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第 78 章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沈不渡也不願再去苛責什麼,拍了拍姬明月的肩,讓他起來。
姬明月竭力止住眼淚,搖晃著站起身,大腦稍稍恢復了些理智,才意識到沈不渡身邊一直跟著個紅衣女子。
那女子美則美矣,就是眼神著實不善,聽聞前因後果后一直冷冰冰盯著自己,眼裡的殺氣幾乎快藏不住。
姬明月心中猛的一突,他當然能感覺到這女子對自己非比尋常的敵意,再看沈不渡和她形狀親密,心中升起一個不敢相信的念頭,喉嚨乾澀問:「這位姑娘是……」
沈不渡還未說話,謝見歡已經先一步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清脆響亮的叫了聲「渡哥哥」。
沈不渡:「……」
他嘴角不受控制的的抽動兩下,轉頭送去一個一言難盡的眼神:你又犯什麼毛病?
誰知謝見歡還沒發揮完,他輕輕推了沈不渡一下,道:「渡哥哥,告訴他,我是你的誰?」
這架勢,活像在丈夫外室面前宣告主權的正宮大小姐,又霸道,又威風,卻帶著掩飾不住的慍怒和妒火。
沈不渡心下失笑,隨即毫無原則的想,作就作吧,誰讓是自己寵出來的呢。
他清了清嗓子,對上姬明月直勾勾等待的目光,大大方方的握住了謝見歡的手,介紹道:「這是未來的沈家夫人。」
大腦像是被驚雷劈中,姬明月足足好久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面前十指相扣的兩人,覺得自己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徹底空了。過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艱難的問:「你之前對我說你有喜歡的人,不是騙我?……就是她嗎?」
沈不渡點頭:「是他。」
他當時,的確沒有說謊。
姬明月閉了閉眼,緩緩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我……我知道了。」
「你們很般配。」銀髮公子紅著眼,啞聲說,「真的。」
雖然一瞬間好像心死了天塌了,雖然恨不得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把沈不渡搶回來,雖然想放棄一切顏面求他原諒問他我們可不可以回到以前那樣……但姬明月知道,他已經徹底沒資格了。
他的一次任性,造成了他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慘烈結局。
他再也不會任性第二次。
何況,即使再嫉恨,他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女子和沈不渡是真的很相配,無論是容貌,氣質還是實力。
更何況,她眼中的情意,任他再刻薄的審視也挑不出半分虛假。
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有資格站在沈不渡身邊吧。
姬明月強逼著自己咽下喉頭的酸澀,鼓足勇氣看著沈不渡問:「那我們以後……還可以做朋友嗎?」
他知道自己這麼問很無恥,很諷刺,或許沈不渡壓根不想再和他扯上半分關係。可他實在無法想象沈不渡從此以後把他當成一個陌路人。
他當然不敢奢望他們的關係能回到從前,或許連做朋友都不必,只希望再見面的時候,對方願意停下來和他說兩句話,他就……
「當然。」
姬明月心臟一滯,猛的抬頭!
沈不渡頓了頓,道:「青丘島需要一個強大的少主,我也希望你能儘快振作起來。」
姬明月深吸一口氣,微微仰頭,讓眼角流淌出的熱淚隱沒在鬢髮里。
「我會的。」他最後紅著眼睛對沈不渡說,深深向他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便宜他了。」謝見歡臉色仍舊不大好看,但沈不渡不打算追究,他也沒法對那狐狸動手。
「他本性不壞,只是心裡一直沒長大。」沈不渡說,「下一次再見,或許就完全不一樣了。」
謝見歡:「你待他倒是真不錯。」
沈不渡「喲」了一聲,笑眯眯說:「誰家醋罈子又翻了?」
他伸手捏住紅衣美人的下巴,活像個登徒子似的輕佻道:「方才那聲哥哥叫的挺好聽,再叫一遍?」
謝見歡被他氣笑了,反手捉住他的手腕扣在身前,用力將人壓到一處隱秘的大石后,眸色暗沉如深海洶湧,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師父別慌,我這就叫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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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時已是許久之後,沈不渡整了整微亂的衣襟,在心裡感嘆自己真是越來越荒唐了。
同時又有些愁得慌:那臭小子亂七八糟什麼都叫的出口,他這師父的威嚴以後可怎麼辦啊?
