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絕色道姑
三日之期，轉眼即至。
重華城的巡防營早已將天師街附近完全封鎖，還設有陣法，禁止凡人出入。
但天師街內，早已聚集了大量的修行者。
除了重華城本城的修行者之外，還有許多從大濟和后楚趕過來的道佛二宗修行者，以及北齊的王妃使團隊伍。
不過，人宗修行者卻是一個都沒來。
畢竟登天閣閣主都指名點姓地拒絕人宗了，人宗自然也不可能湊過來，主動用熱臉貼冷屁股。
此時正值晌午，六月炎陽炙人，但眾多修行者自然不會在意，只是在登天閣大門前的空地上靜靜等待著，而且大虞也早已準備好了陣法和八頂巨大的華蓋。
每一頂足有數丈直徑的華蓋之下，便是一方勢力的修行者。
敬道殿、禮佛殿，本就是道宗、佛宗之人，自然是與后楚、大濟來的道佛修行者匯合了，分別匯聚在一頂華蓋之下，代表后楚與大濟兩方。
而北齊來的王妃使團隊伍，也在一頂華蓋之下。
其餘五頂華蓋之下，則是重華本地的凈天台、重華學宮、烽天軍、供奉殿、鎮乾司。
皇室宗親，則是處於供奉殿的人群之中，太子和宣王也都在其中，算是在場八頂華蓋之下，人數最多的隊伍了。
不過……
最讓人驚奇的，則是代表重華學宮所在的華蓋。
這頂巨大的華蓋之下，竟然空無一人。
眾人也都明白，重華學宮，其實就是人宗的搖籃，屬於人宗的一部分，雖然登天閣允許重華學宮的修行者入閣，但重華學宮的學生連神通都未煉成，不過是初境修行者，又如何成為客卿呢？
哪怕修為不夠，最少也得是一方大勢力的關鍵人物，才有可能成為登天閣的客卿。
供奉殿的華蓋之下，身著常服的大虞太子站在華蓋下，皺眉瞥了一眼遠處道宗的華蓋之下，臉色平淡，但眼神卻是閃過一絲焦急。
——此時，他的老對頭『宣王』，剛剛走到那頂道宗的華蓋之下，正一臉恭敬地朝著其中為首的那名絕色道姑揖禮。
誰都知道，當今朝堂之上兩大派系的黨爭已經開始白熱化，將來坐上王位的人，不是他這位東宮太子，就是深得陛下恩寵的宣王，兩方在朝堂上斗得如火如荼，甚至還有道佛二宗插手，在背後悄然支持著兩方。
他這位太子與禮佛殿走得近，而宣王則是與敬道殿走得近。
原本陛下因為佛宗緣苦神僧的存在，更偏袒於他這位太子，加上他穩坐東宮，自然是成竹在胸，但去年不知為何，緣苦神僧忽然圓寂，法光寺對於他這位太子的臉色不怎麼好看，新來的法光寺住持對他也頗為冷淡，直接就影響到陛下對他的觀感了。
如今在朝堂上，陛下也明顯要更偏袒宣王一些，這讓他怎能不急？
但他身為大虞太子，此時出現在這裡，代表著大虞的臉面，又豈能親自去拜訪大濟過來的佛宗之人？
而宣王雖然深受恩寵，但畢竟只是親王，去拜訪一下后楚來的道宗高人也沒什麼。
……
道宗所在的華蓋之下，人並不算多。
除了道宗坐鎮大虞的太一宮宮主，以及三名年輕道人之外，就只有一個神情冰冷的絕色道姑。
那道姑容貌極美，眼角下方可見一點淚痣，穿著一身清淡素雅的月白色長衫，外罩青色綉，手中抱著一桿拂塵，一頭如瀑長發以一根紗巾隨意綁著，看上去仙氣飄飄，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下凡。
但從太一宮宮主這位陸地神仙，對這絕色道姑的態度來看，顯然這道姑也是一位道宗的陸地神仙。
宣王容貌俊雅，身著親王常服，看上去風度翩翩，走到道宗的華蓋前，便拱手揖禮開口道：「晚輩姚元奇，見過諸位前輩。」
他也分得清利害關係，也知道顧忌大虞的臉面，所以只是以修道的晚輩身份前來拜訪，而非大虞的親王。
畢竟，他的確修鍊過道家法門，只是皇氣相衝，無法長生罷了。
至少也得掌握地法，以天地靈氣洗鍊己身，才有可能延壽到二百歲左右，相當於煉成神通的難度，否則也不過是凡人，百年壽數已是極限。
「宣王殿下。」
太一宮宮主對宣王淡淡一笑，介紹了一下那絕色道姑，說道：「這位是我大楚太清宮的玄月真人。」
宣王心中一驚，當即對那絕色道姑揖禮，恭敬道：「晚輩姚元奇，見過玄月真人。」
太清宮，乃是后楚道宗的祖庭之一，代表著太上一脈，在整個后楚道宗都是堪稱影響力最大的宮觀。
那絕色道姑『玄月真人』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理睬，雙眼只是看著代表重華學宮的那頂華蓋之下，看著那片空蕩蕩的地方，似乎在等待著誰。
