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一行人看完留影石后又去逛了個盡興,直到察覺肚子餓了,方覺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咱們先回客棧吃東西。」宋易凡說,「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繼續。」
眾人回了下榻的客棧,點了一桌招牌好菜,還有湖州城盛產的名酒「十方春」。
沈不渡以前是個出了名的酒鬼,最愛品嘗各地好酒,號稱千杯不醉。重生以來一直沒機會碰過酒,因為真善宗里沒喝酒的,他總不好意思向人家要酒喝。
如今可終於逮到機會了。
十方春醇香清冽,一口下去餘韻悠長,某個酒鬼滿足的眯了眯眼睛,活像久旱的豆苗遇了甘霖,別提多舒服了。
李星宇對他沈大哥有一種盲目的崇拜,只覺得他沈大哥喝酒的模樣也特別帥,於是大著膽子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試著嘗了一口。
「咳……咳咳!」剛咽下去他就嗆咳起來,淚花都快出來了,「怎麼……怎麼這麼辣!」
看沈大哥方才那享受的模樣,他還以為這東西有多好喝呢!
沈不渡哈哈笑起來:「不辣還有什麼意思?多喝幾口就習慣了!」
可惜李星宇一口就給嚇著了,紅著耳朵連連擺手,老老實實的喝起了茶水。
宋易凡和秋晚燃也不會喝酒,沈不渡找不到酒友,頗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轉頭間瞥見了身側坐著的謝昀,突然笑了笑,攛掇人家問:「小謝要不要試試?」
謝昀正在挑魚刺,聞言動作頓了一下。宋易凡笑說:「小昀還太小了吧。」
「男孩子嘛。」沈不渡把酒碗推到少年跟前,「遲早要學的。」
謝昀放下筷子,端起酒碗,昂頭一口喝了個乾淨。
「可以啊!」
眾人紛紛被他的氣勢震了一下,謝昀放下空碗,沒有咳嗽,臉色卻隱隱有些發紅。
沈不渡笑問:「還能喝嗎?」
謝昀頓了一下,點頭,伸手去拿酒罈。
「行了。」沈不渡截走酒罈給自己倒上,「以後再學也不遲。你太瘦了,還是多吃點飯。」
謝昀聽話的「嗯」了一聲,繼續埋頭挑魚刺,然後把一碗雪白無刺的魚肉輕輕推到了沈不渡手邊。
——
吃完飯,大家又坐在一塊聊了會天,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沈不渡帶著謝昀上了客棧二樓,推開了房門。
房間還算乾淨,但由於原先是單間,裡面只有一張榻,所幸不算窄,可以擠兩個人。
「你睡裡面吧。」沈不渡拍了拍床鋪,「我睡相不太好,你多擔待。」
不知是不是酒勁起了作用,謝昀的反應好像比平時慢了許多,愣了一會兒才說:「我打地鋪就好。」
沈不渡挑挑眉:「幹嘛,嫌棄我?」
謝昀立刻搖頭:「我不是……」
「那就上來睡。」沈不渡說,「夏天也不能睡地上,容易著涼。我去後面沖個澡,你自便。」
他脫掉外衫,翻出換洗衣物去了內間。謝昀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緩緩伸手,用力搓了把臉。
沈不渡一會兒就出來了,只穿了貼身的白色中衣,黑髮披散著,多了幾分隨意溫和。雖然他這人平時性子就很好,但多年的閱歷和地位形成的氣場在那擺著,無形中還是會不可避免的給人些距離感。
如今這裝扮卻將他的鋒銳和距離降到最低,再被客棧里暖色的燭光一襯,幾乎有些溫情的意味了。
謝昀垂眼不敢再看,說了聲我也去洗就匆匆消失在屏風后。
沈不渡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今天讓謝昀喝酒,其實是一個試探——他那個大徒弟酒量賊差,喝一口上臉,三口上頭,一碗下去直接不省人事,睡一覺才能恢復正常。
不錯,他的確還是沒能打消對謝昀身份的懷疑。
雖然這小孩的表現一切都正常,沈不渡也抓不到他任何馬腳——包括剛剛試探過的酒量,可他潛意識裡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一邊覺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一邊又總忍不住去懷疑。
此次來平原郡,他的主要目的其實是打聽消息。一下午轉下來,他想知道的都已經差不多了——仲經綸被推舉為仙首,李宏駿則當上了新一任天涯滄海門掌門。
問題在於,謝見歡幹什麼去了?