某人心情卻明顯恢復了許多,也懶得和那死狐狸計較了,攬過沈不渡,自然而然的在他額角吻了一下:「師父,咱們去哪?」
沈不渡涼嗖嗖想,這會兒倒知道叫師父了。
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傢伙還是個表裡不一的黑芝麻團呢?
「你能察覺天魔晶的位置嗎?」
謝見歡:「可以,在山頂。」
沈不渡:「去看看。」
兩人沒再耽誤,直奔山頂。大部分人進靈山是來尋寶的,大都在半山腰墨跡著,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聚集在山頂上的一處高大洞穴前,分兩撥站立,隱隱似在對峙。
沈不渡遠遠看見這陣勢,有些驚訝的笑了:「老熟人挺多啊。」
謝見歡也早就看清了那對峙的陣容:左邊是皇極宮宮主慕容元青,杜家家主杜向榮,還有擎蒼派掌門周擎天。右面則是個三十露頭、面容剛毅氣息沉穩的黑衣男人,還有兩個穿天青色道袍的年輕人。
「好久不見老賀了。」沈不渡摸了摸下巴,「怎麼一張臉越來越黑了,這得嚇跑多少小孩啊。」
萬衍宗宗主賀鍾寒也是沈不渡多年老友之一,位居天榜第五,為人剛烈正直,成熟穩重,就是性子有點古板嚴苛,修界的後輩弟子見了他就腿軟,以前沈不渡沒少損過他,有一次登門拜訪時還帶了一罐珍珠膏讓他美白一下。
然後被賀宗主連罐帶人一塊扔出去了。
沒聽見謝見歡接自己話茬,沈不渡回頭一看,對上一雙幽幽的眼睛。
他一瞬間福至心靈,脫口而出:「我保證,老賀對男的絕對不感興趣!」
謝見歡低低哼了一聲,這回倒是沒吃醋。
他當然能分辨的出來,賀鍾寒和鳳策姬明月李心寧之流都不一樣,是個頂天立地的真君子。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他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直男。
見謝見歡被哄好了,沈不渡轉回頭,繼續高高興興的看:「小蕭和彩鶯也來了,修為精進了不少,看來這大半年沒偷懶。」
天涯滄海門弟子眾多,總數近八千人,沈不渡當然不可能個個都親自教導。為方便管理,他設置了一到三十六門,每門大約有二百個弟子,按修為境界編排入門,每年考核后重新劃分。這種制度並非為了將弟子分出三六九等,而是將同水平弟子放在一起,方便按實際情況安排教學進度和強度,同時激起眾弟子的競爭感和緊迫感。
若放在其他地方,或許會出現恃強凌弱的情況,但天涯滄海門有著最嚴格而公正的門規,門風向來清正,水平高的弟子向來樂於指導不如自己的師弟師妹,而排在後面的弟子也牟足了勁,爭取在每年一次的考核中獲得優異成績,去到排名更靠前的門裡去。
這樣的良性競爭環境讓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一年比一年出類拔萃,天涯滄海門從前之所以能在眾門派中獨佔鰲頭,沈不渡是一半原因,弟子們本身的出色優秀則是另一半原因。
每一門都由兩名最出色的大弟子負責管理,第一門的大弟子便是蕭望之和李彩鶯。
沈不渡雖未收他們作親傳弟子,但幾年來也算是親自指導著他們成長起來的,久別重見覺得特親切。
謝見歡知道他遇見舊友心裡開心,眼神微微柔軟下來:「要過去打招呼嗎?」
「不慌。」沈不渡說,「先看看這是什麼情況。」
山洞前,慕容元青冷著臉:「賀宗主什麼意思?是打定主意要和我搶了?」
「恕賀某聽不懂宮主的意思。」賀鍾寒淡淡說,「這靈山不是你開的,遺址不是你建的,鳳凰墓也不是你自己發現的,何來搶字一說?」
慕容元青臉色更差勁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這鳳凰墓,誰知賀鍾寒和兩個天涯滄海門的弟子也好巧不巧的尋了過來。他本就打算一人獨吞這鳳凰墓的寶藏,又怎能容忍和他人分一杯羹?
