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其他小說>偽裝鹹魚> 第 4 章 第 4 章

第 4 章 第 4 章

  一覺醒來時太陽已落山,沈不渡從影影綽綽的夢境中睜開眼睛,一時幾乎辨不出身在何處。耳畔隱約還回蕩著撕裂般的風聲,身體似乎不斷的在墜落,墜落——

  「哐!」

  就在這時,屋外院子里突然傳來的刺耳響聲將他驀地從夢境扯回現實。沈不渡瞳孔微顫,隨即眸色一點一點恢復清明,緩緩掀被坐了起來,掐著隱隱發痛的太陽穴蹙眉看向窗外。

  那道聲音不是他的幻覺,很快,幾道摔砸聲接連響起,同時伴隨著一個囂張至極的呼喝:

  「人呢?再縮頭縮腦的躲著不出來,老子可就不客氣了!」

  沈不渡下床走到門口,剛推開門,就被急匆匆趕來的宋易凡攔住了:「你回屋去!別出來!」

  沈不渡微微蹙眉:「怎麼了?方才那聲音是誰?」

  「狂狼幫的人。」宋易凡來不及解釋,只是把手裡牽著的阮軟推給他,神色緊張的叮囑道,「你和阮軟先在屋裡待著,千萬別出來!」說罷便向前院跑去。

  阮軟一臉無措的看著宋易凡的背影,咬著白嫩嫩的指頭,兩隻大眼睛泫然欲泣。那可憐的小模樣看的沈不渡有些不忍,他伸出手,阮軟立刻找到主心骨一般,撲過來扎進了他懷裡。

  「狂狼幫是什麼人?」沈不渡輕輕拍了拍孩童的背,低聲問,「他們來做什麼?」

  「收保護費。」阮軟吸了吸鼻子小聲說,「他們就住在隔壁山頭,每隔一段時間就來轉一回,說什麼整片山都是他們罩的,不給錢,就要把我們趕出去……」

  沈不渡心下瞭然。這想必是群打著幫派名義的強盜,許是見真善宗人少好欺負,便將他們當冤大頭了。

  不過這種情況在北荒倒也正常,畢竟北荒是公認的野蠻之地,流竄的都是惡貫滿盈之徒。這裡沒有規則,沒有秩序,沒有公平正義,更沒有所謂的「君子風度」。

  這裡不像上靈界,表面光鮮,暗地流膿,干齷齪事都要披上一層偽善的皮;這裡是個將弱肉強食發揚到極致的地方,光明正大的掠奪屠殺,才是北荒人的生存之道。

  沈不渡和阮軟各自沉默片刻,同時轉頭對對方道:「你待在屋裡別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沈不渡:「……」

  阮軟:「……」

  阮軟瞪大眼睛,連忙用小手拉住沈不渡的衣擺,生怕他跑了似的:「你幹什麼去?那些人可凶啦,打到你怎麼辦!」

  沈不渡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被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叮囑安全,心下好笑,眼神卻溫和下來,蹲下身子摸摸小孩的頭:「那你幹什麼去?他們既然這麼凶,你不害怕么?」

  「我害怕。」阮軟小聲說,「但是我擔心宋叔,還有哥哥姐姐……」

  「我也擔心。」沈不渡學著他的模樣小聲商量道,「這樣,咱們只悄悄去看一眼,不給他們添麻煩,怎麼樣?」

  阮軟聞言,連忙用力點頭:「好!」

  沈不渡抱起阮軟,推開門向前院走去。

  此時的前院里,除了真善宗幾人,還站著四個狂狼幫的男人。他們個個身型高大,戴著狼皮帽,帽子上掛著尖尖的動物牙齒做裝飾。領頭的一個眯眯眼右腳踩在砸爛的木頭柵欄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悠著手裡的狼牙棒。柵欄里的一群老母雞紛紛受了驚,咯咯叫著奔到角落裡,縮著羽毛瑟瑟發抖。

