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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得瑟 別得瑟

  監視器後面依舊是一堆人排排坐,天冷,大家容易有錯覺,彷彿聚在一起嘮嗑能讓身體暖和些。

  賴松林等各部門給他發來已經就位的信號,沖對講喊:「來,閑雜人等往屋外撤,清場了,保持安靜。」留三秒的時間,再喊:「實拍準備,3!2!1!」

  畫面里,春蕊由遠及近走來。

  短短三步的距離,她走的非常有特點——兩個肩膀往下懈著力,手臂擺幅很飄,加上,她邁步腿窩不怎麼打彎,細細一看,真有一絲神似鴕鳥奔跑時,掌握不住平衡的感覺。

  與她進組拍攝的第一幕戲,亦是角色的開場戲,展現的那種拘著的、過於僵硬的人物形象截然不同了,幾乎整個的推翻了她最初對梁竹雲的「角色定調。」

  「走得……」陳婕覺得很好玩,「挺晃蕩啊。」

  「晃蕩這個詞語形容得很到位。」全德澤身為老一輩的藝術家,又是文藝聯的委員,戲劇協會的主任,電影學院的客座教授,一層層職位冠頂,導致了他習慣在觀看別人的表演時,站在一名學術老師的角度去評價演員,去結合理論解析演技,「我們正常走路講究『抬頭挺胸,揮臂有力,收回迅速』,動作乾淨利落會讓人看起來很有精神氣兒,她這種加了許多零碎的肢體語言,很符合主人公的身份,不入流,上不了檯面,沒有自尊,自身也沒有美感。」

  「關鍵是找對了心境。」監製說:「她這會兒已經能聽清楚聲音了嘛,內心放開了一些,活潑的人本來就比封閉的人更敢於擁抱世界,她得表現出來她的鬆弛。」

  「嗯。」陳婕認同地點點頭,她瞄一眼她旁邊安靜如雞的翟臨川,揶揄道:「好比我跟翟編。」

  陳婕自然熟,一會兒的功夫已經跟劇組的主創人員全混熟了。

  「你一隻到處撒歡的猴子,別拿自己跟我們翟編比,玷污了翟編的清譽。」盧晶以懟好姐妹的口吻吐槽陳婕。

  陳婕癟嘴委屈。

  他們這邊天馬行空地閑聊,一旁的賴松林作為導演,把控拍攝質量,他不敢分神,全神貫注地盯著鏡頭。

  鏡頭上搖,景別中遠景。

  春蕊站到嚴文征面前後,她先很輕很輕地泄了一口氣,這個動作是用來連貫上一幕劇情——她擺脫冷翠芝的禁錮,從家裡逃出來,來看李庭輝,心中有一絲忐忑不安。

  隨後,她磕磕絆絆地說:「那個,女人,說,你,撞死,了,她的兒子,是真的嗎?」

  她問話時,藉由身高差,下巴微抬,仰視嚴文征。

  人在仰視事物的時候,眼球上翻,上眼皮會自然而然地往上去,眼睛也會睜大,春蕊利用這一生理反應,讓目光更加堅定,表情顯得真誠,就彷彿她誠心誠意地關心他,一定可以得到他的回答。

  她表現出了梁竹雲身上,那一絲沒弄懂人情世故的傻氣。

  因此,當嚴文征避開她的目光,冷淡地回復說,回家去吧,天晚了。春蕊眨了下睫毛,接了一個非常明顯的愣住的反應,繼而,她垂下眼皮,眼球移向左下方。根據行為學的微表情分析,她是在思考嚴文征話里的意思。

  半懵不懂時,正好瞧見,嚴文征將地面的碎玻璃掃到了一團,她輕車熟路地幫忙拿垃圾鏟。

  而她下意識的好意,卻在嚴文征看來是忤逆。

  上午,高美玉的尋仇,將李庭輝平靜的生活攪得烏煙瘴氣,秘密被揭開,他無法回到既定的生活軌道,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的控制之內,他感覺無力、毛躁、心煩,偏偏梁竹雲這個時候又不聽他的勸阻,因此,在這個還能給他帶來一丁點安全感的私密空間里,他暴露心扉,發了壞脾氣。

  嚴文征把煩躁的情緒一點點給到。

  他先無視春蕊,春蕊不解,又略帶討好地將東西往他手邊遞了遞。

  他猛地直起腰,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跟你沒關係,聽不懂嗎?」

  印象里,眼前的男人雖沉默寡言,但對她卻是很好,人物形象出現裂變似的反差,梁竹雲多少產生了畏懼心理。

  春蕊表現畏懼,沒有刻畫類似小兔子似的可憐神情,她只是眼睫那一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她握著撮子手把的那隻胳膊,向後縮了縮,但很快,她又將胳膊伸直,她將梁竹雲一根筋不會轉彎的脾氣貫穿到底。

  她認定,垃圾掃好了,就應該用撮子倒出去。

  賴松林盯著屏幕,手指來回捻著他的山羊鬍,他突然明白為什麼嚴文征提議演這段戲了。

  演員在表演時,他的第一個觀眾其實是他的對手,真正好的演員,會影響和改變對手的行為和情感,從而得到真實的反饋,這樣演員之間才能形成強大的能量罩,把觀眾吸引到他們創造的微妙又細膩的情感撞擊中去,引起共鳴。