杜向榮挺著肚子負手向前一步:「賀宗主,我勸你還是知難而退。論實力,你恐怕不是我們的對手。」
這杜家家主生的膀大腰圓,雙眼下掛著倆明晃晃的大眼袋,下巴上的肉隱隱堆出了第三層。沈不渡每次見到杜家主這副尊容,都為他居然能高居天榜第七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
沒錯,按修為,杜向榮竟排在鳳策之上。
賀鍾寒皺了皺眉,李彩鶯此時卻笑盈盈開口了:「杜家主說的不錯,論實力我們可能確實差點,但我身上帶了不少信號彈,只要點上一個,你猜山下會有多少人趕上來呢?」
杜向榮一梗:「你……」
「小丫頭這麼不懂禮數,」慕容元青卻掀了掀眼皮冷笑一聲,「看來天涯滄海門如今真是沒有管事的人了。」
此話一出,李彩鶯和蕭望之齊齊沉下臉色,蕭望之甚至衝動的向前邁了一步,被賀鍾寒不動聲色的側身擋住了。
「宮主想獨吞這鳳凰墓,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賀鍾寒抬了抬唇角,「始祖鳳凰留下的墓穴,你以為是這麼好闖的么?」
慕容元青神色動了動。
這話倒是不錯,他一來就發現了,這鳳凰墓從外面看起來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山洞,可洞口卻有一層無形的蘊含著巨大力量的結界,他的修為高居天榜第四,卻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獨自打破它。
「進去之後各憑本事,但現下還是先把結界打開再說。」賀鍾寒道,「宮主以為呢?」
慕容元青終於退了一步,淡淡一揮袖子:「那就聽賀宗主的吧。」
於是,在場三名天榜前十的強者走到山洞前,齊齊向結界注入了靈力。
無形的結界在靈力的攻擊下現出原形,像一道火紅的燃燒的大門,隨著龐大靈流的持續輸入,「大門」中間緩緩裂開一條一指寬的細縫,慕容元青眼中一喜,眼看那條縫不斷打開,然而到手掌寬的時候卻停住不動了!
他面色一變:「怎麼回事?」
杜向榮也覺得不可思議:「不會是靈力不夠吧?」
三個天榜強者,居然也打不開這鳳凰墓!?
蕭望之和李彩鶯對望一眼,立即上前幫忙,周擎天也如夢初醒趕緊上前。然他們三人的加入只是讓那條縫擴大了一小節手指的寬度,還是不足以讓一個人通過。
眾人只得暫停嘗試,賀鍾寒估摸了一下:「估計還要有兩名天榜強者才行。」
慕容元青狠聲罵了一句。
他本就想來的人越少越好,哪能想到人少了這墓居然打不開,真是邪了門!
正心煩間,細微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他眯起鷹隼般的眼睛,陰沉喝問:「誰?」
在場幾人看過去,只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往這走來,男子雋秀,女子冷艷,長得都十分養眼。慕容元青瞧著陌生又年輕的兩人,只當是哪個門派的弟子踩了狗屎運稀里糊塗摸到這裡來,當下心火更盛,厭煩道:「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快滾!」
誰知那兩名年輕人無故挨罵卻完全不生氣,那白衣男子甚至還微微眯眼笑起來:「慕容宮主別生氣,我們是來幫忙的。」
慕容元青聽到什麼笑話一般,幾乎不屑於正眼看他:「就憑你們?」
「瞧這話說的。」白衣男子眉眼彎的更厲害了,「宮主倒是厲害,不也打不開這墓么?」
慕容元青不知多少年沒被人如此頂撞過,目光終於徑直落在白衣男子身上,陰森森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現場氣氛緊張起來,賀鍾寒看著那男子,神情卻突然有點古怪。
這笑眯眯的無害的神情、這誠懇又真摯的語氣、這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拳頭髮癢的感覺……
怎麼那麼該死的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