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降霜草?」
這天午後陽光正暖,宋易凡的傷已經好了個七七八八,耐不住閑的下床去照料後院的葯圃,聞言愣了一下:「這種草藥珍貴的很,並不常見,你要它做什麼?」
沈不渡:「打通筋脈。」
雖然依舊沒什麼東山再起的心思,但經歷了前幾天狂狼幫的事,沈不渡突然沒法繼續心安理得的當一條鹹魚了。
一是真善宗於他有恩,他做不到無動於衷的在一旁看著他們陷入困境。此外,沈不渡這個人,雖不像許多強者那般對弱小鄙薄不屑,但他畢竟站在巔峰這麼多年,大部分時間承擔的都是保護者的角色,因此實在無法忍受「無能為力」這幾個字出現在自己身上。
讓幾個半大孩子站在他前面保護他,這像什麼話?
他必須儘快恢復部分修為。
「打通筋脈?」宋易凡驚后便是一喜,「難道你有打通筋脈的法子?」
沈不渡笑道:「不錯。」
有一種丹藥名洗髓丹,有重塑筋脈之效,能讓先天不足的人踏上修真之路。這種丹藥雖珍貴,但在上靈界並不十分稀罕,天涯滄海門甚至會把洗髓丹當做任務獎勵,幫弟子洗筋伐髓,改善資質。
可以前沈不渡完全不在意的丹藥,如今在北荒卻不易得到。縱使有地方賣,他也沒錢買,倒不如自己直接煉一枚省事。洗髓丹的配方共需十三種草藥,其中十二種都比較常見,只有降霜草較為珍奇。
宋易凡思忖片刻后道:「我這兒沒有降霜草,但野雲山東邊山脈長有很多野生草藥,說不定那裡會有。」
他對這事比對自己還上心,立刻把門派里除仲伯外的人都叫來,說明了情況,給大家描繪了降霜草的形貌,讓他們分頭去幫忙找降霜草。野雲山這麼大,沈不渡靠這麼一副弱不禁風的軀體不知要找到猴年馬月,因此也就沒和眾人客氣,只是把這份情記在了心裡。
「三寶也去啊?」沈不渡見連阮軟都背上小背簍,一副摩拳擦掌整裝待發的模樣,忍不住挑眉問。
「你可別小看他。」宋易凡笑呵呵的說,沖他眨了眨眼,「就讓三寶和你一塊走吧,說不定會有驚喜。」
沈不渡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牽住阮軟的小手,和眾人分頭進了野雲山東部山脈。
這一片山無人居住,因常年無人打理,各類各樣的植被花草長的幾乎要趕上半個人高。沈不渡見阮軟幾乎要被草葉子給埋了,伸手摘下他的背簍自己提著,另一隻手把他抱了起來。
阮軟樂得偷懶不走路,笑眯眯待在他懷裡,小腦袋四處轉來轉去,伸出短短的手指向一個方向:「渡渡,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不知為什麼,這小傢伙不喜歡叫他哥哥,就愛一口一個「渡渡」的叫,沈不渡糾正了幾次糾正不過來,乾脆就隨他去了。
他方才在這一帶沒找到降霜草,便乾脆順著阮軟的話往他指的方向走。
阮軟搖頭晃腦的繼續指揮:「渡渡,再往前一點點。」
沈不渡聽話的往前走。
阮軟神氣活現:「嗯……再往右走!」
沈不渡往右。
阮軟再接再厲:「再往前!」
沈不渡再往前。
然後腳下一空,抱著阮軟栽進一個土坑裡。
沈不渡:「……」
宋易凡,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驚喜」??
雖然沒有修為,但反應速度還是在的,沈不渡在跌落的瞬間扔掉背簍,兩隻手臂把阮軟牢牢的護在懷裡。幸運的是這個坑不是很深,兩個人都只是摔了一下,沒受傷,沈不渡這才鬆了口氣,同時有些哭笑不得。
先前他察覺阮軟身份有異,又見宋易凡一直在賣關子,於是真以為這孩子有什麼特殊能力,才聽他的話七拐八拐的尋到這裡來,誰能想到直接被帶進了溝里。
拍拍衣角上的土站起來,正尋思著怎麼爬上去,阮軟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小聲說:「渡渡你看,那邊好像有東西。」
沈不渡抬眼看去,神色微訝。
前方不遠處,躺著一個人。
他把阮軟放下來,示意他站在原地別動,自己走上前一看,發現地上是個昏迷的陌生少年,衣服破破爛爛,身上布滿細小的傷口,身前有一隻翻到的背簍,各種草藥撒了一地,其中一簇草格外顯眼,在昏暗中隱隱散發著銀霜色的光芒。
正是降霜草。
沈不渡:「……」
他神色奇異的回頭看了一眼阮軟,阮軟卻誤以為他在叫自己,立刻邁著小短腿跑過去,見到昏迷的少年驚訝的「呀」了一聲:「他怎麼了!」
「大概是從外面掉下來,摔暈了。」沈不渡探了探少年的氣息,確認還活著,扭頭問阮軟,「你身上有沒有帶信號之類的東西?」
「有!」阮軟說著,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撅起了嘴。
沈不渡:「?」
他臉上難得的露出了迷惑的神色,然後眼睜睜看著阮軟從嘴巴里吐出一個透明的泡泡,泡泡越升越高,越飛越高,一直飛出坑外飄到高空,然後輕飄飄的炸開,彌散出五彩斑斕的顏色。
沈不渡:「……」
阮軟看了看沈不渡,一臉忸怩的捏了捏衣角:「渡渡,沒嚇到你吧?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說出去哦。」
「我其實不是人類。」阮軟示意沈不渡蹲下來,附在他耳邊小聲說,「是只錦鯉精。」
沈不渡瞭然。
怪不得宋易凡讓阮軟陪著他來找草藥——錦鯉象徵著吉祥,化形的錦鯉精體質更是特殊,有很大幾率給周圍的人帶來好運,甚至實現人們的願望。
真善宗能安安穩穩的生存這麼多年,想必和這條鎮派之寶有很大關係。
但是……
「你的身份不要隨便透漏給其他人,宋易凡他們沒叮囑過你嗎?」沈不渡微微蹙眉,捏了捏他的手指問。
世人貪婪,功法寶器都能爭得頭破血流,何況是這麼一個能實現願望的活生生的大寶貝?
