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縷白月光
五十二縷白月光
季臨川不知道自己是著了哪門子魔。
醫生囑託要靜養,以他目前的狀態,並不適合出去,更何況還是人流量這麼大的地方。
蘇蘿給他拍了張照片,她很襯這樣的墨綠;蘇海華和林雪蕊嬌養出來的千金,從小都是蜜罐里泡大,一點兒家務也沒有做過,肌膚嫩的彷彿能掐出水兒來。
季臨川知道蘇蘿是要和尹英時一同去看畫展,尹英時風評不錯,出了名的謙謙君子,端方溫和,不會出什麼意外。
蘇蘿也一直把他當做哥哥,這點毋庸置疑。
季臨川發現自己並不理智,他在忍耐了半小時之後,終於冷靜地告訴韓助理,他需要出門。
韓助理被季臨川嚇住了:「可是,先生,您的腿……」
「不礙事的,」季臨川聽見自己這樣回答,「就當是普通的訓練。」
輕微的疼痛完全可以忽略,直到看見蘇蘿俏生生地站著,被他擁到懷中,焦灼的心才慢慢地、一點點沉澱下來。
蘇蘿並不知曉。
她不會明白這種不安的心思,更不會理解他這樣的舉動。
她只是茫然地看著季臨川,遲疑良久,才短促地發出一個短音節來:「啊?」
……吃醋?
季臨川竟然會吃醋?
這比尹英時突然喵嗚喵嗚地對她叫還要不可思議啊啊啊啊!
原本季臨川的手搭在她肩膀上,蘇蘿還沒有感受到什麼,現在卻覺著被他觸碰過的肌膚能夠燒起來一樣的滾燙;她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不好意思,您剛剛說什麼來著?」
「我在吃醋,」季臨川重複了一遍,「不是物理意義,單指精神層次。
一個正常男性因為未婚妻和別的男人走太近而產生的普遍心理。」
「其實您不用講的這麼詳細,我能夠聽懂……」蘇蘿嚇出了敬稱,「呃……我只是有點,有點猝不及防。」
她按住胸口,竭力使自己去忽略掉那顆躁動不安的心臟:「那個,我始終把尹英時當做哥哥,沒有別的想法。」
「嗯。」
蘇蘿慌到口不擇言:「其實我們這關係吧,現在也說不上什麼吃醋不吃醋的,我這不還在考慮是否訂婚嘛……」
季臨川終於有了反應,他低頭,手指擦著她的下巴,眼眸幽深,並非情慾,而是她不曾見過的明亮。
彷彿藏著滿腹的希望。
他說:「如果你答應,我將感激不盡。」
蘇蘿感覺今天的季臨川有些不太對勁。
她早些時間看過一些關於野生動物的紀錄片,廣袤無垠的非洲平原上,獵豹會耐心地等待獵物出現,展開追逐,一擊而中。
季臨川的目光使她想起那些獵豹來。
蘇蘿說:「……我再想想。」
真是遜斃了。
面對季臨川的時候,她真的是鴕鳥心態,遇到難以抉擇的事情之後,就想著把腦袋悶到沙子中,假裝這樣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所幸季臨川並沒有逼迫她,他似乎並不在意蘇蘿的答案如何,面色如常地帶著她與吉恩告別。
吉恩由衷地稱讚季臨川:「你真幸運。」
季臨川微笑:「我也這麼認為。」
臨走前,吉恩送給了蘇蘿一副畫,是他早些年去梁京時畫的一副《日出印象》,蘇蘿珍而重之收藏起來,允諾等他下次再去梁京,一定要帶他吃遍梁京美食。
全程季臨川神態自若,蘇蘿擔心地問了好幾次他腿如何,他都回答沒問題。
偏偏她還知道這男人是不肯示弱的性格,悻悻然地放下手,她說:「你這是什麼脾氣,疼也忍著,誰教給你的?」
季臨川沒有回答,牽著她的手上了車。
落日一點點沉寂下去,車子經過Laduree,蘇蘿凝視著一晃而過的商店,正看著出身,季臨川的手安撫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我本來打算第二天買來送你,出了點意外。」
