世上哪來的鳳凰?
可另一個念頭驀然升起:世人也不相信這世上有龍,可自己身邊不就站著一條魔龍?
他心中一動,還未往裡細想,慕容元青已經出聲道:「這石壁或許也要用靈力才能破開,一起試試。」
眾人像不久前那樣齊齊向石壁注入靈力,但鳳凰壁穩如磐石,沒有發生任何異象。
賀鍾寒搖頭:「估計不行。」
沈不渡看著鳳凰鮮紅的眼珠,試著把自己的拇指劃開一道小口,把血滴在鳳凰圖騰上。謝見歡阻止不及,責備的看他一眼,拿出手帕小心幫他把傷口包起來:「疼不疼?」
沈不渡失笑:「一會兒就好了,包什麼。」
謝見歡蹙眉:「下次讓我來。」
賀鍾寒在一邊看的面色古怪。
你們這兄妹什麼毛病。
怎麼好端端說個話眼神還黏黏糊糊的?
但血液滴上去等了一會兒,鳳凰壁依舊沒發生什麼變化,謝見歡和賀鍾寒也滴血試了試,還是沒反應。
杜向榮太想打開這鳳凰壁,忍不住也滴血試了試,眾人沒來都沒抱什麼期望了,誰知那血滴在鳳凰身上,竟如流水般自己開始順著線條流動,很快將一片漂亮的鳳凰羽毛繪染成了紅色,讓那鳳凰看起來更加栩栩如生。
「我的血有用!」杜向榮驚喜的臉都漲紅了,立刻又拿刀往自己手上劃了一刀,迫不及待的把血往鳳凰身上滴。
鳳凰對他的血有反應,這說明什麼?說明這裡面的寶藏合該是他的!
「我打開就是我的,賀宗主,慕容宮主,你們可不能和我搶啊!」
慕容元青臉色不好看,顯然想不通鳳凰壁怎麼會和杜向榮這種人產生反應。
杜向榮一開始還興奮的不得了,可他慢慢發現,這鳳凰圖騰太大了,要想把整個圖案都用血染過來,把他放幹了恐怕都不夠用。
好東西也要有命享,他不得不妥協:「你們其他人也試試?」
李彩鶯下意識向沈不渡看了一眼,似乎在徵求意見,儘管她自己也沒反應過來為何要這麼做。
沈不渡輕輕點頭。
於是李彩鶯和蕭望之,以及慕容元青和周擎天也把血滴了上去。
四個人中,鳳凰壁只對慕容元青的血有反應。
杜向榮「嘿」了一聲興奮道:「看來這寶貝註定是我和慕容宮主的了。」
之前一心探寶的慕容元青此時卻並沒那麼高興,他神色有些驚疑,不知想到了什麼,甚至想把流著血的手縮回來。誰知鳳凰圖騰卻突然發亮,竟開始自己瘋狂地抽取慕容元青和杜向榮的鮮血!
兩人大吃一驚,想縮手卻完全縮不回來,體內血液在短時間飛速流逝,甚至連臉色都可怕的開始變白!
與此同時,鳳凰圖騰一點一點的被鮮血描繪出鮮艷火紅的顏色,從漂亮精緻的羽毛,到優雅修長的脖頸,再到高貴的頭顱……終於,在杜向榮癱軟在地上馬上就要昏死過去時,圖騰完完全全的被鮮血充盈滿了。
慕容元青臉色煞白,攥著自己幾乎乾癟下去的右手,氣息顫慄著,看著鳳凰石壁緩緩從中間裂開。
方才的一幕著實詭異恐怖,在場的人幾乎都有些背後發寒,謝見歡將沈不渡護在自己身後,打起十萬個警惕,謹慎的看著洞開的石壁。
然而裡面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全是黑的?」李彩鶯心驚膽戰的往裡看,突然眯了眯眼,「等等,好像有什麼東西亮起來了……」
漆黑中隱隱亮起一點紅色,像一簇火苗,隨即那點紅越來越亮,越來越大,好像在飛速向他們靠近似的……
沈不渡突然變了臉色:「是鳳凰神火!走,快走!」
不用他說第二遍,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一股極其危險恐怖的氣息,再也顧不上什麼寶藏,眾人第一時間飛快的向來路後撤,可根本來不及了——
那鳳凰火像洶湧席捲的浪潮,眨眼間從石壁深處狂涌而來,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們撲過來。謝見歡後背擋住火焰,不顧一切的死死的抱住了沈不渡。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們會被鳳凰神火一瞬間燒成灰燼時,奇異的事發生了。
火海分明已然將他們的身影淹沒,可下一瞬,所有火焰不見了,鳳凰墓也不見了,眾人驚駭的發現,周圍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藍天高闊,大地蒼茫,綠樹森森,許多前所未見的大妖自由自在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震天吼,巨蟒,大鵬,鯤……還有鳳凰。