他重生后考慮過無數次謝見歡對他下手的理由,除了權勢二字,實在是找不出其他。單論修為,李宏駿和李心寧捆在一起也絕不是謝見歡的對手,他自認為謝見歡要是想篡位掌門,幹掉李宏駿上位是沒什麼難度的。
可現在李宏駿順順利利的繼任了掌門,謝見歡則好像完全消失在了大眾眼裡。
那他的好徒弟當初給他那一劍,到底有什麼目的?
謝昀出來的時候,就見沈不渡躺在榻上,右掌墊在腦後,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從這個角度看去,榻上的人身形修長,白色中衣在腰部明顯往裡收了一下,線條瘦削流暢的不可思議。
謝昀輕輕呼了一口氣,轉身想往外走。
「洗好了?」誰知那人壓根沒睡著,閉著眼睛說,「過來睡覺。」
謝昀無法,只得走上前,從床尾爬上去,小心的和沈不渡隔了點距離,緊緊貼著牆壁躺下了。
沈不渡掀開眼皮瞅了他一眼,差點笑出聲:「你不嫌累啊?」
只見少年橫平豎直的躺著,渾身肌肉緊繃,雙手規規矩矩貼在身側,整個人活像是棺材板成精。
謝昀只好把手搭在了腹上,略微放鬆了身子。
夏日的夜晚處處都是蟲鳴,時長時短,一聲聲從窗縫裡鑽進來。到不如何擾人,反而帶來一種別樣的幽靜和愜意。
沈不渡:「你之前說你是孤兒?」
「嗯。」謝昀回答,「幼時經歷過兵禍,爹娘都死了。」
「後來呢?你怎麼長大的?」
「當過乞兒,大一點后就在人家家裡做工。」
「那戶人家待你很嚴苛?」
「嗯。就是野雲山下鎮子里的杜老爺家,脾氣不太好,喜歡拿鞭子打人。」
沈不渡不問了。
連在哪戶人家做工都說出來了,很輕易就能查出來,撒謊的可能性不大。
如果這孩子真和謝見歡沒關係,他問這些問題就有點揭人傷疤的意思了。
輕輕嘆了口氣,沈不渡的語氣溫和了些:「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
謝昀「嗯」了一聲,也不再說話了。
空氣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夏蟲幽幽的鳴叫和夜風拂動草葉的沙沙輕響。
沈不渡呼吸均勻,漸漸睡著了。
謝昀一動不動的躺了許久,終於輕輕側過臉,在黑暗中靜靜注視身側人的睡顏。
一宿未眠。
——
第二天。
聽說煉器師大會今日舉辦開幕儀式,沈不渡一行人吃過早飯就跟隨著大部隊一起上了街,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
煉器師大會在郡守府外召開,專門搭建起一座氣派的樓台,上面置辦若干貴賓席位,普通百姓就只能在樓台下面站著看看熱鬧。但即便如此,沈不渡他們到的時候也已經人滿為患了。
「吃早飯的時候聽人說,今天有一名聲譽極高的年輕煉器師會出席,是從隔壁青楓郡來的。」宋易凡把阮軟馱在脖子上,握住他的腳丫防止他摔下去。
秋晚燃的神色微微變了變,但周圍人太多,沒人注意到。
顧煙雨問:「煉器師大會都會做些什麼?」
沈不渡:「一般來說,是先吹牛。」
顧煙雨:「……啊?」
「首先呢,要先感謝大會主辦者善解人意,提供了如此寶貴的交流機會;然後呢,請出一系列貴賓貴客,用上萬字介紹歌頌他們的輝煌成績;最後才是點實在的,煉器師自由報名參與煉器大賽,現場煉製,評出優劣。」
他剛說完,只見樓台上走出一人,滿面笑容的請出一位大腹便便、帶著官帽的中年人:「這位便是我們平原郡的張大老爺,同時也是他帶頭舉辦了本次煉器師大會!讓我們感謝張老爺為大家提供的這次寶貴的展示和交流機會!」
真善宗眾人:「……」
他們紛紛給了沈不渡一個佩服的眼神。
待上面那人介紹完那張大老爺的政績后,幾位來自不同地方的優秀煉器師登場了。雖然同樣要面臨冗長的介紹,但大家的興緻明顯足了許多,個個伸長脖子昂著頭往樓台上瞧,想看清楚那些厲害的煉器師長什麼模樣。
「首先讓我們歡迎來自青楓郡的秋明遠大師!」樓台上的人大聲介紹,「這位煉器師大家一定都不陌生,因為正是他研製出了造福大眾的『家用傀儡』!」
秋晚燃驟然抬頭,臉色霎時變的極為難看!