  「幾位大哥。」宋易凡臉上堆笑,很是客氣的問,「前幾天你們不是剛來過?這次上門又是為了什麼事兒啊?」

  「少給我裝蒜。」眯眯眼呸了一聲道,「該交保護費了,快拿來,老子時間寶貴著呢。」

  「這……前幾天不是剛交了一次嗎?」宋易凡搓搓手忐忑問,「幾位是不是記錯了?」

  「少廢話!」另一人不耐煩道,威脅的伸手點了點他,「交不交?不交這些東西都給你砸了!」

  「收錢也要有個限度。」李星宇本是容易害羞的性子,面對這些強盜時卻毫不膽怯,冷著一張俊朗的臉說,「錢都給你們,我們拿什麼吃飯?」

  「老子管你們吃不吃得上飯!」眯眯眼徹底沒了耐性,上前一步伸手去揪李星宇的領子,「臭小子,我警告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清晰的破空聲突然響起,眯眯眼一驚,立刻縮手,幾乎是同時,一把長刀在他和李星宇之前呼嘯飛過,深深刺入了對面的木樁中。

  眯眯眼眼皮跳了一下,扭頭盯住躍入視線的那抹鮮明紅色,狠聲道:「死丫頭,又是你!」

  「叫你姑奶奶幹什麼?」聶薇玉冷笑一聲,上前將長刀從木樁子里□□,「唰」的一聲將刀鋒對準眯眯眼的鼻尖,聲音清脆悅耳,像一串噼啦啪啦爆炸的小辣椒,「上次削爛的褲/襠縫好了?又上趕著來丟人現眼?」

  眯眯眼的臉一下子青了。

  真善宗是日常給他們上供的小門派之一,又窮又寒磣,可裡面的兩個丫頭卻標緻極了,再長大點兒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

  他們第一次來真善宗時曾想把這一對姐妹花帶回狂狼幫,可聶薇玉和那個叫李星宇的小子會點功夫,不太好對付,再加上門派其他人也個個拼了命的護犢子,一副「錢拿走,人別想,否則同歸於盡」的態度,眯眯眼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不傻,知道魚死網破沒什麼好處,於是往後每次來只是收錢完事。

  誰知他不和這群人計較,那個叫聶薇玉的死丫頭卻不識好歹。上回他來時只不過順手摸了摸顧煙雨的下巴調戲了兩句,聶薇玉那丫頭就發起了瘋,上來一刀直接削爛了他的褲子,害他回去后被弟兄們嘲笑了好幾天。

  不提還好,一提他火氣就上來了,獰笑著上前一步:「臭丫頭,你當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宋易凡見幾個男人神色不對,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前,將幾個孩子護在身後,滿面笑容的疊聲道:「大哥消消氣!孩子不懂事,別和他們計較……」

  眯眯眼正在氣頭上,哪裡有耐心聽他廢話,抬腳就是一踹:「滾!」

  宋易凡立刻像個紙糊的風箏,輕飄飄飛出去好幾丈,又重重摔在地上。

  「宋叔!!」

  李星宇幾人驚叫一聲,立刻衝上去將宋易凡扶起來。眯眯眼是個有修為的,方才又存心泄恨,腳下沒留勁,宋易凡被一腳踹中胸口,臉色發白,嘴角當即流下一道血痕。

  他就是個普通人,挨了這一腳只覺五臟六腑都移了位,疼的恨不得昏死過去。可他拚命喘了口氣,被扶起來后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三個孩子往後推,給了他們一個平時從未見過的嚴厲眼神,轉頭對著眯眯眼又露出了笑容:「大、大哥,消消氣……咳,錢我們有的,這就給你……」

