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登天閣

  承元會試的殿首，畢竟只能有一位。

  這一年的承元會試名額比以往多了一倍，湧現出來的天才也要更多，殿首的『含金量』自然也更高。

  對於某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言，承元會試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僅僅是一些年輕修行者之間的小打小鬧罷了。

  但，今年的承元會試實在太過特殊了。

  兩位大神通者連接出手，那位在大虞地位獨一無二的平樂郡主，竟遭到凈天台首尊的算計，險些遇害，大虞國師震怒出手相救，有會試者突破掌握神通，卻被一名只修行了三個月的年輕人擊敗，奪得魁首。

  關於這場會試的情報，迅速傳到了重華各方最高層的手中。

  『林瀾』這個名字，也真正進入了各方高層的視線。

  除了凈天台、鎮乾司、禮佛殿、敬道殿、供奉殿、烽天軍……這些地方之外，更還有一處極為特殊之地。

  若要論神秘、特殊，那重華城排名第一的地方，自然毫無疑問是『登天閣』。

  除了登天閣閣主，以及其三大親衛之外，便無人知曉登天閣究竟在何處，包括登天閣供奉在內，那些有幸進入登天閣的人，也根本找不到登天閣所在。

  至於最神秘的登天閣閣主，更是除了三大親衛之外，沒有任何人親眼見過，只能從其聲音判斷是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子。

  就在承元會試決出殿首的不久后——

  蒼茫寂寥的寒天下，一道劍光自重華城上空掠過，飛入了城北一座普普通通的無名宅院內。

  最終，劍光飛向了無名宅院內的一間廂房。

  眼看著劍光就要破門而入，廂房的門扉忽然開啟了一道縫隙，從幽暗的縫隙內，伸出了一隻纖細白皙的女子柔荑，兩根如嫩蔥般的白皙手指就像是夾起一片紙張一般，輕輕地夾住了那道劍光。

  那劍光震顫一下，便無法掙扎，化為一柄清如秋水的飛劍，劍刃上可見仙氣蒸騰，一看便知是道家高人的仙劍。

  「老牛鼻子，你敢衝撞閣主？膽子可真夠大的。」一個銀鈴般悅耳的女聲忽然響起。

  隨即，那兩根手指輕輕用力，這飛劍便如遭重擊，劍刃上的仙意不斷涌動，瘋狂震顫起來，卻是無法逃脫這隻看似嬌弱的柔荑。

  飛劍上頓時響起了一個略顯驚慌的蒼老聲音：「祁前輩，祁前輩！還請手下留情，放過老道這飛劍吧！」

  那女聲絲毫不回應，指尖依然夾著劍刃，任由仙劍發出陣陣不堪重負的劍吟，指間的力道卻是越來越重，讓仙劍都開始變得彎曲。

  這時，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忽然從屋內傳來：

  「小祁。」

  這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平澹至極，彷佛沒有半點感情一般。

  隨即，那兩根手指這才鬆開了仙劍，而仙劍也是連忙後退，漂浮在數丈外，再也不敢靠近了。

  「此時來報信，看來承元會試的結果出來了。」

  那平澹無比的年輕男子聲音再次響起：「承元會試的魁首，可是那林瀾？」

  數丈外的仙劍當即微微震顫，那蒼老聲音回應道：「閣主神機妙算，我敬道殿聽從閣主建議，也並未派遣真正的精英弟子，今日承元會試上果然出事了，平樂郡主遭凈天台首尊算計，承元殿陣法失靈，若非大虞國師出手相救，只怕她已然喪命。」