沈不渡亦是微微吃了一驚,忍不住抬頭看向了樓台上的人。
只見一身穿青色長袍、模樣不足三十歲的年輕男子出現在眾人面前,臉上帶著矜持的笑意,那狹長的眸子竟和秋晚燃有幾分相似。
底下的百姓紛紛變的激動起來。
「原來就是他煉製的家用傀儡!」
「太厲害了!看起來竟然還這麼年輕!」
「要我說,這才是真正為咱們平民百姓著想的煉器師啊!」
樓台下讚譽聲不絕,人們紛紛將感激、敬佩、崇敬的目光投向秋明遠。
無怪大家的反應如此熱烈,只因家用傀儡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東西。這是近兩年才普及起來的,品級只是上品,絕大多數家庭都買的起,但作用卻十分精妙:它可以模仿人類一些簡單的動作,比如劈柴、燒火、洗衣、挑水等等,大大便利了百姓的日常生活。有的人家男人當兵入伍,家裡只有女人,就會買上這麼一個家用傀儡,幫自己幹些重活,減輕負擔。
雖然修士數以百萬計,但這世上絕大多數還是普通老百姓。那些珍貴的神兵寶器是修士才去關注的玩意兒,凡人頂多看個新奇,只有這家用傀儡才是實實在在派上用場的東西。因此對於煉製出它的秋明遠,在場百姓給予了最熱烈的歡呼,態度如同迎接神明。
接下來的流程就如同沈不渡所說,幾名頗有聲望的煉器師一一亮相,最後才宣布了比賽規則:本次大會所有煉器師皆可報名參加,煉製內容不限,由先前出場的那五位煉器師現場進行評判。誰煉出的寶器品級最高,誰是最終的優勝者,將會獲得一份非常珍貴的獎勵。
報名時間截止到今天晚上,明日一早比賽將正式開始。
規則宣布完畢后,現場許多煉器師就摩拳擦掌的報名去了。聶薇玉拉著顧煙雨擠到報名處,麻利的搶了兩張紙回來:「聽他們說把這張紙填上就可以了!秋哥沈哥,你們快寫!」
秋晚燃看著那張紙,突然說:「我不想參加了。」
眾人齊齊一愣。
「抱歉……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他說完轉身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擁擠的人潮中,速度快到旁人都沒反應過來。
「秋哥怎麼了?」聶薇玉傻眼了,一臉不解問,「來之前最興奮的不一直是他嗎?整天叨叨說這次一定發揮好,爭取給咱們掙個大獎回來……」
「他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顧煙雨擔心說,「宋叔,你要不回去瞧瞧吧。」
宋易凡忙不迭答應,把阮軟放下來交給李星宇,抬腳正要去追,沈不渡拉住了他。
「我去吧。」
宋易凡一愣:「啊?」
「放心,他沒病。」沈不渡說,「你們在外邊再逛逛。」
李星宇有點失望:「沈大哥,那你們……真不參加了?」
「哪能呢,好不容易來一趟,」沈不渡往人群外走去,對他們擺了下手,「截止時間還早,等我帶秋晚燃一起回來。」
沈不渡回到客棧,徑直推開秋晚燃的房間。果然,對方正坐在桌邊發獃。秋晚燃本來就長著一副躁鬱美人相,看著十分不好惹,眼下那張臉更是陰沉的要滴水,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樣。
見沈不渡進來,秋晚燃稍稍控制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竭力裝出無事的模樣:「你怎麼回來了?我沒事,就是曬的頭有點疼……」
沈不渡沒理他現扯的鬼話,直接問:「秋明遠和你是什麼關係?他偷了你煉製出的家用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