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摔倒 「嚴老師的肩膀很好用。」……
老天爺賞臉,出外景這天給了個大陰天,滿天空厚厚的、低低的、霧沉沉的濕雲。
各組人員一大早出動,趕到這座城鎮唯一的花園廣場——世紀廣場,做開拍前準備。
因涉及佔用公共資源,劇組已經提前跟當地的城管、市容、街道以及消防等部門層層遞交了拍攝申請,取得報批后,由城管協助,將廣場兩端入口封閉,拉起了警戒線。
陣仗擺得有些大了,招來了一批喜熱鬧又沒看過拍攝場面的附近居民。
春蕊抵達場地時,一下車,聽見圍觀群眾低聲討論,她就是明星嗎?演過什麼電視劇啊?」
春蕊邊走,邊小聲跟小嬋念叨:「這麼多人,多難得的打開國民度的機會啊,你快去弄台放映機,找片空地,循環播放我的cut,給他們洗洗腦。」
「你不嫌丟人,我還覺得跌份兒呢。」小嬋心說,這種手段得虧你想的出來。
春蕊教訓她:「磨不開面子,能成什麼事!」
小嬋心一橫,佯裝轉身:「那我現在就去車上給你剪視頻。」
春蕊拽著胳膊卻將她攔住了,沖她嘿嘿傻樂兩聲,道:「我逗你玩兒呢。」
小嬋惡狠狠剜她一眼。
劇組在拍攝場地臨時扎了兩頂防雨帳篷,一頂賴松林用來放置監視器,一頂給演員取暖用,雖說已經三月半了,但氣溫始終個位數之間徘徊,加之,今天吹西北風,寒意明顯。
春蕊走入帳篷內,她遠遠就看到,花絮老師舉著一台DV,正對著先一步來到的嚴文征錄素材,靠近了,聽嚴文征說:「其實,李庭輝性格中的沉悶,跟我私下的狀態非常相似。」
春蕊刻意沒去打擾,本想躲一旁,偷偷地豎起耳朵繼續聽,無奈,花絮老師察覺到她,朝她招招手。
春蕊只得挨到嚴文征身邊,入畫面接受採訪。
花絮老師說:「春蕊老師,先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春蕊朝鏡頭揮揮手,sayhi。
花絮老師問:「今天拍外景,現在心情怎麼樣?」
春蕊不自覺地收斂本性,正經答:「有幾分忐忑。」
花絮老師問:「為什麼?」
春蕊朝嚴文征攤開手掌,打趣道:「指導老師就在身邊,他前兩天給我留了課後作業,馬上要把我準備的東西拿出來交給他現場批改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滿意,我這個人膽小,非常怕老師的。」
嚴文征耷拉著眼角,斜她一眼,任由她信口胡謅,對此不置一詞。
花絮老師又問:「一會兒要淋雨,有做保暖措施嗎?」
「沒有。」春蕊搖頭:「都是跑動的鏡頭,身上纏東西,會束縛動作。」
「冷了怎麼辦?」花絮老師問了句廢話。
春蕊實誠地答:「扛著唄。」
花絮老師心疼的語氣:「辛苦了。」
「其實嚴老師比我辛苦。」春蕊惦記著,「他的腿受傷還在康復中,也不知道跑起來會不會疼,這又冷又濕的。」
恍然間,嚴文征打個楞,胸口一暖,又極快速地抿唇一笑,用成年人慣常的報喜不報憂的心理,敷衍道:「誇張了,我完全沒問題。」
「那成。」春蕊仰脖子挑釁他,「一會兒你可別掉隊。」
嚴文征回視:「你當跑800米呢。」
被懟了,春蕊嘶著倒抽一口氣。
杵一旁盯梢的曲澍,敏銳的察覺到採訪走向不對頭,急忙找了個借口,喊走了嚴文征。
剩下春蕊和花絮老師聊,大約五分鐘后,統籌通知集合。
拍攝區域已經划好,以廣場中央的人物雕像為起點,涼亭為終點,跑動路線是沿著帶花紋的瓷磚鋪出的一條小路。
洒水車遠遠就位,兩條水管長長的蜿蜒出來。工作人員全都穿著一次性雨衣,機器做了防水裝置,組裝好的大搖臂高高吊在半空。
他們剛360度掃了一個渲染鏡頭,「大雨」傾落,地面濕漉漉的。
賴松林俯下身,拿黃色的膠帶親自在地上粘了五個停頓點,用以提醒春蕊和嚴文征注意機位變換。