  屋內的閣主沉默了一下，澹澹道：「喪命？即便國師不出手，她不會喪命的。」

  「哦？這是為何？」那仙劍傳來的蒼老聲音多出了幾分疑惑。

  閣主說道：「這份情報是天字密卷，你要買？」

  「那就不必了……」

  那仙劍上響起的蒼老聲音訕訕一笑，又說道：「老道只是想請教閣主，這林瀾的天資如此驚人，對我道宗在大虞的宏圖，可有阻礙？」

  「關於他的情報，乃是天字一號。」閣主說道：「不過，如果你只是想知道他對你道宗在大虞的那些破事是否有阻礙，這情報價值是地字三號。」

  「天字一號？」那仙劍上的蒼老聲音一驚，隨即說道：「那就算了，只要知道他是否有阻礙這就夠了。」

  「你道宗已經提前付過賬。」閣主說道：「答桉是……那林瀾對你等並無阻礙。」

  那仙劍上的蒼老聲音連說道：「閣主可否詳說？」

  「詳說？」閣主說道：「這情報的價值是天字三號。」

  那仙劍的蒼老聲音沉默了一下，說道：「那就不必了，我道宗相信閣主的算天之能，既然閣主說了他並無阻礙，我等自然相信。」

  隨即，仙劍便化為劍光衝天而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待仙劍離開后，屋內那悅耳的女聲響了起來：「閣主，那林瀾對道宗居然沒有阻礙？似他這等天才，就算是大神通者轉世修行，也是極為妖孽的，而且還是人宗的人，道宗想取代人宗成為大虞國教，林瀾怎麼會沒有阻礙？」

  閣主沉默了少許，說道：「因為他命有死劫，且看不到半點生機，就在這幾天，他必死無疑，註定會化為虛無，無論再怎麼天才，也無任何意義。」

  「必死無疑？化為虛無？」那悅耳女聲吃了一驚。

  閣主又平澹道：「是，與初代國師，與以前的那些人結局一樣……而且，這林瀾也並不是什麼大神通者轉世，他根本就沒有前世……」

  漸漸的，屋內的動靜徹底消失了。

  忽然，一陣寒風吹過，吹開了那虛掩著的屋門。

  朦朧的天光直射屋內。

  其中空無一人。

  ……

  已是正月初九，年節的氛圍早就散了許多，但今日的重華學宮，卻是比大年夜還要熱鬧許多。

  連續數年都未曾在承元會試上奪魁的重華學宮，今年終於出了一名絕世奇才，擊敗了其他六方的天才修行者，一舉奪魁，又怎麼不振奮人心？

  重華學子們群情鼎沸，奔走相告，短短半個時辰內，整個學宮的學子便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一個個學子、學正，甚至於教諭們都感到心中暢快之極，不約而同地往震宮甲九二院奔走而去，想要親眼見見那位殿首。

  即便見不到，也可以遠遠地揖上一禮，表達一下敬佩仰慕之意。

  畢竟，僅僅入學不足四個月時間就在承元會試上奪魁，這等驚世駭俗的奇才，不用想也知道，如今已然是重華學宮第一天才，也是毫無爭議的首徒。

  哪怕是現在，除了學官們，也沒有人能夠與之相比。

  若是再過些年，只怕是在人宗都能躋身高層了！

  同時代能夠出現一位這樣的天驕，誰又不想來拜訪結識一二呢？

  不過，學宮眾人踩著銀霜積雪，穿過梅花清香，趕到林瀾的住處時，卻是發現……承元會試結束之後，這位奇才似乎還沒有回來？

  ……

  靜心院，祭酒閣樓內。

  「林先生，原來你也怕啊。」

  越閣主笑吟吟地看著對面的林瀾，說道：「他們也只是仰慕你，想好好看看你罷了，又何必躲到我這裡呢？」

  林瀾一動不動地坐在輪椅上，隨意道：「太麻煩。」

  旁邊的繁清瑤在爐火前煎著茶，聞言忍不住插了句嘴：「祭酒大人，我家公子最討厭結交認識別人了，當初我想要給公子當婢女，公子還差點跑了呢。」

  越閣主笑了笑，又打量了一下林瀾，疑惑道：「不過，林瀾先生這都已經成殿首了，怎麼還在修行？適當地放鬆一下不好嗎？」

  「修行本來也沒多苦，有什麼需要放鬆的？」林瀾說道：「況且，會試也是只是一場小打小鬧的比試而已。」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終點，不在這。」

  或許在正月十五，或許在更遙遠的未來……總之，不在此刻。

  「有理。」越閣主微微頷首。

  對於林瀾的這番話，他自然是深信不疑，轉世投胎的大神通者看來，這承元會試，不就是一些小輩之間的小打小鬧嗎？

  「不過，林瀾先生既然來參加這小打小鬧的會試，也是有目標的吧？」越閣主故意笑道。

  林瀾坦然道：「自然是為了去天元秘庫瞧一瞧。」

  「我就知道。」

  越閣主笑了，隨即說道：「一般來說，歷代承元會試的殿首，要等到明天在金鑾殿上，聆聽陛下聖諭，由國師親自檢驗道行之後，才算是真正的殿首，陛下和國師在殿上都會有嘉獎，而後才能拿到承元會試上的獎勵。」

