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第 25 章
因為飛出去的速度太快,以至於頭沒了,孫晟的身子還在原地直挺挺的站著,好像沒反應過來似的。
直到孫夫人掀翻屋頂的驚恐尖叫聲響起,那身體才頹然砸了下去,把周圍一眾侍衛駭的紛紛避退。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孫夫人痛哭著嘶吼,「我要他給我兒陪葬!」
女人臉上精緻的妝容已經花了,雙目赤紅,猶如一隻喪失了小獸的母獸,悲痛欲絕的盯著沈不渡,恨不得撲上去和他同歸於盡:「你怎麼會如此歹毒!我丈夫好心好意招待你,你竟敢在我城主府殺了我兒!!他今年才十四,還是個孩子啊,你怎麼下得去手!!」
「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畜牲。世上那麼多孩子,有幾個會如他這般肆意草菅人命?」沈不渡淡淡說,「他平時的所作所為,你這個當母親的當真一點也不知道么?若及時制止,也不會走到今日這步。」
可孫夫人此時哪裡聽得進去他說什麼,孫華茂同樣怒不可遏。他再稀罕神火,如今自己的獨苗被沈不渡弄死了,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殺子元兇。於是他怒喝道:「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周圍侍衛一擁而上,沖向獨立在空地中央的男子。沈不渡瞥了一眼四周,指尖「噌」的冒出一簇明艷絢麗的火光,往不遠處懸挂著的紗帳上一甩。
神火攀附上紗簾,只一瞬便演變成燎原之勢,鋪天蓋地的席捲了半個屋子,速度之快火勢之盛,令所有人驚懼欲絕,紛紛驚叫起來!
「怎、怎麼突然就著火了!」
「快,快救火!」
「天哪,著火竟然澆不滅,怎麼回事?!」
屋裡亂成一團,侍衛們一邊十萬火急的打水救火,一邊匆匆護送城主和城主夫人躲去安全的地方。待他們回頭想起那個可惡的縱火之人,才發現對方早就消失不見了。
沈不渡抱著謝筠回了客棧,請了醫館大夫來給他重新處理了傷口。
方才條件有限,他給謝筠包紮的匆忙,怕有細節照顧不到,讓傷勢惡化就糟了。
「公子不必擔憂,您用的都是上好的傷葯,毒都清了,血也已經止住了,耐心等待傷處痊癒就好。」老大夫寬慰說,又見處理傷口時一聲都沒吭的謝筠,忍不住讚歎,「這位小兄弟亦是罕見的堅毅,想來將來必成大器。」
沈不渡面色稍緩,向老大夫道了謝,親自將他送下樓。回來時手裡端了一盤吃食,往謝筠跟前一放,就走旁邊椅子上去了。
全程沒和謝筠說一句話。
謝筠又不傻,艱難的從床上自己爬下來,吊著一條胳膊走到沈不渡跟前:「你生氣了?」
沈不渡不理他。
「對不起,我只是在房裡待的有些悶,想出去轉轉,沒想到就碰見了孫晟。」謝筠低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直接把沈不渡的火給點起來了:「少給我來這套,你不是故意的才怪了!」
「你這個性子,從前在真善宗最不愛出門,也從不給人添麻煩。今晚為什麼會在我明確囑咐你不要出去后,一反常態的偏往外跑,還正好撞見孫晟?」沈不渡喝道,「你就是沖他去的!」
謝筠向來敏銳,想必也察覺了孫晟的不對勁,為了讓沈不渡抓住對方的把柄,這才故意去激怒孫晟,以身為餌,親入「狼」窩,把孫晟乾的那些破事捅到了大眾面前。
「我就納悶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儘管知道少年是好意,沈不渡還是氣的不輕,「我當時要是再去晚一點,你現在連骨頭渣都不剩了!」
「不會的。」謝筠卻一點后怕都沒有,小聲說,「我算好時間了,你不會聽那孫城主磨叨太久,那個點差不多就回來了。」
沈不渡快氣笑了:「那你就這麼篤定,我發現你不見了就一定會去找你?」
萬一他也如同孫城主那樣想,謝筠只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壓根沒往心裡去呢?