機位不同,景別相應有變化,賴松林分配給的鏡頭時間也或長或短。
賴松林聚著春蕊和嚴文征,講清楚他的安排,吩咐說:「反正先拉一個大遠景,你倆試著跑一遭吧,感覺出個適合的速度。」
「好。」春蕊說。
賴松林接著沖搖臂的方向揮揮手臂,因為隔得遠,他嗓門拔高一個八度:「大劉注意鏡頭跟上。」
收到命令的攝影老師急忙將鏡頭搖到廣場雕像的方向。
「好了。」賴松林對著對講機喊:「跑。」
雕像後方,春蕊和嚴文征錯開一步,先後入畫面。
賴松林盯著監視器看,兩人剛跑兩步遠,還沒暴露問題,只見春蕊腳底一滑,四仰八叉地往後倒,「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而她身後的嚴文征,大概沒料想到她會摔跤,遲滯一秒,等反應過來,想去攬她,只來得及跪地,在她後背墊了一隻手臂。
賴松林:「……」
案發現場。
春蕊被突如其來的意外事故搞得有些懵,一動不動躺著,只唇角揚起難以置信的微笑,獃滯地直視頭頂上方的嚴文征。
「能站起來嗎?」嚴文征觀察著她的臉色,小心詢問。
春蕊細細感覺一番,驚魂歸體,說:「能。」
「那先起來,地上涼。」嚴文征摟著她,借給她一股力,兩人紛紛從地上爬起。
都非常狼狽,衣服沾了泥水,濕了一片,也髒了一片。
「磕到後腦勺了吧?」嚴文征方才非常清晰地聽到了頭撞地的聲音。
春蕊揉揉磕疼的地方,委委屈屈地「嗯」了聲。
「有事嗎?」嚴文征確認。
「好像……」春蕊嚴肅又調皮地說,「……有。」
她假模假樣裝得很像,嚴文征當真了,問:「哪裡不舒服?」
「心裡。」春蕊一本正經地說著不著調的話,「我好丟人啊。」
嚴文征:「……」
春蕊哀嚎:「平地一個大馬趴,我感受到了來自地心引力的惡意。」
還有心情開玩笑,嚴文征瞪她一眼,沒好氣地怪罪:「是地滑。」
這時,賴松林和小嬋從遠處跑了過來。
小嬋嚇了一跳,圍著春蕊上下檢查。
賴松林關心一句:「除了頭,還摔到哪了嗎?」
「沒有,沒有。」春蕊笑著說,「多虧了嚴老師,嚴老師的肩膀很好用。」
嚴文征:「……」
「還記得討嘴上的便宜。」賴松林說,「看來真沒事,行了,先去整理一下吧。」
小嬋扶著春蕊離開。
賴松林低頭,踩著光滑的瓷磚四處看了看,發愁道:「確實滑,估計一會開了水,會更滑,可大遠景,也不能給你們墊一層紙板吧,多影響美觀。」
嚴文征說:「給她換雙鞋吧。」
賴松林想想,是個可行的方法,他去跟服裝老師交涉。
但劇里的戲服都是提前搭配好的,確實準備了備用服裝,可基本款式是一樣的,再去另找鞋子,費時間,拍攝時間又寶貴。
「別麻煩了。」春蕊得知此事,和賴松林說,「我小心點就好了。」
出外景不可控的因素實在太多,考慮不周情有可原。
「只能這樣了。」賴松林深深嘆口氣。
春蕊:「嗯。」
春蕊眾人跟前一副通情達理的乖巧模樣,可短暫休整后,到了嚴文征眼前,又呈現了一股截然相反的嬌小姐做派。
她愁眉苦臉說:「再滑倒怎麼辦啊?」
「你跑吧。」嚴文征半安撫半保證地說:「我在你後面呢。」
「哦。」春蕊算是吃了一劑定心丸。她眨巴著眼睛,不停地端詳他,似想尋出些不一樣的端倪。
無奈,嚴文征目不斜視,一派坦蕩。
兩位主演再次就位。
賴松林打手勢,示意水槍開水,開始第一條實拍。
水柱從兩側噴出,兜頭澆下,瞬間春蕊和嚴文征的衣服就濕透了。
冷風瀟瀟卷過,水線斜織,撲在臉上硬生生的疼。
春蕊用嘴巴換氣,一不小心嗆了一嘴的水,這直接導致她步伐邁得凌亂。
第一條作廢。
賴松林叫停。
工作人員立馬圍上,給春蕊和嚴文征披干毛巾、裹羽絨服,做基礎保暖。
春蕊和嚴文征亦步亦趨走到帳篷內,看錄像回放。
鏡頭裡,嚴文征駝著背,表情痛苦,看得出淋雨讓他不舒服了。但他並沒有隻是單純的跑。