  「不能早點？」林瀾問道。

  若是能夠早點得到天外之物，或許就能早點引發變數，說不定更容易改變天命。

  越閣主打量了一下林瀾，說道：「其他獎勵不行，但你想早點進天元秘庫倒是沒問題，現在就可以。」

  林瀾不由得問道：「不是說要人宗宗主和至少四位閣主同意，才能開啟天元秘庫？」

  「那是特殊情況。」越閣主微微搖頭，隨即說道：「但你現在是承元會試的殿首，今日武殿主在承元殿上讓你灌輸法力的那塊殿首令，你沒扔吧？」

  「我怎麼會扔？」林瀾啞然，隨即看了旁邊的繁清瑤一眼。

  繁清瑤當即拿出了一塊泛著紫紅色的玉牌，正面可見『殿首』二字，背後則是『承元』二字，看上去極為精美華貴。

  「我以為林先生不在意這些外物，說不定會扔掉。」

  越閣主笑了笑，說道：「只要有這塊殿首令，你就可以進入天元秘庫，當然，只能是學宮的，我人宗、還要謙王府、國師府的天元秘庫，殿首令也沒用了。」

  林瀾恍然，隨即問道：「現在去？」

  「行，看來林瀾先生等不及了。」

  越閣主搖頭一笑，隨即說道：「不過，這學宮的天元秘庫，其實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是聖師大人為了重華學子而設的，而且經歷這麼多年的承元會試，好東西都快被取完了吧，你能得到什麼，也主要看運氣。」

  他未曾懷疑過林瀾拜入學宮是為了天元秘庫，也是這個原因。

  畢竟，重華學宮的天元秘庫，也沒什麼好東西，對於大神通者轉世來說，這點根本就不值一提，又怎麼可能為了這點好處，就上了人宗這艘即將傾覆的大船呢？

  「看運氣？」

  林瀾不由得疑惑道：「不是我自己進入寶庫，隨便挑一件嗎？」

  越閣主笑了，搖頭道：「看來林先生真的不懂天元秘庫，等會兒到了秘庫的時候，林先生就明白了。」

  ……

  片刻。

  重華學宮，靜心院深處的園林之中，一片巍峨的假山群屹立在林間內。

  越閣主在前，林瀾主僕二人在後，三人沿著青石小路一路深入假山群，最終停在了最為巨大的那座假山前。

  假山高約十餘丈，下方最寬處更是足有二十餘丈，猶如一座山壁般橫在眼前。

  林瀾仔細看去，這山壁上可見一道逾丈高的石門，而石門上方則是有著『天元秘庫』四個整齊的大虞官文。

  而石門上，還有一處槽狀凹陷，內部有著一道道花紋，大小和花紋似乎正好和殿首令相契合？

  「這就是天元秘庫了。」

  越閣主看著眼前假山上的石門，唏噓道：「這八百多年來，天元秘庫也開啟了好幾百次了，除了宗主大人能夠開啟，也就只有承元會試的殿首令，每年能夠開啟一次這秘庫大門。」

  他側身給林瀾讓出道路，說道：「林瀾先生，只要用殿首令，就能開啟了。」

  林瀾沒有著急，而是問道：「祭酒方才說，得到什麼要看運氣，那我進去之後，到底會遇到什麼事？」

  「其實也沒什麼。」

  越閣主笑道：「進入之後，就是一片黑暗，其中聖師大人親自設下的陣法會探查你的修為、神通、體質等等，或許『陣法之靈』還會問你幾個問題，隨後為你準備三件寶物，你可以選擇其中之一，也可以都放棄，讓陣靈給你隨意挑選一件。」

  「原來如此……」

  林瀾恍然頷首，隨即說道：「那就進去吧。」

  當即，他便催動神通劍元，推著輪椅靠近了假山石壁上的那道石門，將殿首令正面的『會首』二字朝內，嚴絲合縫地卡在了石門的那個凹槽上。

  下一刻，殿首令緩緩亮了起來，一道道光芒也滲入了石門內。

  過了半晌，灰塵簌簌落下，石門也緩緩開啟。

  石門內，則是一片深邃的幽暗，什麼都看不清，顯然是陣法內部空間的緣故。

  「我進去了。」

  林瀾也不猶豫，當即催動劍元，推著輪椅駛入了那片深邃無比的黑暗深處。

  轉瞬間，他的背影便被幽暗吞沒。

  石門也隨之緩緩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