謝見歡鬆開沈不渡,目光怔然:「這是……」
沈不渡低聲道:「是千年前的妖族。」
鳳凰神火沒有燒死他們,而是給他們呈現了一場千年前的妖族圖景。
沈不渡看見了始祖鳳凰。
出乎意料的,始祖鳳凰的人身不是高貴冷傲的女子,也不是智慧寬厚的老者,而是一個一頭火紅短髮的英俊小夥子。
妖族對他們的王都十分崇敬,每隻大妖在見到鳳凰時都會恭恭敬敬的跪地行禮,比最忠誠的信徒還要虔誠。
因為鳳凰是世上最強大而純凈的存在,鳳凰神火足以滌盪任何黑暗和罪惡,護佑所有妖族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生存。
鳳凰也沒什麼架子,會爽朗笑著和遇見的大妖聊天,晚上則化回原型,飛到最高大的梧桐樹上愜意睡上一覺。
妖族千年前的生活很簡單,沒有如今的各種規矩和條條框框,妖怪們整日吃吃睡睡,互相串門玩樂,簡單到近乎單調的生活,卻看的人有些羨慕。
直到一天,妖族的地盤闖進來一個人類。
那是個年輕的男子,卻生的十分單薄,一張臉姣好如女子,未束的長發披散至腰下,神色茫然無措的進入大妖遍布的地界,幾乎像只誤入虎狼環伺的羊羔。
妖族自成一體,從不和其他種族來往,在他們印象里,人類就是弱小的代名詞,因此妖怪們把這個男人當成誤入的螻蟻,無妖理會,只等著他自己離開。
但妖們萬萬沒想到,那個人類居然入了鳳凰的眼。
鳳凰因地位尊貴超然,大多數時間都是獨自行動,清晨飲醴泉,夜晚棲梧桐,有時高高飛在妖族地盤上巡視一番,再回到林子里梳理自己的羽毛。
可現在,鳳凰身邊多了一個人類。
那人黑髮白衣,面若好女,臉上常帶著溫柔的笑,會和鳳凰並肩坐在高大的梧桐上聊天,還會彈琴給鳳凰聽。
有大妖不解,私下裡詢問他們的王:「您為何要和一介人類在一起呢?」
鳳凰開心的笑:「我以前也覺得人類渺小脆弱,但琴不是這樣的。」
那個人類的名字,叫琴。
「他看起來柔弱,但非常厲害,幾乎什麼都會!他給我講了好多我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帶我去人類的城鎮,我才發現人其實也很有意思,很有生機,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
「而且,他彈琴特別好聽!」
大妖們十分驚奇,沒想到一個人類竟能得鳳凰如此青睞,但能讓鳳凰開心也沒什麼不好,於是妖怪們默許了這個叫琴的人類進入他們的地盤。
可妖們沒想到,僅僅三年後,鳳凰提出要和琴締結靈魂契約。
所有妖怪不可置信,齊齊激烈反對:「絕對不行!您是我們最高貴偉大的王,怎麼可以和一個人類締結契約,受一個人類的限制!」
靈魂契約自古以來沒有任何妖和人簽訂,所有妖把這個締約的存在當成一個笑話,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第一個提出要和人結契的,居然是他們視若神明的鳳凰!
「我已經決定了。」鳳凰依舊是神采奕奕的英俊青年模樣,但比起三年前,他的眼裡多了些溫柔的東西,「人類的壽命太短暫了,縱使修士也只有幾百年,我想和琴平分壽命,共得永生。」
鳳凰神鳥的壽命近乎是無限的,而且他們有涅槃之能,傳說可以不死不滅。
大妖們願意尊重鳳凰的意願,卻為他擔心不已:「您太純善了,我怕您被人類欺騙。」
「不會的。」鳳凰笑說,「他對我的種種好,怎麼可能是裝出來的呢?」
琴對他好,他也願意對琴好。琴的身世很可憐,後母不喜歡他,幼弟又十分任性,喊著讓哥哥去捉鳳凰給他看,後母就真的把琴從家裡趕了出來,說捉不到鳳凰就不許回家。
鳳凰化出原型,載著琴飛到人類的城池上空,飛到琴的家鄉,在所有人震驚跪地頂禮膜拜中驕傲盤旋三圈,又載著琴離開了。
幼弟看到了鳳凰,鳳凰卻不會讓琴回到那個壓抑的地方去。
他會把琴好好保護起來,給琴世間所有最好的,一輩子快快樂樂生活在一起。
可琴的想法似乎不像他那般單純,琴常帶著鳳凰去人間,彼時人間還沒有秩序,正是最混亂的時候,繁榮雖有,更多的卻是無盡的戰亂和廝殺。
琴說,我不想我的家鄉這樣無休止的混亂下去。
鳳凰問,那該怎麼辦?
琴柔柔一笑。
「和妖族一樣,他們需要一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