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迷神引

  「對了，郡主。」

  林瀾忽然開口道：「等會兒你就要帶走這兩名蛇女了嗎？」

  「對。」唐挽秋微微頷首，隨即問道：「莫非林先生想讓她們留下來照顧您幾天？不過現在情況不太好，要不我給您換幾個婢女吧？比這兩人更漂亮更會照顧人一些。」

  繁清瑤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咳嗽一聲，說道：「郡主，我家公子才不是貪圖美色之人，您多心了。」

  林瀾也沉默了一下，搖頭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們一下，這兩個蛇女有可能被法光寺的和尚攝心迷魂過，或許法光寺也知道夢蛇的存在，在你們回謙王府的路上，說不定會出手。」

  雖然他知道，即便他開口提醒也沒有什麼用，畢竟天命註定這兩個蛇女會被迫害。

  但提醒了之後，至少會更小心謹慎，再加上小黑貓這個變數，或許就能改變這兩個蛇女的結局了。

  「法光寺？」

  唐挽秋微微一怔，點頭道：「多謝林先生提醒。」

  她又說道：「不過，白月的姐姐們是被法光寺的大師抓到重華城的，我們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請國師爺爺護送我們回去，在這重華城內，就算是佛宗『人間羅漢』級別的神僧出手，也是奈何不了我們的，回到謙王府就更加安全了。」

  林瀾不由得一怔。

  他知道，佛宗領悟『空』的人間羅漢，道宗掌握『天法』的陸地神仙，人宗的大神通者，這三者是相當的層次。

  在重華城，只要有國師護送，連人間羅漢也奈何不了？

  而且，回到謙王府之後，也會更加安全。

  如果是這樣，法光寺的和尚根本沒有機會害死這兩名蛇女才對，而且今日凈天台將這兩名蛇女送來的時候，法光寺也沒有出手。

  難道……法光寺已經出手過了？或者說還有其他手段？

  林瀾仔細回想著這二人終局裡的細節。

  害死……害死？

  「等等！」林瀾忽然開口道：「我覺得還有問題。」

  旁邊的老國師看著林瀾微眯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問道：「林小友覺得哪裡有問題？」

  郡主等人也疑惑地看向了他。

  林瀾沉吟了一下，當即說道：「入學考核中其實我隱藏了資質，我是先天靈光的資質，你們應該明白這等資質的特殊性吧？」

  老國師面色未變。

  其他幾人臉色也依然沒有變化，只是微微點頭。

  畢竟，對於人宗的高層而言，這根本不是什麼秘密。

  ——能夠得到劍聖草堂的重寶，那就必然是擁有先天靈光的絕世奇才，這一點，人宗的諸位閣主都是一清二楚的。

  「林先生總算願意說出來了。」

  唐挽秋笑了笑，隨即好奇地說道：「但凡天生靈光的奇才都有先天神通，不知林先生的先天神通是什麼？」

  「可以說是……算命吧。」林瀾微微搖頭，隨即沉聲道：「我已經算過這兩位蛇女的命了，就在這幾天，最遲正月十五，她們就會被法光寺的和尚害死。」

  「被法光寺的和尚害死？」

  唐挽秋一怔，說道：「可是，我已經決定帶著她們回謙王府之後，就讓她們一直生活在府上，謙王府的大陣乃是重華城的核心，就算是法光寺的那位人間羅漢『緣苦神僧』，也不可能強闖謙王府殺人。」

  「夢境手段呢？」林瀾問道：「佛宗也懂夢境手段吧？」

  唐挽秋當即搖頭道：「沒用的，謙王府的大陣沒有漏洞，至少八百年來都沒有出現過紕漏，就算是巫祝之術那般詭異無形，也無法滲透謙王府的大陣。」

  林瀾問道：「那回去的路上呢？也是萬無一失嗎？」

  旁邊的老國師輕聲道：「林小友，老夫身在重華城，是可以調動重華大陣的，就算是五個緣苦神僧也沒法在老夫面前強行殺人。」

  「那我確定了。」

  林瀾輕聲道：「既然法光寺無法在你們回去的路上動手，進入謙王府之後更沒有機會，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他頓了下，看向那兩名蛇妖女子，輕聲道：「這二人的身上，恐怕已經有法光寺的手段了。」

