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間無敵客
道宗棄徒，尹宮殊。
這個名字對於道宗高層而言，自然不是什麼陌生的名字。
道宗修行一向以體悟天地為主，不是有丹藥和指點就能成的，修行速度也是相對比較緩慢的。
而尹宮殊僅僅二十年就入陸地神仙，而且還是極其艱澀苦難的先天太極陰陽道法這一體系，自然早就被道宗眾多高人所知曉，號稱是千年難遇的道宗奇才。
只可惜……
尹宮殊成了道宗棄徒，更是淪落到非佛非道非魔非人的境地，變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魔天師』。
但沒幾人知曉，尹宮殊居然還在這世上留下了傳人？
更沒人想到，尹宮殊的傳人竟有這般可怕的修為！
這一刻，除了那三道宏大浩瀚的意志之外，天門內的眾多仙神也將目光投入了人間，默然注視著人間重華城內的那個年輕男子。
人間無敵者，放眼古今，也不過三人罷了。
當年的釋迦摩尼，當年的唐天元，以及現在的林瀾。
天上宮闕之中，一眾仙神的身影之中，一名月宮仙子般的清冷女子注視著人間的林瀾，神色中有著難以抑制的激動和欣慰，眼淚也逐漸流了下來。
她是玄月真人。
身為尹宮殊的師傅，當年最心痛惋惜的就是她了。
只是，當年她終究只是一陸地神仙，縱使她有心護佑徒兒，也無力對抗那修行道法多年的潛陽子。
如今，她看到弟子的傳人在天門之前，在眾仙面前，做出這般比大鬧天宮還要驚世駭俗的舉措，甚至連三清出手都無法阻攔……
劍指天門，仙神齊聚，默看人間無敵客。
此情此景，躍然眼前，玄月真心中的激動和欣慰，可想而知。
「明陽子……你能看到就好了，你的弟子……真的很優秀。」
玄月真人在心中默默地說著。
忽然，她轉頭看向了眾仙之中的一個道袍中年男子。
那就是當年將魔天師逐出道宗的潛陽子。
潛陽子飛升之後，雖然尚未將先天極陰陽道法修鍊到圓滿，未成天仙，但畢竟只差一步，說不定哪天就突破，成為太上道祖親傳了。
所以，天庭眾仙對其態度也是禮遇有加，天仙們也是客客氣氣的。
但此時潛陽子卻是異常茫然，獃獃地看著人間的林瀾，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自然最清楚尹宮殊這個名字。
當年，他發現尹宮殊在先天太極陰陽一道上天賦驚人，就感覺到了威脅，想方設法將尹宮殊逐出道宗，這才飛升。
而如今，尹宮殊居然有了一個這般可怕的弟子？
此次奉命下凡的十名神將，那都是真正一等一的強大天仙，還持有先天靈寶，再聯合十萬天兵天將，這是足以鎮壓整個人間的陣勢。
但，不僅被一個人間修行者打得只能逃竄，甚至就連三清聯手阻礙，都沒能成功！
最讓他無法理解的是，這等可怕的人間修行者，竟然是那個尹宮殊的弟子？
「尹宮殊？」
太上道祖的聲音響起：「原來如此，沒想到人間竟然有如此天才道修，在先天太極陰陽道有此等天賦，只可惜老道如今才推算到其存在。」
眾仙神都是默默聽著，而潛陽子則是心一沉。
太上道祖，在推算一道上，可是繼承了道祖的部分道行。
過去人間被封禁，所以太上道祖算不到人間之事。
但如今人間開放了，太上道祖只要稍稍一算，自然立刻就算出了尹宮殊的存在，以及其身上發生的經歷，以及與他潛陽子所發生的牽絆。
「原來……」太上道祖輕嘆一聲，「林瀾道友今日劍指天門，是為了尊師遺願。」
「既然太上道祖推算到了此事的前因後果，還請此人交予我處置。」
林瀾抬頭望著天穹深處的天門，聲音穿破天宇：「如若不然，將來我修行有成之時，必定會親自入天宮一敘。」
眾仙頓時大驚失色。
如果他們沒聽錯的話，這話……是在威脅三清？
縱使這林瀾於人間無敵，但終究也只是一個人間修行者，只是因為天道化身的三清真身無法降臨人間，無法脫離天宮，只能操控天地之力藉助先天靈寶，才能勉強在人間發揮些許威能罷了。
可是，在天庭範圍內，三清卻堪稱是三界無敵。
這位人間修行者，居然敢威脅三清？
而且，還說是修行有成？
難道他如今這等驚天動地的修為，都還算不上是『修行有成』嗎？
而讓他們更吃驚的是——
三清居然都沒有反駁，反而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半晌，太上道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林瀾道友所言，老道不能答應，縱使是罪仙，也該由天規處置。」
「嗯？」林瀾微微眯起眼睛。
天穹中那一道高懸人間的劍光，似乎也受到了他的情緒影響，劍意驟然變得凌厲起來。
潛陽子暗鬆了一口氣，只要太上道祖願意庇護他，他認為自己還是安全的。
