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評論 嗯,她條件那麼好,不至於找個二……
北京下第三場雪時,春蕊完成了這部仙俠劇所有的戲份,與導演溝通好後期配音的時間,結束工作折返上海。
嚴文征並未在家裡等她,臨近年關,他和曲澍回了老家,為父親掃墓。
墓園是早些年選的,地址偏遠交通不便,四周更是無山無水,條件稱不上好。二十年產權到期時,嚴文征有考慮過給嚴宗義遷一個新的去處,但後來,想著「逝者安息」,何必再擾他清夢,遂作罷了。
天照人心境,太陽未出來,寒氣凝結不散,舉目望去一片的凄清蕭瑟。
嚴文征站在嚴宗義墓碑前,盯著遺照上嚴宗義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方才蹲下將帶來的鮮花擱在冰冷的石板上。
早已不是新傷,面對時心裡便是一陣撕裂的疼,他沒有悲痛的情緒,頂多心情蒙了層抑鬱的灰。
得承認歲月無情,如今的嚴宗義已是他生命中的一位舊人了。
而嚴文征每年不管工作如何繁忙,也要風雪無阻地跑回來一趟,無非是惦念著嚴宗義咽氣時,望向他的最後一眼,眼神里寫滿了「小兒年幼,實在放心不下」的難捨。
他露一面,挺直腰板站著,便算給他一個交代了。
一旁站著的曲澍並起腿,規規矩矩地給嚴宗義鞠了個躬。嚴宗義病榻纏綿,未能等到他記事,便撒手人寰了,因此曲澍對這位長輩著實沒有印象,更談不上情感牽絆。
墓碑和石板積了一層灰,曲澍拿出準備的濕布,剛想蹲下來擦,嚴文征伸手,說:「給我吧。」
曲澍聽話地遞給他,提醒道:「小心有點臟。」
嚴文征無礙的語氣:「一年到頭也就打掃這麼一回。」
細細地將灰塵抖落乾淨,枯枝清理了。
嚴文征搓搓凍紅的雙手,斂息沉默一會兒,再抬眼對上照片中嚴宗義清澈的雙眼,輕輕感慨一句:「您看著快要比我年輕了。」
再無話可聊。
思念沉寂在心口,對著一抔黃土說出來,終究不過徒勞。
他攏了攏大衣,匆匆地來,又略顯匆匆地離開。
曲澍驅車將他送至酒店,嚴文征下了車,示意曲澍不用跟上來了。
嚴文征:「我明天辦完事就回上海了,你留下來和父母過年吧,提前放你年假。總是四處奔波不著面,他們也想你了,好好陪陪你爸媽,別總是玩遊戲。」
曲澍「哦」一聲,沒和他磨嘰,「街上最近人多,小心別被認出來。」提醒完,溜油門走了。
嚴文征乘電梯上到頂層,刷卡進房門。
他在門口的托盤裡,拿了瓶礦泉水擰開喝,喝了一半,坐到沙發上,從大衣兜里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叫惠書錦的人的手機號。
等待許久那邊才接。
嚴文征直接道:「是我。」
片刻沉默,惠書錦「嗯」一聲應下,聽起來拘謹極了。
嚴文征道:「你明天有空沒?吃個飯吧。」
惠書錦徵詢意見:「晚上可以嗎?」
「可以。」嚴文征來回捏著手裡的塑料瓶:「想吃什麼?」
惠書錦:「我都行,你來定吧。」
一如既往的回復,嚴文征聽習慣了,乾脆道:「好。」
定了一家私房菜肴,不是他純心擺排場,如今他是進入大眾視野的身份,對任何場合的私密性要求都比較高。
第二天他早早到了。
餐館坐落在一個庭院里,全部是包房,沒有大廳。
嚴文征便站在朱紅門外等著。
惠書錦由兒子開車送來。
已到了兒孫繞膝、頤養天年的年紀,大概因為這些年生活得安逸富足,她看著還是很年輕漂亮,特別她今天刻意打扮了,頭髮挽個髮髻,厚呢絨大衣包裹著她的玲瓏身段,氣質高雅,儀態不凡。
時隔許久未見,惠書錦拿眼神打量嚴文征,牽扯著嘴角不尷不尬微微一笑。
嚴文征沒有客套,直言道:「天有些涼,進去吧。」