若是落到歹人手中,阮軟的下場簡直不堪設想。
「我知道。」阮軟自然而然說,「可你不是其他人呀。」
沈不渡一時啞然。
「我的身份只有門派里的大家知道!」阮軟抬手抱住沈不渡的脖子,笑眯眯說,「現在渡渡也是門派里的人啦,我當然要告訴你呀!」
孩子軟軟的身軀上帶著點淡淡奶香,柔柔的往沈不渡心坎上撞了一下。
小孩心性單純,說話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卻因此顯的愈發珍貴。
沈不渡沒說話,只是抬手,輕輕揉了揉孩童的頭髮。
阮軟的泡泡信號大家顯然都熟悉的很,不出一刻便齊齊趕了過來,用藤蔓將他們三個從坑裡拉了出去。
於是繼沈不渡之後,真善宗又撿了個人回來。
這少年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模樣,身上衣服又臟又破,一張臉也烏漆抹黑的,幾乎看不出五官原本的模樣。他很快就清醒了,看到周圍的陌生人倒是沒露出什麼畏懼的神色,只是明顯有些緊繃局促,把瘦小的身子往床鋪裡面縮了縮,用瘦骨伶仃的小臂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宋易凡撿人已經撿出了經驗,這群人里也屬他長的最親和,於是他給少年遞上一杯水,溫聲道:「別害怕,我們沒有惡意。你是一個人去山上採藥的嗎?身邊有沒有大人?」
少年猶豫了一下,接過水輕輕搖了搖頭。
宋易凡的聲音更輕柔了:「那你的家在哪裡?我先給你處理一下傷,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再送你回家。」
他說著,伸手去挽少年的褲腿,想幫他處理一下摔腫的腳踝。
少年卻往後縮了一下,伸手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褲腿。
宋易凡還當他是靦腆害羞,笑著安慰:「別怕,我就看一看。」
他用了些力氣掀開少年的褲腿,下一瞬神色卻變了。
少年的腳踝確實腫了一個包,已經微微發紫。但最惹人注目的,卻是那細瘦小腿上縱橫交錯的可怖鞭痕。
這下不止是宋易凡,其他人都驚到了。聶薇玉忍不住提高了嗓門:「怎麼回事?有人打你!?」
少年抿緊嘴唇,一言不發。
李星宇也皺眉道:「你別怕。有困難可以說出來,我們或許可以幫你!」
少年沉默一瞬,終於啞著嗓子開口了。
原來他是孤兒,自小居無定所,一直被賣來賣去。他現在侍奉的那戶人家對他非常惡劣,缺衣短食不說,還動輒打罵,讓他沒日沒夜的干各種臟活累活。這次來野雲山採藥也是一樣,他因為不熟悉地形迷了路,又氣力不支,才不小心跌進了洞里。如果不是碰到沈不渡他們,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眾人聽了,都有些義憤填膺。相比之下,少年卻神情平靜,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對待:「多謝各位相助,我身上也沒別的東西,只有這些草藥,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他把葯簍遞給宋易凡,然後作勢要下床。
宋易凡連忙攔住他:「你幹什麼去?你還有傷——」
「我該回去了。」少年低聲道,「回去晚的話,主人又要打我了。」
聶薇玉一聽,直接急了:「那種混賬人家,你還回去伺候他幹什麼!?別走了,你就留在這吧!」
「那戶人家著實可惡,居然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下的手去毒打!」宋易凡怒氣沖沖,伸手拍了拍少年肩膀,「沒錯,如果你沒地方去,完全可以留在我們這裡!」
阮軟在一邊用力點著小腦袋:「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一定不會欺負你的!」
沈不渡:「……」
這番對話,這個情景,似乎有那麼一點點熟悉。
少年似乎沒想到這群人會如此善心熱情,神情微動,卻又有些猶豫:「可……」
「你不用有顧慮。我們門派人不多,多一個人吃飯完全沒問題。」李星宇笑道,「你就留下來吧。」
少年看了看眾人,沉默一瞬後作勢下床,想給他們磕頭道謝。眾人連忙伸手阻攔他,李星宇說:「你既入了門,就算是我的師弟了,無需這麼客氣。」
聶薇玉也點頭,問:「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少年低聲說:「我姓謝,名叫謝昀。」
旁邊的沈不渡聽見這個姓氏,眼角突然不受控制的輕輕跳了一下。
好巧不巧的,那個名叫謝昀的少年就在此時抬起眼睛,沉默無聲地往他這邊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