這尹宮殊的徒兒就算再強，也不可能殺入天庭，當著三清的面殺了他吧？
就在這時——
「潛陽子，你妒才忌能，迫害道宗奇才尹宮殊，致使天庭失才，伱可認罪？」
太上道祖縹緲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潛陽子心一沉，但還是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顫聲道：「小仙知罪。」
「為何而來，因何而去。」
太上道祖淡然道：「既然如此，你便自行除了仙籍，去人間歷劫九九八十一世吧，待八十一世過後，你方有入道之機。」
眾仙神聞言，不由得一驚。
這等重罰，也就只比魂飛魄散好一些罷了，沒想到太上道祖居然如此責罰？
潛陽子臉色慘白，俯首跪地，顫聲道：「是，小仙領命。」
下一刻，一道耀眼的天雷從天而降，鑽入了潛陽子的仙體，將其體內的仙氣徹底打散之後，元神也只留下一點餘光，遁入了輪迴。
隨即，太上道祖開口道：「林瀾道友，這般處置，你可還滿意？」
林瀾望著天空，微微頷首道：「可。」
然後，他說道：「今日有所叨擾，還望海涵。」
那三道浩瀚的意志並未多說，便已然隱退，天門也重新掩於雲霞霧海深處，逐漸消失不見。
……
人間，重華城。
「國師。」
老國師有些吃驚地說道：「你這般威脅天庭，三清竟然還當眾重罰那潛陽子？」
姬首尊也輕聲道：「雖然國師在人間無敵，但也威脅不到三清，三清這般退讓，想來是有原因的。」
林瀾說道：「或許是看出了什麼吧。」
「原因很簡單。」
這時，司空無心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因為三清認為你就是下一個唐天元，認為你能像唐天元一樣修鍊出『內天地』，成為下一個三界至高者。」
林瀾微微頷首，說道：「我也認為是這個原因，但我自己都還沒開始嘗試修鍊內天地，三清是哪來的信心呢？」
司空無心輕聲道：「或許是從你的出手中察覺了什麼？三清乃是道祖的三道分神所化，識人眼力並不比三界至高者差多少。」
「難道是……」林瀾若有所思，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十惡焚心法》。
這是釋迦摩尼佛祖所創的最得意的法門，修鍊的難度和門檻高到不可思議，他也是藉助盜天者法門最終層次的清靜意，才勉強修鍊成功。
這是佛祖用來開闢中央婆娑世界的法門。
三世佛之中，唯有佛祖開闢的中央佛國無需眾生願力和羅漢真身作為根基，甚至還自成輪迴，主動吸納天地間的亡魂，猶如真實世界。
而東方凈琉璃世界和西方極樂世界，卻是需要信徒和羅漢作為根基，還需要菩薩傳願，包括兩位世界之主的佛陀，也無法像佛祖那般離開佛國，這差距一看就明顯很大了。
是這二世佛的領悟不夠深嗎？
古往今來，佛宗的奇才數不勝數，但釋迦摩尼佛祖卻始終只有一個。
最大的區別就是釋迦摩尼佛祖是『盜天者』。
釋迦摩尼佛祖修鍊了盜天者法門，擁有神妙無比的清靜意，這是菩提意的進階版。
也唯有最終層次的清靜意，才能修鍊《十惡焚心法》成功，隨後藉助心靈中的混沌，開闢出那浩瀚偉大到近乎真實的中央佛國。
《十惡焚心法》對於開闢世界的幫助，顯然是很大的。
女媧娘娘曾補天造人，這是創造領域。
道祖曾化身天道，開闢天庭，這也是創造的領域。
佛祖曾開闢近乎真實的中央婆娑世界，唐天元也創造出了如地球般完全真實的內天地。
創造……似乎就是三界至高者的共性。
倘若三清看出了他懂得《十惡焚心法》，認為他將來能夠成就唐天元那般的內天地，倒也可以理解。
「對了。」
林瀾忽然轉頭看向老國師，問道：「初代國師，修鍊過一種叫《十惡焚心法》的法門嗎？」
老國師微微一怔，疑惑道：「十惡焚心法？老頭子還是第一次聽說，聖師大人應該沒有修鍊過，至少人宗記載中，從來沒有提到過此法，聖師大人早已無敵人間，離世之前，聖師大人所修的一切神通法門都已留下，若是修鍊過此法，應該早有記載才對。」
林瀾微微頷首，輕聲道：「初代國師在修成內天地之前，即使是破劫圓滿，也算不上無敵人間吧？」
老國師沉吟了一下，說道：「聖師大人在破劫圓滿之時，確實不如國師你如今的道行，至少天道化身在人間出手時，聖師大人也無法輕易擊潰之。」
林瀾嗯了一聲。
他能夠無敵人間，是因為他修鍊了《十惡焚心法》，藉助心靈混沌帶來的無限力量，才能發揮出超過正常十餘倍的道行。
當初他剛剛修鍊到大神通時，道行也就尋常天仙，也就是依靠《十惡焚心法》，才能滅掉那長搖天仙。
他那時的道行，就已經接近唐天元破劫圓滿了。
而現在他也破劫圓滿了，道行自然是遠超內天地之前的唐天元，所以才能做到人間無敵。
