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見閣主

  登天閣一樓廳堂內一片靜默。

  隨著空間微微波動，又是一個死囚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這次是一個蓬頭垢面的老者，氣息僅僅是初境修行者。

  清靜意的籠罩下，林瀾一動不動地坐在轎輦上，靜靜地注視著這蓬頭垢面的老者。

  並沒有看到此人的終局。

  「小祁。」

  隨著司空無心的聲音響起，祁如水再次全力催發了乾坤清光界，將那囚犯老者籠罩在其中。

  「第三局我先。」

  司空無心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我賭他死。」

  林瀾微微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下，才說道：「也就是說……讓我賭他生，好，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地看著。

  這一刻，誰也無法確定到底是誰會贏。

  傳說中算力天下第一的登天閣閣主司空無心，對賭居然連續輸給這個初出茅廬的林瀾兩盤，這個結果誰又能想到呢？

  「小祁。」司空無心輕聲道：「滅掉他吧。」

  「是，閣主。」

  祁如水指尖一點，只見乾坤清光界內驟然升起了一抹無比熾烈的火焰，火焰的顏色由赤紅轉青藍色，再由青藍色轉為白熾之色，最終化為似有若無的無色。

  「呵呵……天火？」

  首先發出驚嘆聲的，並非是登天閣內圍觀的眾多賓客，而是乾坤清光界內的死囚老者。

  只見那原本只有初境修行者氣息的死囚老者，忽然發出一陣低笑聲，渾身都散發出了陰森森的魔氣，整個人也變得虛幻起來，氣息變得極其詭秘飄忽，恍若虛假的存在一般。

  與此同時，一股可怕的威壓也輻散開來，那是不遜於祁如水的魔道威壓！

  「心魔大君！」

  「魔宗六聖，心魔教主！」

  「是心魔化身！」

  圍觀的賓客之中，有不少人認出了這死囚老者的身份，紛紛震驚出聲。

  「好不容易潛伏進了絕淵，嘖……」死囚老者微微揚起頭，嗤笑道：「原本以為只是巧合，現在看來，司空無心，你是故意抓住我的吧？你……竟然出手幫助大虞？」

  姬首尊微微眯起眼睛。

  「滅。」

  司空無心淡漠的聲音在登天閣內回蕩。

  祁如水指尖一動，那無形的天火匯聚成波濤水形，當即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湧向了死囚老者。