  葯閣主皺眉道：「可是宗主大人都已經清除過了，怎麼會還有法光寺的手段？就算是緣苦神僧留下的手段，以宗主大人的道行，想必也是能清除掉的。」

  武閣主贏婆婆輕聲道：「林先生，推算也未必準確，或許已經有了變化呢？」

  「林小友。」老國師卻是注視著林瀾，認真道：「既然你覺得這二人身上還有法光寺的手段，那應該不可能是禁制，只能是某種極為隱秘的毒，只有毒才有可能瞞過我。」

  這麼信任我？林瀾看著老國師，暫時也不想那麼多，只是點頭道：「既然國師這麼說了，那恐怕就是毒。」

  老國師沉默了一下，說道：「老夫再查探一次。」

  他渾身散發出一道道青色氣流，完全滲透進了這兩名蛇女身上，隨即閉上了雙眼。

  過了片刻，老國師睜開眼睛，皺眉道：「看來那毒真的極為隱秘，老夫也探查不到其存在。」

  葯閣主忍不住說道：「宗主，會不會是弄錯了？我借著葯聖大人的百草藤查探過了，這二人體內並沒有任何毒啊。」

  老國師看了他一眼，搖頭道：「無需多說，林小友的判斷不會錯的。」

  在場幾人頓時有些錯愕，宗主大人怎麼這麼信任林瀾？

  林瀾也沒說什麼。

  排除了所有選擇之後，剩下的那個選項即便再不可能，也只能是答桉了。

  必然是某種查不出來的毒。

  「這麼看來，那姓姬的小子應該也知道。」老國師微微皺眉，說道：「難怪他這次沒讓我立下心魔誓言，看來他認為我也拿這毒沒辦法，我問問他。」

  他忽然一揮袖，一麵灰蒙蒙的銅鏡當即在屋內漂浮了起來。

  只見銅鏡上光芒流轉，泛起一圈圈漣漪，過了半晌，銅鏡上便顯露出了一幅畫面。

  銅鏡之中，則是一個白衣如雪的儒雅男子。

  赫然是凈天台首尊！

  「國師大人怎麼有空找我？」姬首尊澹然道。

  「姬小子，我就說你這次怎麼這麼好心，讓我別出手幫郡主，卻沒讓我立下心魔誓言。」老國師氣的吹鬍子瞪眼，「法光寺在這兩個小蛇精體內所下的毒，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你怎麼知道的？」

  姬首尊微微皺眉，隨即說道：「不錯，我是早就知道了。」

  「姬小子，你該不會和法光寺那群老禿子聯手了吧？」老國師皺眉道。

  「可能嗎？」

  姬首尊也懶得辯解，只是澹澹道：「也不知道是怎麼走漏的消息，或許我凈天台混入了魔宗隱教的雜碎吧，夢蛇的家鄉位置泄露了，法光寺那緣苦禿驢發現我凈天台有夢蛇，但找不到她，所以特意給其中兩條小蛇下了『迷神引』之毒，設了一個局。」

  「迷神引？」老國師臉色微變，「難怪我也查探不到是什麼毒。」

  「這是陽謀，那狡詐的緣苦禿驢這般謀划，就是在逼迫夢蛇做出選擇。」

  姬首尊澹漠道：「如果夢蛇拜入佛宗，她那兩個姐姐還有生路，但緣苦禿驢知道，我不可能讓夢蛇離開，她知曉我大虞這般多的機密，又豈能離開？但我阻止之下，夢蛇也必然會憎恨我，不可能再為我凈天台出力，說不定還會被我滅口，他這一手……直接讓夢蛇這個威脅就此解除。」

  老國師嘆了口氣，說道：「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又有什麼意義？」姬首尊冷聲道：「迷神引之毒，外人幫不了，誰都無可奈何，我本來還打算再走一步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罷了。」

  老國師搖搖頭，嘆息道：「緣苦那禿驢，果然是狡詐至極。」

  「你有空還是查查隱教的那些老鼠吧，重華城怕是不止一名大隱。」

  姬首尊神色澹漠地說道：「我真懷疑北齊是不是把隱教的探子都塞到我大虞來了，這些年我們都吃過多少虧了？」

  「那也得能查得到才行。」老國師微微搖頭，隨即說道：「對了，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放過那條可憐的小夢蛇吧，她都被你們折磨成什麼樣了，現在卸磨殺驢也未免太過冷血了，你擔心她泄露秘密，讓她一直住在謙王府就是了。」

  「可憐？」

  姬首尊嗤笑一聲，「我可憐她，誰可憐我大虞？」

  他一揮袖那銅鏡上的畫面便迅速模湖起來，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話傳了過來：「有本事你就解掉迷神引，那我便放過她。」