「玄月真人在等重華學宮的學子嗎？」太一宮宮主疑惑道：「登天閣不喜人宗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同意重華學宮的學生入閣作客，可是初境修行者本就很難入閣，不來也是很正常的，你若想見誰，等此事結束了你再去見一見便是。」
玄月真人嗯了一聲。
宣王當即輕聲道：「玄月真人，重華學宮的學子我也有不少熟人，您若是有想見的人，我替您傳個話便是，相信都會給晚輩一些薄面的。」
玄月真人終於轉頭看向了宣王，一雙略顯冰冷的妙目打量了他一下，淡淡道：「伱認識林瀾？」
「林瀾？」
宣王不由得一愣，咳嗽一聲，說道：「有些耳聞，雖然交情不深，但晚輩曾經給林先生送過幾次禮物。」
如果換了其他人，他還能攀扯幾句，但對於這個林瀾，他是真不敢亂說什麼啊。
畢竟，國師大人與凈天台的首尊大人，這兩位鎮國柱石都對林瀾青睞有加，他又豈敢胡說？
玄月真人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直接淡漠道：「你可以閉嘴了。」
宣王有些尷尬，但也只能勉強賠笑。
太一宮宮主隨口解圍道：「就快到開閣的時候了，宣王殿下還是先回去吧。」
宣王面帶微笑地拱了拱手，這才轉身回到供奉殿的隊伍之中。
這時，只見大濟那邊的華蓋之下，又有幾名僧人走了過來，來到了后楚這邊的華蓋下。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穿袈裟的中年僧人和一個身穿樸素灰色僧衣的老僧，身後則是跟著一個俊秀白皙的少年僧人。
「原來是法光寺的普寂神僧，還有因佛寺的恆智神僧？」
太一宮宮主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那少年僧人，笑道：「聽說空塵大師這一年都離開重華城去遊歷了，沒想到也被登天閣吸引回來了？」
他知道，原本佛宗坐鎮大虞的人間羅漢，法光寺主持『緣苦神僧』圓寂了，所以大濟那邊派來了一位新的人間羅漢坐鎮於法光寺，也即是普寂神僧。
而恆智神僧則是此次專門為了登天閣而來的，出身於大濟最為神秘的佛宗聖地『因佛寺』。
「沒想到宮主和太清宮的玄月真人居然也來了。」
普寂神僧無奈地嘆息道：「貴宗與登天閣本就走得極近，又何必來此呢？聽說敬道殿的殿主至陽道人本就是登天閣的供奉，二位來此，怕是客卿和供奉的名額又要減去兩個啊。」
太一宮宮主淡笑道：「上次開閣邀客時，貧道連第二層都沒能上去，連客卿都不是，這次自然想再試試，貴宗這次有恆智神僧在此，想必是能得到一個名額的，而且空塵大師身為轉世神僧，也是不凡，或許也能得到一個名額呢？」
恆智神僧沒說什麼，只是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
空塵則是輕聲道：「多謝宮主吉言。」
這時，普寂神僧看向玄月真人，問道：「聽聞玄月真人甚少離開太清宮，這次怎麼特意不遠萬里趕到這重華城來了？」
玄月真人漠然瞥了他一眼，反問道：「這與你有何干係？」
普寂神僧微微一怔，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問道：「敢問貧僧可是做過什麼錯事，惹得玄月真人不滿了？」
「不滿？」玄月真人玉容上一片冰冷，「你普寂神僧斬妖除魔，本事大得很，功德高得很，我哪敢對你不滿啊？」
聽上去是在誇讚，但其中的諷刺意味，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得出來。
太一宮宮主也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能勉強圓場道：「普寂神僧，抱歉，玄月真人在太清宮甚少見人，有些不通世故，還請見諒。」
「無妨。」普寂神僧微微搖頭，沒多說什麼，又看了一眼玄月真人，便帶人轉身離開了。
待三名僧人離開，太一宮宮主忍不住轉頭看向玄月真人，皺眉道：「玄月真人這是何意？莫非是和普寂神僧有什麼過節？」
玄月真人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沒記錯的話，普寂和尚這些年在大虞追殺過不少妖魔吧？」
「對，是沒錯。」太一宮宮主點點頭。
玄月真人淡淡道：「那就沒錯了。」
「啊？」太一宮宮主聽完愈發莫名其妙了。
這時——
「呼！」
一聲呼嘯，只見天空中飛來一片黑影，赫然是一架飛在天空中的黑色轎輦，形狀猶如躺椅一般，看上去頗為精緻，轎輦周圍自然形成一圈無形的結界阻擋罡風。
眨眼間，那黑色轎輦便落在了地面，離地面僅僅一尺。
