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李星宇和聶薇玉都是那種聰明又肯下功夫的學生,在勤勤懇懇的練習后終於漸漸摸到了音殺術的門道,已經能做到將靈力融入到音符中了。
反倒是顧煙雨那裡出了些問題。
並不是說她不聰明不刻苦,相反,這姑娘其實是所有孩子里最靈慧的一個。可修鍊一途,並不只是有聰穎的頭腦就可以的。
——她天資不足。
在修仙一途中,天資不足的情況分很多:有像沈渡這般有靈根但天生經脈不通的,有謝昀這樣沒有靈根無法修鍊的,也有像顧煙雨這樣靈根單薄、靈力衰微的。
她的領悟力很高,學習進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已經可以調動音符進行攻擊了——但問題是,她奏出的音殺,縱使竭盡全力,也切不斷一根細細的頭髮。
「我儘力了。」綠衣少女仍溫和的笑著,仔細看眼底卻有淡淡的苦澀,「或許我是真的不適合修鍊吧。」
在混亂動蕩的北荒,若想安安穩穩的生存下去,起碼要有能保護自己的本事。這麼多年來,她從未放棄過修鍊,也曾和聶薇玉、李星宇一起學過各類兵器功法。
只可惜,她的靈力不足以支撐她使用刀劍這類冷兵器,無論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結果;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適合靈力單薄者修習的音殺術,本以為終於遇到了轉機,卻沒想到最終依舊鎩羽而歸。
「小玉的性格雖有些毛躁,但我其實很羨慕她,因為她有能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顧煙雨抬起眼眸,看著遠處和李星宇湊在一起認認真真練習音殺術的紅衣姑娘,「她總讓我不要擔心,說她一定會修鍊成一代女俠,然後一輩子罩著我……」
她笑了笑,溫柔的神色中帶了些不易覺察的傷感:「我當然相信她的話,但卻不想一直做她的累贅。」
沈不渡:「她未必這麼想。」
「我知道。」顧煙雨低聲說,「是我自己覺得自己在拖累她。」
沈不渡沉思著摸了摸下巴。
雖然顧煙雨這樣冰雪聰明的小姑娘在上靈界很吃香,無論放到哪個學院里都是先生們非常青睞的那類學生;她的選擇也很多,不管是學煉丹、煉器還是醫術,想必都會有一番不錯的成就。
但是,她現在身在北荒。普通人尚難在這種複雜混亂的環境中自保,何況是像她這般年紀輕輕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狂狼幫的覬覦,已經足夠證明這一點了。
所以當務之急,是讓這幫小孩有保護自己不受別人欺負的能力。
沈不渡看了顧煙雨一眼,問:「你想學陣法么?」
顧煙雨顯然沒聽過這個名詞,有些疑惑的重複了一遍:「陣法?」
沈不渡餘光瞥見宋易凡端著一盤切好的西瓜往這邊走過來,眼裡沁出一絲笑,對顧煙雨道:「看著。」
顧煙雨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只見沈不渡往周圍地面掃視一眼,彎腰撿了三顆石子,以一丈為距離分別放在三個點上,然後又撿了個枯枝,隨手往地上一插。
他幾個動作做的漫不經心,顧煙雨完全看不出來他想幹什麼,一臉莫名其妙。就在這時,宋易凡給李星宇和聶薇玉送完了西瓜,又向他倆這邊走過來。
接著,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宋易凡端著西瓜,分明已經快走到他們跟前,腳下卻突然一轉,硬是拐了個彎向他們右邊走去!
顧煙雨愣了一下,下意識開口:「宋叔,你去哪兒?」
誰知宋易凡好像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似的,往右走了幾步,臉上神色似乎有些迷惑,腳步頓了頓,繼而又轉了個彎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他腳步來來回回,竟像只迷了路的螞蟻,就這麼開始在空地上原地打轉!