這就說明，唐天元並沒有修鍊《十惡焚心法》。
所以，唐天元並非是盜天者。
但喬西是。
林瀾又想起最初與魔天師探索天元別府時，卻在石壁上看到了喬西這位佛祖留下的盜天者法門。
唐天元與佛祖並非是同一個時代的人，但唐天元卻特意將別府設在了喬西留言之處，顯然是知道那裡有喬西的留言。
而且，喬西的留言也說明了，唯有盜天者才能看到那篇法門。
唐天元特意在那篇法門下方留下了遺言，顯然是能夠看到那篇法門。
他不是盜天者，卻能看到那篇法門。
再加上佛祖圓寂的時間，以及唐天元出生的時間，莫名的接近……還有國師府之中那塊無暇玉璧，也是唐天元特意留下的。
這就讓林瀾愈發懷疑——
唐天元或許就是佛祖的轉世？
偌大的中央婆娑世界，這麼大一個佛國，就只有他和唐天元是從佛國之中轉世而來的『穿越者』，唐天元還詭異的只活了七十一年，還說是『她』借的七十一年……
理論上來說，盜天者是不存在輪迴轉世的，因為盜天者一旦死亡，就會被天地驅逐。
但『她』是真魔。
是來自天外的真魔。
或許她就有某些特殊的方法，可以『借』給盜天者一些時間，讓盜天者轉世輪迴呢？
這也能解釋唐天元為什麼只活了七十一年，因為他本不該存於世，但真魔借了他七十一年，強行多了一世七十一年的機會。
所以，七十一年時間一到，縱使是手段通天的三界至高者，也無能為力了。
「佛祖……」
林瀾不由得暗自思忖。
如果這麼想的話，佛祖這等三界至高者，想活的話，按理說也沒人能殺他，為何會圓寂呢？
倘若佛祖真的是唐天元，為何要轉世特意開創一條人宗之路？
而且最終也失敗了？
這些疑惑，林瀾始終想不通。
「等我修成內天地之後，或許就懂了。」林瀾也不想那麼多，收斂起這些心思，便準備繼續修行。
據傳世間還會有大劫，也沒剩多少年了，所以還是不能放鬆。
「司空無心。」
林瀾忽然開口道：「你一直沒說，你需要我幫你什麼忙，現在我的實力，還不夠嗎？」
司空無心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你也見過我的終局了，你能改變嗎？」
林瀾當即進入盜天狀態。
司空無心的未來顯然是被某位盜天者觀測過，只有一條未來之路，終局早已確定了。
他無法用斬未來，斬掉這一條未來，也無法改變其未來。
甚至他看不到終局的畫面，畫面極為模糊。
這就說明，當初窺探司空無心終局的那位盜天者，修為比現在的他還要高，所以他無法改變這個終局。
「不行。」
退出盜天狀態之後，林瀾微微搖頭，說道：「現在我也是人間無敵，你至少可以告訴我，當初給你定下終局的那個盜天者，是什麼人吧？」
司空無心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好，我告訴你。」
下一刻，林瀾便發現周圍的空間已然扭曲隔絕。
隨即，只聽司空無心低沉道：「是道祖。」
林瀾微微一怔。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道祖，也是盜天者？不對……道祖都身融天道不知多少年了，他是什麼時候給你定下了終局？你不是才活了幾十年嗎？」
司空無心輕聲道：「我是道祖監察天道所用的『天書』器靈轉世，在我還是器靈的時候，道祖就已經定下了我的終局，我也早就知道我的終局……待道祖重新降臨人間之時，我將會代替他融入天道。」
「道祖，重新降臨人間？」林瀾疑惑道：「他不是盜天者嗎？既然後世還有新的盜天者，他應該已經被天地驅逐了吧？」
司空無心沉默了一下，說道：「道祖身融天道，就是為了躲避天地驅逐，所以他並沒有真的被驅逐，化身天道，但也與死無異。」
林瀾恍然，輕聲喃喃道：「沒想到……道祖竟然也是盜天者？」
他忽然反應過來。
當初他知曉道祖創造了《道德經》之後，就有些懷疑道祖是不是穿越者，但現在看來……或許那是盜天者的交易？
盜天者神通最終層次，是能夠讓信息超越時空的。
就像是他和佛祖的交易一樣。
《道德經》，或許也是一種交易？
林瀾沉吟了半晌，卻是忽然聽到司空無心開口道：「你之前所說的真魔『女希』，我大概能猜測到她是誰。」
「誰？」林瀾問道。
「真魔，是天外之魔，按照你說的，唐天元當初說真魔就只有兩位，但從古至今，也只有一位真魔能夠降臨世間。」
司空無心說道：「而道祖也曾經說過，最初的三界至高者『女媧』，其實也是盜天者，但她補天力竭而亡之後，就被天地所驅逐了，現在看來，或許那兩位真魔，就是曾經身為三界至高者的盜天者，道祖與女媧。」
「女媧……真魔女希？」林瀾喃喃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