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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皮實 春蕊......皮實

  天黑得像沒磨開的石墨,下落的雪粒越來越密,顆粒足足有黃豆那麼大。

  突發性的天氣「災害」不可預見,片場陡地變得慌亂,工作人員急匆匆往屋裡搬攝影器材,這些玩意兒脆弱又金貴,稍不留神就被砸壞了。

  缺人手,嚴文征趕去幫忙,等一切收拾妥當,賴松林給當地氣象局的熟人打電話,詢問這幾日的天氣狀況,得到回復說,雪一時半會停不了,便決定今天提早收工。

  他拿著喇叭,站屋檐下喊:「雪天路滑,司機師傅們路上慢點開,安全第一。」

  劇組人員的出行安全向來不容忽視,作為導演,賴松林得統籌全局,他又找到車隊總負責人,再三叮囑說:「晚一些,記得確認一遍各輛車是否安全抵達酒店,信息匯總後,向我報備一聲。」

  負責人保證:「放心吧。」

  賴松林的助理捧著手機湊到他跟前,插話問:「賴導,您也現在走嗎?」

  「走。」賴松林說,「你把車開過來吧。」

  助理說:「製片人開著你的車送翟編回酒店休息,剛出發沒一會兒,我打電話問,說是才過那個化肥廠,要不要讓晶姐掉頭返回來接你。」

  「不用。」賴松林直接拒絕,「盧晶開車技術一般,來回竟是瞎折騰。」

  助理:「那您怎麼辦?」

  賴松林被亂七八糟的事情壓著,本就有些顧頭不顧腚,難免心裡煩亂,他按捺不住脾氣,扯嗓子吼道:「找誰擠一擠,一道回去不就成了,你做事怎麼這麼死腦筋。」

  「哦。」助理訕訕然,躲開去撥盧晶的電話,給她回話。

  嚴文征這時恰好經過,主動邀請說:「賴導,坐我的車吧。」

  「好。」賴松林一口答應,「但你得等我一會兒,我還有事要安排。」

  嚴文征點點頭:「車上等你。」

  街口,大巴車和商務車分成兩列,整齊待發。劇務跑前跑后維持著人員秩序,嘴裡還不停念叨著:「老百姓可在一旁瞧著熱鬧呢,亂糟糟擠成一團像什麼樣子!傳出去影響不好。」

  嚴文征不由地感慨,劇組這幫領頭人心思細謹,做事考慮周全,挺難得的。

  他的用車停在最靠里的位置,緊走兩步過去,坐上車,特意讓曲澍降下半截車窗,防止一會兒賴松林找不到他們,因為不見得賴松林會記得這輛車的車牌號。

  嚴文征埋頭玩了片刻手機,回復了幾條關於工作安排的簡訊,爾後,點開照相機,手臂探出車窗,撐住車門,試圖自娛自樂,拍一張有趣的照片。

  屏幕取景框中,橫豎垂直交錯的平衡網線將畫面一分為九,嚴文征轉手腕調整角度,將形態各異的工作人員作為畫面的前景和主體,虛化背後空曠雜亂的街道。

  攝影師大劉前幾天指導他時曾說,冬天,天無雲,地無色,一切變得簡單,那就遵循四季規律,拍身邊不經意出現的秩序,秩序最為簡單。

  嚴文征等待時機,當人群中間誰呼出一縷青煙,煙隨風飄向身側同行人的臉,他按下快門。

  檢查成圖,尚可。

  嚴文征搓搓凍紅的雙手,繼續捕捉有趣的場景。

  對萬事萬物抱著一顆熱忱而好奇的心,是徐長新告誡他的。

  他27歲那年,《唐刀》殺青宴,向來內斂的人,借著酒醺,嚮導演徐長新訴說他的迷茫和前路壅閉。

  徐長新用言語的利劍,一劍見血地指出,他感覺前路壅閉,是因為他將自己束縛起來,總是試圖去保護自己的小情感,一天到晚、從左到右凝視著自己所置身其中的方寸天地間,眼光狹隘。而演員要學會,生活不是集中注意力於自身,亦有身外繽紛異彩的世界。

  嚴文征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犯了不少錯誤,才真正悟出,有一種東西超越了其它所有事情,那就是他的眼睛。他所觀察到的,以及所想象到的,構成他的盔甲,它們能防止他赤身|裸|體的站在舞台上【注】。

  難免想起春蕊,嚴文征自己最近的好為人師,大部分原因是察覺出春蕊現階段糟糕的狀態有他曾經的影子——封閉、恐懼以及疲累。

  感同身受,他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點了兩句,不確定效果如何,畢竟脾氣秉性不全然相同,他當時壓抑沉悶,而春蕊……