而轎輦上則是坐著一個身穿白袍，頭戴玉冠的年輕男子，臉色平淡地掃了一眼周圍，隨即那黑色轎輦便托著他飄然落到了重華學宮的華蓋之下。
這坐著轎輦飛過來的姿態本就有些扎眼，而重華學宮的華蓋下唯一之人更是扎眼，頓時讓一道道目光都移了過去。
「是林瀾。」
「重華學宮的林瀾來了。」
「我就知道，重華學宮沒有煉成神通的天才里，也就只有他才有可能了。」
「聽說他的丫鬟都煉成神通了，他還沒成？」
「廢話，他至少練了四門神通，短短一兩年，怎麼可能煉成神通？」
「據說他是在謙王府上住著，很受平樂郡主青睞呢，該不會成駙馬爺吧？」
重華一方的眾多修行者見到林瀾，不由得紛紛低聲交流起來。
忽然——
眾人赫然發現，代表后楚道宗的華蓋之下，那冷若冰霜的絕色道姑此時竟然走了出來，徑直朝著林瀾所在的華蓋走去。
「呼！」
這時，一道身影忽然在林瀾的前方凝聚成型，攔在了那絕色道姑與林瀾之間。
赫然是一個白衣如雪的儒雅男子。
凈天台首尊！
眾人沒想到這位首尊居然也現在才到場，頓時紛紛默然，議論聲也停了下來。
凈天台首尊的凶名，乃是殺出來的，整個重華城誰又敢在其面前議論？
「玄月真人，這是要做什麼？」
姬首尊臉色淡然地看著那絕色道姑。
玄月真人微微蹙眉，開口道：「姬首尊，我與林瀾只是有些話想說。」
「那就這麼說吧。」姬首尊平靜道：「我替你們隔音。」
他本來都沒打算來，但在場道佛二宗有兩位陸地神仙和兩位人間羅漢，還有那位北齊的矜妃在場，相當於足足五位大神通層次的高人在場，他得護著林瀾安全，所以才一直跟著。
借著重華大陣的威能，他一個人也足以鎮場了。
「就這麼說？」玄月真人不由得蹙起眉頭，說道：「姬首尊，我對林瀾沒有惡意。」
「本座看得出來。」姬首尊微微點頭，說道：「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玄月真人沉默了一下，說道：「好，我來布置隔音結界即可。」
當即玄月真人布下了結界，姬首尊也往旁邊挪了一步，讓她看得到林瀾。
隔音結界內，只有林瀾和玄月真人兩個人，聲音只能進不能出，結界外的人看到這裡，也會覺得兩人看上去一片模糊，自然也不可能讀到唇語。
「林瀾，你師父可是尹宮殊？」玄月真人當即看向林瀾問道。
「你是？」林瀾看著玄月真人。
「你不承認也沒什麼，你看看這是什麼？」玄月真人一翻手，掌心便多出了一枚翡翠指環，「你既然是他的弟子，他應該會將這指環傳給你。」
「嗯？」
林瀾仔細看了看，發現這赫然是魔天師最初要收他為徒時，送給他掩飾天生靈光的翡翠指環，看上去一模一樣。
「傳授這指環是我這一脈的習俗。」玄月真人注視著他，問道：「你可有這指環？」
林瀾沉默了一下，取出了一枚同樣的翡翠指環，隨即問道：「你是誰？」
「果然有。」玄月真人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是尹宮殊的師父，也算是你的師祖吧，只是他已經被逐出道宗，你也不能歸於我門下了。」
林瀾微微一怔。
這看上去年輕美貌的道姑，居然是魔天師的師父？
他沉吟了一下，問道：「我師父可有一位師妹？」
「師妹？」玄月真人說道：「你是說梨兒？」
「我不知道。」林瀾微微搖頭，說道：「只是他臨死前念了一句師妹他來了。」
玄月真人沉默了下來，緩緩閉上眼睛，眼角也逐漸濕潤，輕聲喃喃道：「這痴兒，居然還在念著梨兒，當年明明是梨兒害了他啊……」
過了半晌，玄月真人重新睜開眼睛，看向了林瀾，說道：「聽著，我此次前來，就和你交代一句話，如果你練了你師父以『萬象歸一』精義所創的神通，最好儘快自己廢除，若是捨不得廢除，也不要顯現出來，聽到了嗎？」
「廢除？」林瀾微微皺眉。
「言盡於此，你自行決定。」玄月真人緩緩搖頭，又說道：「今後你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可以讓敬道殿聯繫我。」
林瀾心裡一動，說道：「正好，確實有件事。」
玄月真人看著他：「說。」
林瀾也不猶豫，直接說道：「我想買一顆九五至尊丹。」
「九五至尊丹？我這裡沒有。」玄月真人微微搖頭。
她正要說話，就在這時——
「鐺——！」
「鐺——！」
「鐺——！」
連續三聲悠長沉重的震天鐘響聲，坐落於天師街的那座登天閣內，忽然傳來了一個淡漠無比的聲音：
「登天閣已開，請入內一敘。」
今天的三更，來點票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