兩個人委身在能容納六個人吃飯的包房裡,空間顯得空蕩,又是隔著位子坐,一時無言,氣氛生疏且冷清。
好一陣,嚴文征率先開口:「你身體還好嗎?」
「挺好的。」惠書錦尚未緩過再次見面的衝擊,有些無所適從。
嚴文征敏銳察覺,心思複雜。
人生境遇真是百般奇妙,遙記得他小時候,惠書錦到學校偷偷探望他,塞給他錢,他仰頭看她,覺得她那麼高高在上遙不可攀,像個施濟窮人的「慈善家」,而如今他的翅膀硬了,架勢拿捏足了,反倒襯得她矮了一頭。
惠書錦禁不住瞥他一眼,話說一半:「你今年回來挺早的。」
「今年——」嚴文征停滯一下,坦然道:「有人一起過年了,提前回來把墓掃了。」
惠書錦明顯愣了楞,這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欣慰道:「年紀確實不小了,該急著穩定下來了,與你同齡的那些人早就當爸爸了。」
沒有詳問女方的狀況,因為深知沒有點評和指責的資格。
嚴文征微微頷首,稱不上是對她的話表示認同,一個無意義的動作。
「我沒有想過你的婚姻會不順利。」惠書錦突然壓低聲音,似乎覺得說這些不妥。
嚴文征回憶起什麼,提及:「小時候街口有瞎子算命,說過我親緣福薄。」
惠書錦脫口而出:「亂講的,緣分是靠自己爭取的。」
尾音落了,才覺知她和他討論緣分,聽著很可笑。
倒是嚴文征「嗯」一聲,反應平淡,他沒想給她找難堪。
菜逐一端上桌,全部是特色菜,嚴文征圖省事點的,吃飯本就不是此行的目的,再說各懷心思怎麼能吃的安寧。
二人見面其實對彼此都是一種無形的折磨。
可許是惠書錦年歲漸高,對嚴文征動了惻隱之心,午夜夢回總想打聽打聽他的近況,幾年前率先聯繫上了。
而嚴文征一直以來從未對她報過任何期待,小時候如此,獨立后更別提了,凄苦怨恨早就隨著時間彌散沒了。既然她打電話來,他就那麼接了,過往擱置不提,就此便沒再斷過。
杯盤碰壁叮噹響,惠書錦問:「在這邊待兩天嗎?」
嚴文征:「一會兒就走。」
惠書錦啞然,不做挽留。
——
嚴文征登上飛機已是深夜,落地上海,頂著一身的風霜拿鑰匙開門進家。
玄關換鞋時,看到一雙女士小白鞋,愣了愣,輕手輕腳朝卧室走。
借著客廳的光亮,瞧見床上拱了一道身形,無聲笑了,又往裡挪了一步,卻未注意腳下,被打開的行李箱絆了一個踉蹌,磕到腳趾,疼得直抽氣。
這時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片刻后,又逐漸平穩呼吸。
睡得挺沉。
嚴文征止住上前打擾的想法,退出來,拾階上二樓,洗了個熱水澡,除去身上的嚴寒,再下來,進屋鑽進了被窩。
春蕊有了警覺,蹭著枕頭,迷濛著雙眼醒了過來。
嚴文征輕輕碰一碰她的手臂,安撫說:「是我。」
春蕊含混地「嗯」著,慢半拍道:「你回來怎麼沒提前打個招呼啊?」
嚴文征反問:「你來我家不也沒給我報備嗎?」
春蕊哼哼兩聲,犟嘴:「我需要報備嗎?」
嚴文征笑了:「又故意曲解我的話。」
春蕊挪近些,撐起頭細細端詳他一番。
嚴文徵用一種奇怪的目光回視她:「看什麼呢?」
「沒什麼。」春蕊搖搖頭,「就是好久沒這麼近距離看你了。」
隨即摟著他的脖頸,半趴在他的身上。
她的頭側著,鼻尖剛好碰到他的耳朵,呼吸扑打在他耳垂的位置。
嚴文征「哎呦」一聲,忙往旁邊閃躲。
春蕊逮著機會嘲笑他:「一個大男人,耳根軟是什麼毛病。」
嚴文征:「討打是不是?」
「你可別欺負我了。」春蕊哀怨:「這一個星期天天吊威亞,肋骨快綳斷了。」
她嘴碎,吐槽自己更加不留餘地:「我就是典型的苦沒少吃,錢不多賺。」
嚴文征被逗樂了,悶聲笑。
又說了會兒毫無意義的枕邊話,兩人各自翻滾到一側的床邊,選個舒服的姿勢,闔眼睡著了。