  有雪粒碰巧落到他的虎口,鑽進了手心裡,手心一涼,嚴文征的思路斷了。

  他回神,目光重新聚焦在手機屏幕上。

  工作人員陸續上車,右半邊屏幕空了,而左下角突然照出兩個人,她們打著一把奶白色雨傘,雨傘往前傾斜,遮住了臉,只看著她們並肩向前走,步伐一致。

  嚴文征認得其中一個人的雪地靴,是春蕊的。

  待她們漸漸走近,四周靜寂,他聽見了她們的交談。

  春蕊:「下雪還要我給你撐傘,到底誰才是女明星啊!」

  「你是!你是!」小嬋哄誘,「你長得高嘛。」

  春蕊氣哼哼的:「長得高就活該給人打傘哦。」

  小嬋兩手揣兜,搓著牙說:「又不是第一回了。」

  春蕊冷笑:「你還知道你拿錢不幹活已經不是第一回了啊。」

  「……」小嬋自覺理虧,沒繼續跟她拌嘴,選擇轉移話題,她見春蕊說話時牙齒打架,冷得直哆嗦,關心道:「你穿得是不是太薄了,秋衣秋褲套進去了嗎?」

  春蕊嘴硬:「要風度不要溫度。」

  「別臭美了。」小嬋想翻白眼,「零下10度,關節會被凍壞的,再說,你打扮成這樣還有啥風度。」

  瘋子差不多……

  春蕊停步,將自己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她穿了一件翻領不收腰的長款羽絨服,石榴紅。脖子繞著方格圍巾,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頭髮因為嫌太長,圖省事,鬆鬆綁了個馬尾,此時被風颳得碎發飛揚,凌亂不堪……簡直隨性到毫無形象。

  春蕊不服氣地為自己辯駁:「我怎麼樣都漂亮。」

  「誰給你的自信。」小嬋慣性地與她拌嘴,「你的黑圖網上隨便點點手指頭就能搜出來一堆。」

  春蕊炸毛:「快壓下去啊。」

  小嬋安撫:「在努力了。」

  春蕊努努嘴,全然不相信:「糊弄我吧你就。」

  吵吵鬧鬧走過街口拉起的警戒線,小嬋探頭探腦找她們的車。而春蕊的座駕就與嚴文征的並排停著。

  車窗大開,小嬋自然一眼掃到嚴文征,她沖嚴文征笑了笑,趕緊提醒春蕊:「跟嚴老師打聲招呼。」

  春蕊將傘沿舉過頭頂,露出眼睛和腦門,望向幾步之遙的嚴文征。

  可能因為下午聊了許久,該說的不該說的,她一股腦全向他傾訴了,後知後覺有些矯情,春蕊礙於小面子,突然尷尬,她便沒開口,只是機械地揮揮胳膊,活似擦玻璃。

  嚴文征頷首回示。

  春蕊轉身上車,小嬋緊隨其後,甫一關上車門,小嬋說:「你怎麼對嚴老師越來越輕浮了。」

  春蕊蔫蔫的:「整天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必太見外。」

  「思想不對。」小嬋嚴肅地指正:「嚴老師可沒拿你當自己人,你別不知好歹,把自己當人家人。」

  「……」春蕊嘟囔,「瞧你說的,我有分寸。」

  徐師傅發動車子,車轉向,很快駛離片場,積雪的地面留下兩道車轍印。

  嚴文征的視線追著冒煙的車尾,看了一會兒,斷掉的思緒重新接上了,他的性格沉悶壓抑,但春蕊截然不同,春蕊……皮實。

  皮實。

  形容一個女孩子「皮實」著實不算多美好的讚揚,但嚴文征覺得這兩字確實符合她身上的某種特質。

  嚴文征禁不住一扯嘴角,笑了起來。

  「你突然笑什麼?」曲澍莫名其妙。

  嚴文征敷衍:「沒什麼。」

  他升起車窗,暖熱手,發了條朋友圈。

  遇雪阻滯

  配圖為方才照的照片。

  曲澍瞧見,將圖片和文案一併盜走,用工作室的賬號發了條一模一樣的微博。

  嚴文征的個人微博三年前已經停用,商業宣傳全權交由工作室代理運作,但他私下的生活狀態網上並不是一點都看不到,曲澍時不時會將嚴文征有趣的朋友圈斟酌后搬到微博,雖然粉絲不多,嚴文征也不營銷,但他不想讓嚴文征神秘到隱形。

  曲澍做事穩重,該給粉絲看什麼不該給他們看什麼,他心中有數,見一直沒出亂子,嚴文征默許了他的做法。

  車輛漸漸走完,又過了一刻鐘,賴松林背著包,攜助理出現。

  坐上車,賴松林哈著熱氣,說:「久等了。」

  他手裡拿著一沓通告單,因天氣耽擱的戲份,需令安排拍攝時間,協調各方,費時又費神。

  嚴文征想到什麼,冒昧地問:「你打算什麼時候讓春蕊恢復正常拍攝?」

  賴松林這幾天也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不管春蕊準備的如何,都必須要硬著頭皮拍了,她是主角,戲份重,沒法再拖了。

  賴松林頗為猶豫地說:「隨時可以拍,但戲份要選好,難度適中,給她信心,你有什麼見意嗎?」

  嚴文征說:「拍逝者母親找上門鬧事那兩場吧。」

  「為什麼?」賴松林問:「這場戲她的戲份不重,情緒全在你這邊。」

  嚴文征嘆口氣:「昨天一衝動說了大話。」

  「什麼?」賴松林樂了。

  嚴文征道:「我說讓她相信我。」

  賴松林:「你要帶她入戲?」

  「入不入戲關鍵還在她自己。」嚴文征謹慎地笑了一下,說,「但我需要演進她的心裡,得到她的真實反饋,這樣我倆之間才能形成情感交流。」

  「好。」賴松林理解,並認同了他的想法,他翻了翻通告單,說:「我來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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