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當然要去!」林天大聲道。

  傅星河嗯了一聲,「我馬上下班了,在家裡等我。」換做以前,要是有類似的贈票,傅星河會直接讓給科室別的醫生。和林天去聽音樂會,就好比一個約會,他很少主動設計這樣的約會,大多時候他們出去,都是林天來安排的。

  音樂會就在市中心某個的音樂廳內,從法國來的弦樂四重奏交響樂隊。其中一名小提琴首席由於長得像格倫古爾德,於是都叫他弦樂界的古爾德。

  林天學習小提琴的那段時間,會一個人滿世界亂飛,就為了聽這樣那樣的、趕這場那場的音樂會。有一段時間他很痴迷音樂,但後來認清自己的主要責任是賺錢,做生意,得到老爺子的認可后,他就慢慢把音樂事業放下了。

  他很明白自己不能拿藝術當飯吃。他有好幾年,都沒有進過音樂廳了。

  醫院贈票的票在最正中間的位置,當四位音樂家上台時,音樂廳內的燈光全部變得暗淡,只留下一束追光燈在舞台上。黑暗的人群里,林天的手掌悄悄地在下面勾住傅星河的手。

  曲目單都是全世界最經典的弦樂名曲,前面有許多人拿出手機拍照攝像,緊接著,這些拍照攝像的人就被警告了,保持安靜和禁止拍照攝像是音樂廳的首要規定。

  所以全程除了中場休息的時間,林天沒有和傅醫生說一句話,只是在下面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掌,握到自己手心發汗也不鬆開。

  林天是學這個的,所以他聽得認真。但傅星河不是他,傅星河對這方面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是為了林天,傅星河提前做過功課,每首曲目的創作人,創作背景,演奏人,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這樣大量的功課,使得傅星河不算太無聊,至少不用報幕也知道曲目,也知道這首曲目背後的故事。

  譬如克萊德斯的愛之喜悅三段式,帕格尼尼的24首隨想曲最後一樂章,以及林天最喜歡的門德爾松的e小調協奏曲。這些他通通都提前了解過。

  音樂會只有一個半小時,十首不到的曲目,從音樂廳出來時,還不到晚上十點。林天沒有像別人一樣去排隊購買簽名版cd,而是隨著浪潮一般的人群,慢慢順著長長的階梯拾級而下。

  有些冷的秋風一吹,林天攏了攏自己的外套。

  「林小天,」傅星河長臂攬住他的肩,充當人工圍巾,「你喜歡這樣子約會嗎?你要是喜歡的話,下次我還帶你來。」

  林天認真地點點頭,「哥,和你做什麼我都喜歡,只要是跟你一起的。」

  林天常常都會這樣告白,傅星河通常會笑一笑,揉一揉他的頭頂,或者摸摸他柔軟的耳朵,或是吻他。但今天他回答說:「我也是,你知道我除了工作就沒有別的愛好了,更別說聽音樂會了,結果還挺好的,跟你在一起,每件事都讓我開心。」

  原來兩個人不說話,在一群人中間兩手相握,也是一件小而幸福的事。

  ——當他聽見弦樂四重奏的愛之喜悅時,傅星河突然這麼想到。

  回到家,林天先是給餓了一會兒的hope餵食,接著牽著它在院子里遛彎。做這些的時候,傅星河都陪著他。林天遛了他一會,hope卻突然跑到傅星河面前搖頭擺尾的,就差沒站起來作個揖了!

  林天納悶道,「我對它這麼好,為什麼會黏你比黏我厲害多了,傅醫生,hope好像更喜歡你一點?」可是傅醫生在小奶狗面前,總是一副臭臉,眼神里的冷淡似是都在說不要靠近我。他不會摸它,更不會親它,至多就是穿著鞋時,拿腳尖去逗逗小奶狗的下巴。

  就是這樣的傅醫生,卻讓小奶狗在他面前如此搖尾乞憐,hope汪汪地叫了兩聲,突然向前撲,接著一個轉彎飛奔了約五米遠,又朝著傅星河奔回來,像是在演一出滑稽的默劇。

  就是這樣淺顯的表演,讓傅星河明白過來,說:「他不是黏我,他是想玩玩具了。」

  林天恍然大悟,「傅醫生,你說那個飛盤啊?」

  hope似乎聽懂了,又是汪地叫了一聲。傅星河很煩狗吠,但家裡這隻小奶狗的叫聲他卻罕見地不覺得煩人,或許因為是林天相中的,林天養的。

  林天笑道:「我說呢,小乖乖,等著啊,爸爸這就去給你拿玩具。」他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又犯錯了!