「嗯。」謝筠卻看著他,輕聲說,「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很關心我。」
沈不渡微微一怔,氣性突然就散去了大半。
能不關心么。他腹誹說,都當半個兒子養了。
再看看謝筠這副吊著胳膊、小臉慘白的可憐樣,沈不渡心裡最後那點氣也沒了。
沒辦法,他向來吃軟不吃硬。
「那你也不能像今天這樣亂來。」沈不渡嘆了口氣說,「抓孫晟的尾巴有的是辦法,做什麼非要你以身犯險?萬一你丟跟胳膊少條腿,你覺得我會高興?」
「對不起。」謝筠低頭,「我錯了。」
「少來了你,」沈不渡翻了個白眼,「次次認錯怪溜,下次堅決不改,德行!」
謝筠乖乖挨訓,一聲不吭。
沈不渡也懶得和這死孩子計較了,問:「我送你的吊墜呢?你要是戴著它,那狼決計傷不到你——丟了?」
「沒,」謝筠搖頭,「我收在儲物袋裡了。」
沈不渡一臉莫名:「那是護身用的,你收起來做什麼?」
謝筠抿了抿唇,低聲說:「……捨不得放在外面。」
萬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沈不渡一臉一言難盡,伸出指頭戳了戳他的腦袋,「你是不是傻?一個破吊墜磕了心疼,你自己搞成這副模樣就不心疼了?趕緊拿出來戴上!」
見謝筠居然還有點猶豫,沈不渡直接上手,扯開他的衣襟往他懷裡摸。謝筠身子一僵,反應慢了半拍,儲物袋順利被沈不渡給摸走了。
他打開袋子伸進手,嘴上猶自訓斥著:「平時挺聰明,關鍵時候竟然是個傻的,真不知道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說著他指尖觸到一個溫潤細膩的物件,以為是那吊墜,便掏了出來。
結果不是。
那是一枚圓形玉佩。
玉佩呈天青色,中間有個圓孔,樣式有點像平安扣。觸手光滑細膩,似乎經常被人握在掌心摩挲所致。
沈不渡一瞬間只覺得這玉佩似乎有點熟悉,還未細想,那玉佩和儲物袋就被謝筠伸手拿了過去。向來穩重的少年聲音里透著一絲緊繃:「我來找。」
他把玉佩塞回去,很快掏出了那個吊墜,掛在了脖子上。
沈不渡也沒多想,只當那玉佩是少年很重要的物件,叮囑道:「這回不許再摘下來了啊。」
然後看了看外面天色:「我還有事去辦,你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天亮我就回來。」
見少年老實應了,沈不渡關好屋門,想了想又從外面上了一層結界,這才離開客棧,重新回到了城主府。
神火的威力著實可怕,那一簇小小的火苗以不可阻擋的氣勢燒毀了大半個城主府,這還是在沈不渡有意識控制不傷及無辜人員的前提下。城主府上下奔波一晚,天明時才終於將火勢撲滅,看著原本精美華貴的建築變成一片片焦土,個個欲哭無淚,又累的胳膊都抬不起來,紛紛找地方抓緊休息去了。
孫華茂面對自己付之一炬的主府,雖心痛萬分,卻更在意另一件事。他匆匆穿過破敗焦黑的庭院,一路來到城主府最深處的一處隱秘小門,用鑰匙打開,往裡看了一眼,這才肩膀一松,重重呼出口氣。
「我說昨日你帶我游府怎麼單單避開了這裡,原來是藏著好東西?」
一道聲音毫無徵兆的從身後響起,孫華茂嚇的渾身一個哆嗦,白著臉猛地回身!
只見晦暗天光下,沈不渡背手站在那,目光沒看他,而是穿過那扇小門,看到了門后的光景。
是一望無際的白色的花。
——上百畝的,鮮活搖曳的玉仙花。
「我之前就想,一個城主再有錢,也甚少能達到你這般豪奢地步。原來孫城主有獨特的秘訣,是靠著販賣玉仙子發家致富的?」
怪不得這湖州城玉仙子泛濫,人人囂張到當街吸食。原來這湖州城主自家後花園就種著一片玉仙花海,那害人不淺的玉仙子就是由他暗地裡販賣給湖州百姓的!