  而死囚老者也不抵抗，任由那天火形成的波濤將他淹沒，只是留下一聲低笑。

  「林瀾？有趣……」

  剎那間，死囚老者的身軀就被天火化為虛無，化為虛幻的黑煙消失無蹤，連一絲灰燼都沒有留下。

  眾人都明白，這只是魔宗那位心魔教主的萬千化身之一罷了。

  心魔從生，即可不滅。

  論保命，整個天下間怕是都找不到幾個能與這位心魔教主相比的，哪怕登天閣閣主算力通天，算到了其本體的位置也沒有用，心魔教主完全可以從其他的化身那裡再次復活。

  但——

  隨著心魔教主的化身隕滅，眾人也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林瀾又贏了。

  第二，林瀾真的成了登天閣的上客卿。

  第三，這第三局……是司空無心故意輸給林瀾的！

  以司空無心的算力，只要願意算，不可能算不出來這死囚老者是心魔教主的化身。

  明知道是心魔教主的化身，卻故意賭其死？

  這不就是故意輸給林瀾的嗎？

  莫非是因為這位林瀾連續贏了兩局，手段太過詭異，超乎司空無心的推算範疇，所以司空無心已經決定讓林瀾成為上客卿，所以才故意讓他贏下第三局？

  這一刻，眾人看向林瀾的眼神不一樣了。

  過去的林瀾，雖然天資絕世，在天下間也算是有名氣，但終究只是一個人宗的天才罷了，就算將來能夠成就大神通又怎麼樣？

  在場的眾賓客都是天下各方的核心人物，自然也不會太在意。

  但……登天閣的上客卿，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意義了。

  「林瀾，你通過了我的考驗。」

  司空無心的聲音在登天閣內響起：「從即刻起，伱就是我登天閣的上客卿，地位與我相當，你可以隨時進入登天閣。」

  然後，只聽司空無心的聲音陡然回蕩起來，恍若不止是響徹在登天閣，更將這宣告聲傳了出去：

  「林瀾，此後天下一切與汝為敵者，便是與吾登天閣為敵。」

  「鐺——！鐺——！鐺——！」

  震天的鐘聲連綿不斷。

  ……

  這一刻，大虞帝都重華城、大濟畿輦蒼城、后楚神京帝鴻城、北齊帝都黎貪城，這四處建立了登天閣的天下至要之地，盡皆回蕩起了司空無心那淡漠無比的宣告聲：

  「林瀾，此後天下一切與汝為敵者，便是與吾登天閣為敵。」

  隨著這宣告聲響起，震天鐘的響聲也在這四國的帝都內不斷響起。

  連續十二響方休。

  這一刻，天下皆知。

  ……

  登天閣內。

  眾多賓客沉默無言地聽著這十二聲鐘響，懷著各種各樣的情緒，有羨慕，有嫉妒，有敬佩，有困惑，有欣喜……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怎麼樣，林瀾這個名字……已經註定是大多數人都不會再招惹的存在了。

  登天閣的客卿，終究也只是客卿而已，想見閣主一面都不可能，甚至就連購買情報消息，也是由閣主親衛代勞，哪怕是供奉都見不到閣主。

  而上客卿就完全不一樣了，論地位，就連登天閣閣主本人都願意與之平等相交！

  若是得罪了上客卿，即便登天閣的供奉，可能都會被逐出登天閣！

  「小祁，你招待客人們。」

  司空無心的聲音響起：「林瀾，還請來三樓一見。」

  祁如水聞言頓時微微一怔，忍不住開口道：「閣主，你要單獨見上客卿？不需要我陪同在你身邊嗎？」

  她知道閣主的情況，所以閣主無論什麼時候見客，都會讓她這個第一親衛陪在身邊，但……這次居然要和林瀾單獨見面？

  「不必擔心，林瀾不會對我有任何危害之心。」司空無心平靜的聲音響起。

  林瀾微微挑眉，也沒有遲疑，便催動轎輦從樓梯飄了上去。

  眾多賓客的前排，姬首尊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林瀾的背影，嘴角緩緩泛起一絲笑意。

  因為……這不光是林瀾的喜事，更是整個大虞的喜事。

  ……

  登天閣三樓，是一間簡單樸素的靜室。

  林瀾催動轎輦飄入靜室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靜室中間那張茶桌后的人。

  一個容貌很普通，氣質很平凡，衣著也很尋常的年輕男子，甚至連半點修行者的氣息都沒有，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個凡人。

  這……就是名動天下的登天閣閣主『司空無心』？

  據傳，天下間見過登天閣閣主本人的，恐怕連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除了三大親衛、上客卿、上一代閣主，也沒人見過其本人了。

  林瀾這般算下來，發現他應該是第六個。

  「林瀾。」

  司空無心看向林瀾，開口問道：「見到我之後，你似乎有些失望？」

  林瀾在茶桌的對面坐了下來，隨即輕聲道：「確實與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看上去太普通了，像個凡人，是嗎？」司空無心平靜地問道。

  「是。」林瀾微微頷首。

  「你看得沒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就是凡人。」司空無心微微頷首。

  林瀾不由得微微一怔，問道：「你推算之道天下無雙，陸地神仙都有求於你，你怎麼可能是凡人？」

  「推算之道天下無雙？」

  司空無心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注視著林瀾，說道：「你身為盜天者，若是沒有修行，難道就無法預見終局嗎？」

  林瀾沉默了下來。

  他並沒有驚訝，只是輕聲道：「確實如此，先天神通是無需修鍊，但你為何不修行呢？」

  司空無心面無表情地說道：「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很多路都不適合我走，會影響到我的推算，我也不需要修行。」