計劃中,次日清晨購買開店后的第一份馬卡龍,乘機回梁京。
因為那場意外的槍擊,終不能成行。
「算了,」蘇蘿轉過臉來,說,「其實我也並不喜歡啦,太甜了。
雖然都說什麼『少女的酥,胸』,但我還真的吃不下這麼甜的東西,更何況熱量還這麼高……」
她又心虛了。
「別多想,這些事情誰也說不準,」季臨川說,「不過一場小小的意外,不必耿耿於懷。」
要是那槍打中他的腿骨,他可能下半生都要和輪椅為伴。
這麼嚴重的事故,在他口中卻成了「小小的意外」。
蘇蘿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才這麼說。
她更不忍心了。
別這麼好啊,她都開始動搖了。
槍擊發生的一周后,蘇蘿和季臨川回了梁京。
離開巴黎前,季臨川還是給她購買了Laduree開店后的第一份馬卡龍,明亮而鮮活的顏色,單單是看著就叫人心情大好。
抵達梁京之後,蘇蘿和季臨川一同去醫院做了例行體檢,季臨川主要還是檢查傷腿,在確認這人恢復良好之後,蘇蘿才舒了口氣。
她近期有些胸悶,也著重做了些心臟類的檢查項目。
沒等到檢查報告出來,蘇蘿先回了清水灣,商議好等過兩天讓韓助理把檢查報告帶給她。
她在認真仔細地挑任真真新拿來的幾個劇本。
《銀樓香玉》的選角信息已經出來了,林九蜜亦有參演,不過是個小配角,小丫鬟的角色;蘇蘿原本想演的那個角色最終選定了一個新人,和她年紀相仿,好像剛剛畢業。
易慕和關悅和亦有參演,蘇蘿匆匆瀏覽了一遍,關掉頁面,重新拿起了劇本,強迫自己讀下去。
她最近記性真的很不好,剛剛泡了茶也忘記喝;等她想起來的時候,水已經涼透了。
算了,等試鏡完再去看醫生好了。
蘇蘿很快又從新聞上看到了季臨川的身影,他遭受流彈受傷的消息並未見報,而這次新聞上,他公布了目前智能仿生寵物的研發進展,預計下年末將投入大批量生產,進入市場。
熊貓一屁股坐在墊子上,看著電視上的人影,說:「爸爸真帥。」
蘇蘿訝然回頭,問他:「你還能分辨出美醜嗎?」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機器人也能夠擁有審美嗎?
布偶貓說:「我覺著不行,這世界上最帥的人還是小李子,最美的是奧黛麗.赫本。」
熊貓不贊同:「你曉得個鎚子,明明伊麗莎白.泰勒才是人間真絕色。」
兩隻又開始了新一輪的battle,吵吵鬧鬧到最後,小倉鼠才慢吞吞地說:「你們不用吵了,這都是調試員提前設好的固定程序,機器人哪裡有什麼審美。」
蘇蘿問它:「那你覺著世界上誰最帥?」
小倉鼠說:「季臨川。」
意料之中的回答,的確像是他會幹出的事情。
熊貓不服氣:「那你說,最好看的人是誰?
泰勒還是赫本?」
布偶貓搖著尾巴,不屑一顧:「肯定是赫本。」
「蘇蘿。」
蘇蘿驚愕地看它。
小倉鼠重複了一遍:「最好看的人是蘇蘿。」
熊貓和布偶的爭執聲停了下來。
明明知道這是季臨川耍的一點小花招,蘇蘿的一顆心臟依舊是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她試探著問:「那你知不知道,季臨川最愛的人是誰?」
「小公主。」
小公主的心臟要跳出胸膛了。
她沒辦法設想季臨川當初給這個小倉鼠設定主程序時候的模樣,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設下回答的?
他也……太會了吧!