一個旅途勞頓,一個連月的睡眠不足,沒興緻干別的。
第二天,臨近中午了,春蕊悠悠轉醒,扭頭瞧見嚴文征還在夢中,沒吵他。
同時她也沒立馬起床,一來她嫌屋外冷,二來渾身骨頭酸疼,便賴在被窩裡刷手機。
微博熱搜被新開播的那檔明星戀愛綜藝霸佔了。
金哲的團隊很瘋狂,高位熱搜買了三個,分別是金哲家境、金哲紳士、金哲葉素煙約會好甜。
春蕊一時感慨,如果當初立場不堅定,這會掛熱搜的該是「金哲春蕊約會好甜」了。
沒興趣探究網友的反饋,屏幕切換到自己的微博界面。
三天前她新發了條微博,慶祝戲份殺青,配了四張照片。
經過三天的發酵,評論已經過四千了。
她點進評論區看了看,粉絲留言口徑不一致。
除去前排鐵粉的祝福,大致類似「殺青快樂,姐姐今年能早些回家過年了!」
餘下的全是吐槽的。
「鬼的造型。」
「這個牡丹頭……開了大頭特效?」
「妝也不好看,口紅襯得人毫無氣色。」
「發一張單人照吧,殺青了都不配擁有一張單人照嗎?」
「@何斌-春蕊執行經紀,不再給她接這種粗製濫造的古裝劇了,非常不合適,求求你了。」
「無語了,別在這條微博下說這些!得罪製作方。」
……
春蕊重重嘆口氣。
她微博評論區的畫風向來鮮少和諧,大概因為粉絲少,她吸引新粉的速度又慢,這麼多年蹉跎,能留下來的都是真心喜歡她的。不搞所謂的控贊壓評,直言「勸諫」,但有時候言辭用重了,她們之間互相又吵得不可開交,鬧得挺讓人心煩的。
春蕊沒再繼續往下翻。
察覺粉絲已經發現她換經紀人了,她到何斌的微博轉了轉。
何斌新增近千個粉絲,而他堪堪才發了兩條營業狀態,一條是轉載她的殺青照,一條是宣布自己將接任春蕊以後的經紀工作。
最新的狀態收到的幾十條回復,全在鞭策他趕緊做事。
「出行程圖!」
「配造型師!」
「下部劇給點力可以嗎?給她選些好的人設。」
「《聽見》什麼時候定檔?希望能火。」
「過年休息兩天,催她趕緊進組!一直拍戲!不要停!」
春蕊:「……」
感念她們為了她的事業用心良苦,但春蕊這一年真的累癱了。
至於何斌宣布他將接管她以後工作的那條文字內容,評論幾百,討論最多的、蓋樓最高的是在質疑他的工作經驗。
「是換團隊了嗎?不在鴻運文化了?」
「何斌是誰?以前帶過哪個明星?能力怎麼樣?」
「他的資料里沒有填寫所屬公司。」
「@春日甜茶,富婆能科普一下嗎?」
「應該還在鴻運吧,蘇媚那邊並沒有發解約聲明,可能單純的人事調整。」
「那完了,蘇媚好歹是經紀人,這個是執行經紀,待遇更差了。」
「助理也換了,機場跟在身邊的成這個人了。」
一直到12月底,ID為春日甜茶的博主才回復:「考研斷網了,才看到,我託人問問。」
「以及@春心一動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她的這身搭配好好看,襯衫尤其。」
春心一動與她聊起來了:「襯衫是這個牌子的,牛仔褲和墨鏡不記得了,@春蕊時尚日記當時有扒,不過刪博了。」
春日甜茶問:「為什麼?」
春心一動:「因為她當時拿了一本繪本,比較敏感,被造謠談戀愛了,跟……嚴文征。」
春日甜茶:談屁的戀愛,老套路了,她拍一部戲換一個男友。去年跟金哲炒緋聞,多真吶,還去探班,現在『金雞抱春』BE了吧,金哲正跟別人火熱呢。」
春心一動:沒有侮辱嚴老師的意思,只是覺得姐姐看不上他[狗頭]。
春日甜茶:嗯,她條件那麼好,不至於找個二婚男。
春蕊沒料想會窺屏到這些信息,霎那間被「二婚」這兩個字刺痛了,心口五味陳雜,突然後知后覺害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