  「不需要？」林瀾有些不理解。

  司空無心沉吟了一下，問道：「你覺得這天下之人，修行是為了什麼？」

  林瀾說道：「長生，還有力量吧。」

  「對。」司空無心平靜道：「我服用過一顆沒有灌注仙氣的九轉金丹，壽命有五百載，與道宗的陸地神仙壽數相當，還有萬里江山等靈寶護身，只需要神念操控，無需法力也能催動，你說我還需要修行嗎？」

  林瀾微微一怔，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了。

  修行，追求的就是力量和長生。

  司空無心已經有了五百年的壽命，這壽命比人宗的大神通者都還要長不少，不遜於最適合長生的道宗陸地神仙。

  而且，司空無心還有萬里江山等靈寶護身，力量也不缺，又何必修行？

  林瀾沉默了一下，又問道：「但終究只有五百年，五百年後呢？修行之人追求的不是與天同壽嗎？」

  司空無心沉默了一下，輕聲道：「五百年，我已經覺得太過漫長了，與天同壽？」

  說到這裡，他微微搖頭，隨即說道：「你呢？你修行就是為了逆天改命嗎？」

  「是。」林瀾輕輕點頭，又問道：「你刻意布下這局讓我成為上客卿，就是因為發現我改變了天命吧？」

  司空無心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笑意。

  只是，他似乎很少笑，只是勉強扯動了一下唇角，就當做是在笑了。

  「你很聰明。」

  司空無心看著林瀾，輕聲問道：「這確實是我布置的局，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的？」

  「三天前。」林瀾說道。

  「哦？」司空無心看向他，緩緩點頭道：「你確實聰明，換做世間大多數人，恐怕都會在與我對賭時才開始懷疑這一點。」

  「因為太巧了。」

  林瀾微微搖頭，說道：「三天前，我才剛剛看到自己的終局，你就在重華城建閣了，所以我當時就懷疑你可能是算到了我的死劫。」

  「不錯。」司空無心輕聲道：「宿命本有無限可能，但盜天者行盜天之事，盜取其一，故而天命唯一，當你看到自己的終局之後，我再推算你，就只能推算出那唯一的死劫了。」

  他又問道：「既然知道我的布局，你還敢來？」

  「為何不敢？」

  林瀾平靜道：「我若是不來，下次死劫也未必能逃得掉，況且，對於你這種幾乎什麼事情都知道的人而言，活著應該很無聊吧？忽然碰到了我這種未知的存在，對你來說，這反而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吧？」

  司空無心輕輕頷首，說道：「你猜得很准，什麼都知道的人生，活著確實很沒意思。」

  林瀾說道：「如果你換做我，你三天前發現這件事之後，會主動入局嗎？」

  「會。」

  司空無心點頭，又說道：「但有一點你說錯了。」

  「說錯了？」林瀾看著他。

  「如果我是你，我應該不會是在三天前才發現。」司空無心注視著他，輕聲道：「而是一年半之前，去年正月十五之後，也就是你改變天命，從夢妖祖那裡活下來，也知曉我的存在的那一刻。」

  林瀾沉默了下來。

  隨即，他才緩緩道：「確實如此，相比於重華城其他人的命運，我是徹徹底底的死劫，沒有絲毫生機，你確實有可能會注意到我的存在，但那晚天命改變了，我活了下來，就顯得尤為特殊，你從那時候就開始布局，才是正常的。」

  司空無心輕輕點頭，說道：「以你現在的智慧，能夠想通這一點，已經很不錯了。」

  林瀾有些無言以對。

  這位閣主明明是在誇讚，但說的話卻像是在羞辱別人一樣，聽著怪怪的。

  他微微搖頭，說道：「既然你是一年多前，就已經開始注意到我了，為何不早點來找我？」

  「因為時機未到。」司空無心說道：「登天閣自有登天閣的規矩，我見了你之後呢？我想了解你，你也想讓我幫你，最終還不是要與你進行交易？但你非我登天閣的客卿，我又豈能幫你？」

  他頓了下，輕聲道：「而且，你沒有再次看到終局，也不會真正渴求我的幫助。」

  林瀾明白他的意思了。

  登天閣，終究是一個做生意的地方。

  什麼樣的客人是最適合談生意的？

  自然是最需要的人。

  需求、底線、價值，這些都是做生意的人才會考慮的因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