  這場戲細細探究,其實撕開了虛假和平的外衣,徹底暴露了兩位主人公完全不能平等的人物關係,年齡、身份、經歷、地位、家庭等等。而這些因素,亦是春蕊和嚴文征之間的阻隔,因此,演起來容易有真實感。況且,戲里,嚴文征的情緒點遠遠高於春蕊,他是控場的那一個,他穩當,便一定程度上引導春蕊不走偏。

  「她演得挺好的。」陳婕讚歎,「感受能力很強,會接反應。」

  全德澤點點頭,說:「兩人有來有回,完成了一次非常好的有效表達,都說演戲要真聽真看真感覺,現在年輕一輩兒的,能做到聽對手演員說台詞的,蠻少了,更別提,琢磨怎麼去接反應了。」

  陳婕道:「您這麼一說,倒讓我想起了個事。」

  盧晶插話:「什麼事?」

  陳婕說:「去年,幫公司剛出道的一小孩兒串了個戲,他們劇組有多離譜,因為趕拍攝進度,所有演員的戲份都是一條過,台詞說錯了也沒事。」

  「是嗎?」宋芳琴吃驚,「那這劇播了怎麼看,台詞都說不對。」

  陳婕答:「後期找配音啊。」

  宋芳琴說:「可配音嘴型對不上呀。」

  「不剪正面鏡頭不得了。」陳婕輕蔑一笑,說:「人物一說話,鏡頭拉遠景或者給畫外音。」

  「噁心誰呢?」宋芳琴一副三觀盡毀的表情,連連搖頭。

  陳婕悻悻然道:「觀眾唄。」

  賴松林依舊沒聽他們的聊天內容,他回放拍攝原片,又認認真真看了一遍,爾後,一拍大腿起身,語氣憤憤道:「天差地別的變化啊!」

  踱步走去片場。

  此時,春蕊正假模假樣地沖嚴文征抱怨:「嚴老師,你生起氣來,挺嚇人。」

  嚴文征故作深沉道:「嚇著你就對了。」

  春蕊聳聳肩,知道他是在說她入戲了,她張張嘴正準備回復,一道男低音響起,「這不是會代入情感演戲嗎?」

  春蕊循聲望去,只見賴松林站在她身側,正陰惻惻地瞪著她。

  春蕊尷尬地呵呵傻樂一聲,問:「賴導,表現還行嗎?」

  「很好。」賴松林表揚人,卻是板著臉:「為什麼改了梁竹雲的角色定調?」

  「哎呀!」春蕊臉上生出幾分不好意思,道:「剛開始沒想清楚嘛,單純覺得她很可憐,小小年紀,聽不清聲音,又被拘束在父母身邊,干著臟活累活。後來,到片場,經過你們的一番指導,發現不是這麼回事,原來受約束的人生並不全是悲哀的,儘管也會有悲哀蘊含其中,但自有樂趣。」

  賴松林冷哼,春蕊口中的指導,無非是他和嚴文征的聯合施壓,他一改好脾氣,譏諷說:「沒有我們的指導,你就吃不透劇本嗎?怪不得嚴老師罵你懶,你就是懶驢拉車,打一鞭子挪一步。」

  話糙,但起到了鞭策作用。

  春蕊咂咂嘴,轉念從賴松林的話里提取到一條重要信息。

  她倏地蹙起眉頭,慢悠悠轉過身,一雙澄明的眼睛不懷好意地看向嚴文征,求證說:「嚴老師,你還罵過我懶呢?」

  嚴文征:「……」

  他無辜被牽連,眼神尋求賴松林的解救,熟料,賴松林轉移仇恨后,蹭蹭鼻子,逃遁了。

  嚴文征硬著頭皮,說:「都是過去的事了。」

  春蕊追問:「那我今天的表現,讓你對我有改觀了嗎?」

  「有。」嚴文征說。

  「行吧。」春蕊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我就當成您在誇我呢。」

  嚴文征說:「就是在誇你。」

  春蕊楞了一下,她端詳嚴文征,看他神情認真,不像在說場面話,嘀咕道:「真的假的」

  嚴文征:「真的。」

  鮮少受表揚的關係,春蕊一時不敢相信,她一把抓來花絮老師,借用老師的DV,自己舉著,飄飄然地將鏡頭對準嚴文征的臉,說:「嚴老師,可不可以把剛才,您承認您認可我的話,對著鏡頭講一遍。」

  嚴文征狐疑:「你要做什麼?」

  「留念珍藏!」春蕊臭屁道:「能讓一個原本不看好我的人,對我刮目相看,我相當有成就感。」

  嚴文征啞然失笑。

  「快點。」春蕊催促。

  嚴文征配合著收斂起神色,稍加思忖,一本正經地對鏡頭說:「春蕊是一位需要打磨,也經得住打磨的好演員,期待你以後的精彩表現。」

  他夸人很務實,不是一味地吹捧,有種讓她腳踏實的意思。

  春蕊心裡美滋滋的,她又確認再三說:「嚴老師,聽說您很挑剔,所以您不常夸人吧?」

  嚴文征嗯一聲:「很少。」

  認證了自己的價值,春蕊憋著笑,一臉陶醉。

  嚴文征俯首,拿眼覷著她,她那股高興的勁兒,雖然竭力壓著,但他能明顯感覺的到,怕她一會兒尾巴翹上天,嚴文征提醒說:「別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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