電影因為時長有限,每一個鏡頭,每一段場景都要求像鐵軌一樣被精心鋪設,情緒的起承轉合,更要銜接恰當。
李庭輝干涉梁竹雲的生活,帶她去看耳朵,佩戴助聽器,屬於多管閑事,他該是心虛的,該是害怕的。一個人內心露怯,會不由自主地過分關注路人的視線。
嚴文征頻頻回頭,擔心他這樣和「梁竹雲」肆無忌憚地相處,落到別人眼裡,被詬病。
他心思深。
春蕊已經逐漸適應了嚴文征的表演路數,不用賴松林提醒,她一眼發現了這段,她與他表演節奏的不合拍。且顯然,嚴文征是正確的,她囁嚅道:「各跑各的,看著怪陌生的,再來吧。」
各部門準備,再拍。
春蕊提前跟嚴文征打好招呼,讓他在第二個節奏點上扭頭往後看,她會慢一秒跟隨。
春蕊知道梁竹雲和李庭輝此時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他們做出相同的動作,不過是她把握住了普通人的心理——就像兩個人並肩走,一個人突然扭頭,另一個人不由自主地也會回頭看。
嚴文征掌控著表演節奏,她得在他的節奏里受到影響。
春蕊的表演逐漸順暢,也和嚴文征越來越默契了,賴松林對兩人呈現出來的人物狀態相當滿意。
他一臉享受地盯著屏幕里兩道欣長瘦弱的身影,說:「這滿屏的長腿啊,可真漂亮!」
大遠景過後,還有中景,臉部特寫和腳步特寫。
總之來來回回起底需要跑五條。
春蕊起初天真地想,跑來跑去,指不定會跑出汗呢。
可當濕冷的衣服緊緊貼住皮膚,她的身上宛如凝了一層厚重的白霜,凍得她渾身發冷,牙床瑟瑟打抖,甚至吐不出一絲熱氣。
她蹲在電暖扇旁,蜷縮一團,像暴風雨夜躲到誰家屋檐下的流浪貓。
小嬋拿吹風機,開熱檔,給她吹貼身的衣服。
然而衣服將將吹了半成干。攝製組換好機位,調整了設備,疾聲喊演員就緒。
「我沒聽見,沒聽見。」春蕊開始耍無賴了:「我不出去,不出去。」
小嬋瞧著她的可憐模樣,心疼死了,但沒辦法替她說話,這是她的工作。
她攙她起來。
但春蕊的雙腿猶如灌了鉛,又麻又重。
小嬋支撐不住她。
同在一個帳篷下呆著的嚴文征看不下去,過來半摟半拖,將她弄出了帳篷。
一道狠厲的風疾馳撲面而來。
春蕊嫌棄地說:「嚴老師,你別碰我,你的手好涼啊。」
轉念想到,嚴文征跟她受著同樣一份兒苦,又轉換為關心的語氣:「你還好吧?」
「操心別人前,先管好你自己吧。」嚴文征臉色難看。
春蕊發散思維,突然傷感道:「我拿的這點片酬,也不知道以後夠不夠我治療風濕病的?」
嚴文征也是又累又冷,裹挾著她往拍攝區域走,說話聲音低得厲害:「小小年紀,身體素質這麼差嗎?這點雨水就扛不住了?」
「也是。」春蕊瞄他一眼,覺得他安慰的合理的同時,曲解出另一番意思,她年紀小,但他年紀大呀!她故意激怒他,說:「但嚴老師你放心,你的肯定夠。」
還來勁了!
嚴文征懶得搭理她,他隨即抽走了攬在她肩膀上的手臂,不過,他抬手的時候,春蕊恰好往旁側扭頭,嚴文征手指不小心打到了她的後腦勺。
春蕊「哎呀」慘叫一聲,很有碰瓷的嫌疑。
嚴文征:「……」
春蕊揉揉後腦勺,發現什麼,說:「有一塊凸出的地方,好像鼓包了。」
她說得是方才磕到腦袋的事。
磕到腦袋可輕可重,嚴文征遲疑片刻,還是不妥地說,「我看看吧。」
他撥開她濕漉漉的頭髮,在她手指按壓的地方摸了摸,皺眉糾正:「你這是頭骨。」
「哦。」春蕊不是裝傻,是她渾身現在沒一點舒暢的地方,哪哪都感覺疼。
嚴文征憑印象,往她頭頂的方向找了找,果然,找到了一個腫起來的包。
春蕊按了按,真實的痛感明顯。
「我以前的形體老師,總是誇我頭骨漂亮,得,現在凹凸不平了。」她一副悲愴的表情,卻完全抓偏了重點。
嚴文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