被撞破了秘密,孫華茂慌張又憎恨,咬牙切齒道:「你竟然還敢回來!侍衛呢?護城軍呢!?還不快把這賊人給我抓起來!」
但不知城主府的人救火后都累的睡死了,還是沈不渡動了什麼手腳,任他如何喊都沒能喚來一個人。
「慌什麼,咱們聊聊。」沈不渡在孫華茂驚疑警惕的目光中問,「你這雖有玉仙花,但玉仙子需要秘法才能製成。這大量的玉仙子是你自己制的,還是有人幫你?」
這是沈不渡迫切想知道的。在上靈界,他雖禁止了玉仙子,卻始終斬不斷那罪惡的根源,也始終沒有揪出最初研製出這東西的人。
那人必然清楚玉仙子的危害,卻依然將它投放到上靈界乃至整個修真界,若不是只為牟利,那背後必然有更險惡複雜的目的。
沈不渡必須要弄清,那人的目的是什麼。
孫華茂冷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沈不渡手指一彈,只聽「轟」的一聲,園子里的玉仙花霎時間熊熊燃燒起來,眨眼的功夫就枯黑了近一半!
「你瘋了!」孫華茂大駭,不顧一切的沖沈不渡撲過去,「快住手!!」
看他的臉色,沈不渡燒的哪裡是他的花,分明是他的命根子!
沈不渡右手順勢掐住撲過來的孫華茂的脖子,另一隻手指亮起海棠神火,映照著孫華茂驟然縮緊的瞳孔。
「再不回答,下一個燒的就是你。」沈不渡說,「你兒子把頭撿回來還能湊個全屍,你若在不聽話,可就一根頭髮也別想留下了——要試試么?」
孫華茂臉色青白,想起面前這男人乾脆利落將孫晟腦袋斬下的一幕,冷汗順著腦門涔涔流了下來。
「我說……我說。」孫華茂咽了咽口水,「玉仙子是有人幫我制的,我沒見過他的真容,只知對方叫『昭五』……」
「他人在哪?」
孫華茂顫顫巍巍的說了個住址。
沈不渡打量了一下他的眼神,把他扔在地上,道:「押他去牢里,他和他夫人都沒少吸玉仙子。」
孫華茂一愣,只見一旁柱后的陰影里走出一個身材矯健的男人,正是護城軍統領,高徹。
孫華茂不可置信:「你竟敢背叛我!?」
「若我早知城主府是這麼個藏污納垢的噁心地方,我一開始就不會為你做事。」高徹看著昔日效忠的主子,滿臉都是痛恨厭惡。
雖然他就察覺孫華茂為人自私貪財,但總體上還能把湖州城治理的不錯,高徹也就當沒看見這些小缺點。誰知今日這些事捅出來,他才知道屢禁不止的玉仙子竟然就是從孫華茂這裡流出去的,而殘害了無數無辜人家的兇手,就是這城主府的大少爺!
孫華茂還想罵,高徹直接一腳踹上去,把他踢昏了。
「沈公子,湖州城還有救嗎?」高徹一臉晦澀,他見過玉仙子癮性發作時人們癲狂的模樣,一直對那東西深惡痛絕,「那麼多百姓,都已經被玉仙子毀了……」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沈不渡說,「玉仙子癮性發作只會令人痛苦不堪,但不會死人,無節制的吸食下去才會死。你帶人把城中所有玉仙子收繳起來全部銷毀,任何抗命者,不管身份如何,全部押進大牢,強制戒斷。」
高徹面色遲疑:「可我只是護城統領,恐怕沒那麼大權力……」
「你覺得這玩意兒還能當城主么?」沈不渡踢了踢腳下那坨昏迷的肉,言簡意賅,「從現在起,你就是城主。」
高徹震住了。
為對方果決篤定的語氣,與身上那股不可違逆的氣度。更神奇的是,他竟對對方的命令生不起任何質疑和反感,心中只有對自己的遲疑:「我做城主?這恐怕不合規矩……」
「你們北荒,不就是不愛講規矩?」沈不渡笑了,「規矩由人而定,錯的就要打破,對的才能長久延續下去。」
「我希望你能做那個對的。」
迎著對方的眼神,高徹心中不知怎的就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和熱切,抬頭挺胸大聲道:「是!我一定不讓您失望!」
沈不渡反而被他逗笑了:「不是不讓我失望。你要做的,是不讓湖州百姓失望。」
高徹反應過來,有些赧然,吶吶說了幾聲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奇了怪了,這位沈公子年紀比自己小那麼多,看起來又很斯文,但方才他聽著對方的話,看著對方的眼神,心中竟不由自主的就油然升起一股想要為對方效忠的熱情和衝動,那一腔沸騰的熱血,到現在還壓不下去。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