  他從胸口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忍痛上前,彎著腰雙手將錢袋遞了上去。中年男人滿身塵土,臉色青白,嘴角黏著污血,偏偏還點頭哈腰,帶著卑微、諂媚、討好的笑。這副模樣實在算不上好看,可三個半大孩子看在眼裡,卻個個鼻頭髮酸,眼眶發熱,狠狠握緊了拳頭。

  眯眯眼見那錢袋厚實,又見面前男人狼狽模樣,心中火氣算是下了大半,懶得再和這破門派斤斤計較,揮手帶著幫眾離開了。

  真善宗幾人此時也才鬆了口氣,連忙把宋易凡扶到屋裡去。李星宇飛奔著去拿來藥箱,卻因心中惶急,腦子變的空白,完全辨不出要取何種藥物。正六神無主間,一隻手輕輕搭在他肩膀:「有水韻丹和白玉膏嗎?」

  李星宇抬頭,見沈不渡在低頭詢問他,下意識道:「有!」

  「口服三顆水韻丹,再將白玉膏塗在傷處。」沈不渡道,「別慌,他的傷不算太嚴重,服藥后便會減輕的。」

  李星宇病急亂投醫,也顧不上驗證沈不渡開的藥方靠不靠譜,飛快的翻出藥瓶,去給宋易凡喂下了。

  好在宋易凡吃藥後臉色果然好了不少。他挨個拍拍孩子們的手,示意自己沒事,讓他們別擔心。聶薇玉又是自責又是憤恨:「下次他們再來,我絕對不會饒了他們!」

  「哎呦。」宋易凡咳了一聲,搖了搖頭,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無奈又縱寵的看著她,「小祖宗,你還沒消氣吶?要我說,你這脾氣是得改改啦。其實那人說的對,他們並不是奈何不了咱們——他們不來真格的,只是因為還能從咱們這得到好處。萬一真把他們惹急了,咱們整個門派恐怕都不夠人家碾著玩的啊。」

  聶薇玉一皺眉,還想反駁,卻被門口一個年老的聲音打斷了:「易凡說的對。」

  眾人齊聲:「仲伯!」

  仲伯腳步蹣跚的走到聶薇玉跟前,搖頭嘆了口氣:「你這脾氣再不收斂,要惹大麻煩的。」

  聶薇玉脖子一梗:「我——」

  「我知道你仗著自己有幾分本事,便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裡。可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的道理你不懂么?」仲伯瞥了小姑娘一眼,「何況你還是個牙齒都沒長利的小老虎。」

  聶薇玉咬牙握緊了拳頭。

  「面對敵人不軟弱,想要保護同伴,這很好。但你也要學會服軟變通。」仲伯說,「易凡說的沒錯,狂狼幫之所以不動真格的,是想繼續從我們身上得到好處。他們幫眾足足二百人,若哪一天一齊湧上真善宗,你覺得憑你手上這把刀,能護住幾個人?」

  聶薇玉沉默片刻,突然抬頭道:「我知道我做事衝動,害宋叔受傷,是我的錯。可我們難道要一直平白無故的受他們欺辱么?」

  「上次他想占煙雨便宜,這次他想對星宇動手,難道都要我眼睜睜在旁邊看著么!?」聶薇玉一字一頓說,「我們越軟弱可欺,他們便越得寸進尺,越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仲伯看著女孩倔強發紅的眼眶,嘆了口氣,神色突然有些疲憊:「你說的有道理。但孩子,我們沒有硬氣的本錢啊。」

  空氣沉默下來。

  沒錯。沒有人願意受人欺辱,沒人願意一直被壓迫著不反抗,可現實就是——他們太弱了。

  一個十人不到的小門派,在風雨飄搖中存活下來都很艱難,又有什麼資本去和上百人的狂狼幫抗衡呢?

  聶薇玉深深吸了口氣,低聲說了句「我去練刀」便頭也不回了出了門,顧煙雨也緊跟著追了出去。沈不渡站在門口,感受著屋內蔓延的沉重壓抑的氛圍,輕輕蹙起了眉心。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