饒是顧煙雨向來秀外慧中、不露聲色,眼見這神奇的一幕也不禁愕然瞪大了眼睛。但這姑娘聰明,很快細心的發現宋易凡一直在沈不渡方才放置的那三塊石子之間轉悠,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在了特定範圍之內。
「這是不是和你方才放置的石頭和樹枝有關?」顧煙雨能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她知道那是激動、希冀和渴望所致,「這就是你說的『陣法』?」
「不錯。」沈不渡輕笑一聲,「陣法不需要布陣人有多深厚的靈力,但對精神力、念力、觀察力等都有極苛刻的要求,且不是一時半刻能學會的,需要不斷的鑽研,或許還要吃很多苦頭。」
他問:「你確定要學?」
「我確定。」少女毫不猶豫的回答,直視沈不渡的眼睛,「求沈公子教我!」
沈不渡點了點頭,見宋易凡已經在陣法里轉急眼了,終於往前走了兩步,抬腳把地上的枯枝輕輕一踢。
伴隨著樹枝折斷時清脆的「咔嚓」聲,彷彿剎那雲開雨霽,清風輕盈的撥開迷霧。宋易凡散亂焦灼的視線終於成功聚焦在他們身上,拔腿撒丫子往這邊跑過來,一臉驚恐表情:「見鬼了!方才不知怎麼回事,我明明看見你倆就在不遠處,可怎麼走也走不過來!」
沈不渡笑著拍拍他的肩,歉然告訴了他原委。宋易凡倒也不生氣,反而激動驚奇的不得了:「還有這麼神奇的東西?所以方才那是什麼陣?」
「失向陣。」沈不渡解釋,「顧名思義,是一種能令人迷失方向的困陣。」
宋易凡對術法類的東西不熟悉,只下意識連聲誇厲害厲害。顧煙雨一瞬間卻想到了更多:讓一個人暈頭轉向找不到路,看起來像一個無聊的捉弄人的把戲。可若是讓一群人都失去方向呢?若是在雙方交戰中,讓其中一方失去方向呢?
她下意識去看沈不渡,對方在目光相觸之際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揚起唇角給了肯定的答案:「布陣除了需要布陣人精通此道,很大程度上還需藉助外物的輔助。方才我用了樹枝做陣眼,但若把陣眼換成其他寶器,甚至是聖器神器,那麼陣法的效力還可擴大成千上萬倍。」
成千上萬倍!
顧煙雨的心重重的震顫了一下,眸底的光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她好像終於看清,自己未來的路在哪裡了。
宋易凡還要去給其他人送西瓜,先行離開了。顧煙雨看著眼前這位相識不過數天的年輕人,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
這位沈家五公子聲名狼藉,既不能文又不能武,「廢物」的頭銜能從百里之外的平原郡傳到野雲山來,狼狽落魄的連自己的家族都沒資格待下去。
可事實卻完全不是這樣。
他溫文爾雅又落落大方,博聞多識好似無所不知;他煉丹的技術比當了十幾年醫師的宋叔還要高,隨手奏出的音殺術能輕而易舉敗退十幾名狂狼幫眾;他能指點星宇練槍,看出薇玉刀法中的不足,眼下,他明顯又對陣法一道甚是精通,這甚至是她之前聞所未聞的東西。
然最令她注意的,是他周身的氣質。
她永遠記得那天仲伯的防禦結界即將破碎、所有人無能為力心生絕望之時,走到他們身前的那道背影。
那背影並不如何高大強壯,相反,看起來甚至有些單薄羸弱,以至於衣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他兩側的衣袖被風吹的獵獵作響,散落的黑髮向後飄揚,從她的角度看不見他的正臉,只能看到黑髮揚起后露出的一小半白玉般的脖頸和側臉,以及臉上沉靜淡然的神情。
雖然那時沈渡剛剛出關,在所有人意識中都和普通凡人沒有任何差別,更沒有人期待過他的出現能夠扭轉時局、力挽狂瀾。可奇異的是,她當時看著那道背影,一顆慌亂無著的心不由自主的就慢慢安定下來了。
好像只要那道身影站在前面,就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傷害他們;哪怕天塌下來,也沒什麼好慌好怕的。
那是一種毫無理由、不講道理的安全感。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顧煙雨一個沒忍住,終於把心裡徘徊了好幾天的疑惑問出了口。
她當然相信這位沈公子出現在真善宗沒有惡意,否則以他的本事,對付他們這群老弱病幼完全是輕而易舉。但她總覺得,他的身份也絕不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是一個庸碌無為、被家族驅逐出來的廢物少爺。
撇開種種驚人的實力不說,單看他的談吐、舉止、品格和氣質,又怎麼可能是一個不受寵的少爺所能具備的?
沈不渡看了綠衫少女一眼,摸著下巴,幽幽嘆了口氣。
顧煙雨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有些緊張的盯著他。
「怎麼說呢。」沈不渡沉吟片刻,經過一番認真思索后道,「像我這般英俊、善良、多才多藝又樂於助人的人,世間的確不多見,大概只有仙男下凡能解釋了吧。」
顧煙雨:「…………」
兩兩相望,沈不渡一臉真誠。
「哦。」許久后,顧煙雨面無表情的發出一個單音節詞,然後一臉冷漠的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