  傅星河瞥了他一眼,林天偷偷吐了吐舌頭,趕緊轉身跑了,看在他賣了一個萌的份上,傅星河輕易地原諒他了。

  林天找到了飛盤,在院子里你來我往地陪小狗玩了約一個小時,hope在花叢里穿來穿去,沾了滿身的灌木葉子,可是神采飛揚,似乎一點都不累。

  林天給他倒了水,以及少量的狗糧,接著他拍拍小奶狗的狗頭,「小乖乖,我們也要進去玩遊戲了,晚安。」

  注視著兩人的背影,hope站在屬於它的狗窩外面,遙遙望著屋子裡的燈光漸漸滅掉,望著別墅變成了一個黑幽幽的龐然大物。它忍不住思考:爸爸們在幹什麼呢?爸爸們似乎有有好玩的遊戲,卻不讓他參與的遊戲……難道比飛盤還要好玩?!

  這時已經是接近午夜的時間了,林天沒有和傅醫生直接去床上,而是上了閣樓,找到自己那幾把收藏級提琴。

  他打開柜子,取出一把瓜爾勒里製造的卡隆珀琴。「哥,你是不是喜歡那首愛之喜悅?」林天開始為小提琴調音。

  「為什麼這麼說?」傅星河坐在一把溫莎椅上,抬頭注視他。

  林右手拿著琴弓道,「當然是看出來的,你當時扭頭偷偷看我的是不是?」

  傅星河笑了笑,「我要是偷偷看你,會讓你發現?」他的確不知道林天發現了,因為看起來林天的注意力都在音樂上了,甚至閉著眼在聆聽,不知道是否是手握在一起的緣故,他們的心也是相連的,傅星河甚至能通過林天,從音樂里感受到自己從前感受不到的一些東西。

  而自己的注視,他是不可能看見的,除非是感覺到了。

  「我就是知道,」林天彎起嘴角,慢慢把琴弓放到了琴弦上,「我拉給你聽哦。」

  林天的閣樓是他的收藏室,大部分陳列的物品都是樂器,剩下的,就是傅星河送給他的那些獎盃了。

  他們被安穩地塵封在玻璃櫃后,林天每天都會上來看一遍,擦拭一遍。

  這些對自己來說很寶貴的東西,對傅醫生來說同樣寶貴。傅星河卻全部送給了自己。

  同樣的曲子,在傅星河看來,林天演奏的和哪些音樂家演奏的是完全不同的。雖然音樂是共通的,可是林天的,顯然要更引起傅星河的共鳴一些。閣樓圓窗透出的月光下,棕木色的提琴好似刷了層發光的銀漆,整個琴身里突出的琴腹最亮,林天的手臂也彷彿鍍著月光的銀色,琴聲似乎永不疲倦,傅星河有一會兒工夫,似乎觸碰到了林天的靈魂。

  琴聲飄得很遠很長,瀰漫過屋頂,瀰漫到房子外部的圍欄便停了,似乎只願意纏繞在屬於他們的地盤上,不希望有別的人聽見。

  愛之喜悅這首曲子並不長,很快就完了,傅星河給了他一個人的掌聲,說好聽。

  林天重新把提前裝回玻璃陳列櫃,「以前我音樂老師經常誇我的技藝,可是他說我的琴聲缺乏感情,後來我真的意識到了這點,意識到我不適合這項工作,於是便漸漸放下了音樂。」

  林天呼出一口氣道,「不過現在我有些想撿起來了,傅醫生,以後我只給你演奏,你做我唯一的觀眾。」

  其實以林天拉小提琴的技藝來說,可以進一些很好的樂團了,或許頂尖的進不了,但像他這樣的模樣,只要技藝不算太菜,就太容易包裝起來了。倘若他只拉給自己聽的話,那麼傅星河是覺得可惜了,但作為丈夫來說,他自然是想要獨佔林天的。

  他喜歡林天說唯一這個詞語。

  第二天一早,老吳照例等在門口,他先開車把傅醫生送到醫院,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這個時間段來上班的醫生護士,都看見了這輛長得幾乎有些霸道的車。從車上下來的人,自然也看見了,原來是新來的那位大有來頭的傅主任!

  林天搖下車窗,「今天有手術嗎,我中午帶飯過來吧?」

  傅星河點頭,手穿過去,揉了把他的頭頂,「別做太多,太累了。」

  林天兩眼彎彎,應了一聲好,「哥你去上班吧,你看你醫院同事都在看這邊。」

  現在傅星河的同事,還不知道傅星河是同性戀,只知道他結婚了,而且對太太非常忠誠。一如他之前的態度,傅星河顯然覺得這沒什麼,不需要隱瞞。不過林天替他著想,想著等傅醫生在三醫院站穩腳跟了,自己再正大光明地露面。

  接著,老吳把林天也送到了公司。

  林天現在每個月大概也就去個幾次,其實他是完全可以不用去的,不過吧,林天挺閑不住的,他總得找點什麼事情給自己干吧?譬如去公司看上一圈,譬如去研究研究有沒有什麼可投資、前景的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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