  老國師收起了銅鏡，轉頭看向了那兩名蛇女，微微皺起眉頭。

  「國師爺爺，迷神引是什麼毒？」唐挽秋忍不住問道。

  「說是毒，也算不上毒吧。」

  老國師擺擺手，有些無奈地說道：「應該說是一種佛宗曾經用來讓信徒成佛的神葯才對，只是失敗了而已。」

  「成佛？」

  眾人聞言，不由得一怔。

  老國師澹澹道：「佛宗追求的就是『肉身成就金身，精神超脫極樂』，佛宗的極樂世界，也即是所謂的佛國，而這『迷神引』，就是讓信徒的精神直接超脫肉身，引渡進入佛國的神葯。」

  林瀾若有所思。

  聽上去，這佛宗的理念，有點像是前世地球上的科幻，未來世界的人類將身軀改造成機械，將意識上傳雲端，就能達成永生。

  「但是呢，成佛哪有那麼簡單，這『迷神引』自然是失敗了。」

  老國師說道：「靈肉合一乃是大道，無論人宗佛宗道宗都不可能拋棄肉身，迷神引只是讓精神超脫了肉身，但終究會迷失在前往佛國的路上，一旦肉身衰朽，精神也會不復存在，所以這神葯也就變成了毒藥。」

  他微微搖頭，說道：「而且，一旦夢蛇試圖進入這兩名蛇女的夢境，就會受到迷神引的效果，靠近佛界，介時也會與佛宗的高人相見，佛宗高人自然會與她談起此事的交易，比如讓她轉投佛宗。」

  「佛宗的人，能夠解除這『迷神引』嗎？」唐挽秋忍不住問道。

  老國師微微頷首，說道：「佛宗的領悟『空』的人間羅漢，比如緣苦神僧，距離進入佛界只差一步，甚至已經成了佛界的根基之一，以『菩提意』自然能解除這迷神引的藥力。」

  唐挽秋一怔，頓時有些絕望。

  佛宗巴不得大虞的情形變得更差呢，特別是那些人間羅漢級別的神僧，又怎麼可能出手相助？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白月的性子，她雖然厭惡凈天台，但她喜歡大虞這個國家喜歡拯救別人，她是不可能轉投佛宗對付大虞的。」

  林瀾微微眯起眼睛。

  現在他終於明白，終局所見的場景，喬白月為何會說『他們說只要我殺了你，就會幫我救二姐和七姐』這種話了。

  或許是喬白月拒絕了轉投佛宗，但佛宗換了一個交易，選擇殺掉他這個大虞風頭最盛的天才？

  「只有神僧能解除迷神引嗎？」唐挽秋不甘心地問道。

  「我們甚至連探查都探查不到，還怎麼解除？」老國師也有些無奈地說道：「現今重華城也就一位人間羅漢，就是那下毒的法光寺緣苦神僧，他是代表佛宗來我重華傳播佛學的，目標是下一任國師之位。」

  林瀾也沉默以對。

  這時——

  他忽然發現，原本趴著睡覺的小黑貓，陡然從他的腿上站了起來，腦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方向，一雙貓眼轉了轉，隨即四條小短腿勐地一踩，就從他的腿上一躍而起，刷的穿過了牆壁。

  眨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嗯？」

  林瀾不由得一怔，這劍貓什麼意思啊？

  唐挽秋緩緩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眸，喃喃道：「竟然是這種結局……」

  她忽然睜開眼睛，看向了老國師，輕聲道：「國師爺爺，雖然只有神僧才能解除，但如果我去求……」

  她還沒說完，老國師一揮袖袍，皺眉道：「你在想什麼？放棄這個念頭，大不了讓夢蛇在你府上一直住著就是了。」

  唐挽秋沉默了一下，說道：「對不起，我知道了。」

  而那兩名蛇妖女子對視了一下，喬雙雙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郡主，高人，你們願意儘力幫助我姐妹二人，我們已經感激不盡了，我們只想死之前，再見一次大姐小妹她們，就足夠了。」

  唐挽秋看著她們，嘆了口氣，說道：「行，你跟我們回去吧。」

  她轉頭看向了林瀾，說道：「林先生，這次麻煩你了，我們先回去了。」

  林瀾則是開口問道：「郡主，可以讓我去謙王府暫住幾日嗎？」

  「啊？」

  唐挽秋不由得一怔，疑惑道：「為什麼？」

  林瀾沉默了半晌，輕聲道：「也沒什麼，只是我算到我會被夢蛇所殺，所以我想親自去見見她。」

  《第一氏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