蘇蘿丟下遙控器,癱在沙發上,抱著抱枕,埋頭尖叫一聲。
小倉鼠:「我說錯什麼了嗎?」
熊貓安慰它:「沒有,人類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
布偶貓補充:「他們的大腦中總是存在很多不理智的東西。」
—
蘇蘿原本以為自己和《銀樓香玉》徹底無緣了,但在回梁京的第三天,卻接到了試鏡的邀約。
試的還是女一號,燕玉鏡。
她有些不知所措:「您沒有打錯電話吧?」
對方笑了:「沒錯,蘇小姐,是楊導演特意說明要請您來參加。」
《銀樓香玉》哎,流傳幾百年的經典,她先前覺著自己能夠演其中一個小配角已經足夠榮幸了。
而現在,對方卻邀她試鏡主角。
前不久公布的選角信息中,出演女一號的是最近嶄露頭角的趙霧,曾被視為將要接替馮夕的人選。
怎麼臨時變了卦?
具體事宜對方沒說,蘇蘿也沒去問;她按部就班地參加了試鏡;虧得她先前熟讀《銀樓香玉》和相關的人物劇情分析,她順利地拿下了這個角色。
順利到不可思議。
蘇蘿懷疑是季臨川在背地裡動了手腳,暗箱操作;想想也不對,這次《銀樓香玉》的拍攝,季家並未參與投資。
他的手應該沒伸到這邊來。
她只能歸結於自己運氣好。
下午,蘇蘿終於從新聞上得知了《銀樓香玉》換掉趙霧的因果——趙霧和馮夕屬於同一影視公司,而前不久的那場稅務清查查到了趙霧頭上,發現趙霧偷稅漏稅近千萬;雖說首次不必追究刑事責任,但這件事對於一個剛起步的女星來講,無異於滅頂之災。
任真真愈發堅定起蘇蘿就是小錦鯉的事情。
雖然錯過了小配角的試鏡,但她搖身一變,成了主角啊!
這咖位上升的可不是一點兩點,要知道,多少人為了這個角色擠破腦袋搶破了頭。
趙霧偷稅漏稅和《銀樓香玉》換女主角的消息同時上了熱搜,熱議紛紛的同時,有人提出一個大膽的假設。
該不會是競爭對手惡意舉報的吧?
吵鬧的沸沸揚揚,一群人都等著看誰會坐收漁翁之利;網路輿論紛亂,《銀樓香玉》劇組宣定了新女主的姓名。
蘇蘿。
如滾水入油鍋,炸開了天。
蘇蘿近期出現在大眾視線中的頻率有點高,隔三差五一次熱搜,要麼是錦鯉名媛,要麼是和季臨川綁定的「川蘿cp」。
對於這張臉,網友們都是挺服氣的,很難昧著良心說她不美,不漂亮。
但人品這件事情上,就有待考究了。
畢竟近距離接觸過她的人仍舊是少數。
[蘇蘿說在巴黎散心的那幾天,季臨川也在巴黎哎!]
[艹,難道傳說中季臨川為了蘇蘿把趙霧弄下去的事情是真的?
]
[難道我磕到真的cp 了?
]
……
蘇蘿習慣了這些極其容易被帶偏風向的言論,她暫時不看微博,眼不見心不煩,安安靜靜地繼續研讀《銀樓香玉》。
她渾然不知,就在宣布她出演燕玉鏡的一小時之後,有個小號在微博上,把她初高中時期發胖時照片掛了出來,譏諷:[這就是你們心中的女神?
胖成這個樣子,不知道接受了多少次整容,口區。
就這樣子,還配演燕玉鏡?
]
掛出來的照片上,胖乎乎的蘇蘿對著鏡頭比著剪刀手,笑的開開心心。
季扶風看到微博后的第一時間,顧不得撩漢撩妹了,迅速地給季臨川打了電話:「喂喂喂,哥哥,我小嫂子好像出了點意外……你先放下工作看一看唄。」
掛斷電話,他捏著下巴,仔仔細細地看爆出來的這張照片。
嘖,怎麼看怎麼眼熟,好像……他真的在哪裡見過這個小胖子哎。
再仔細看了看,季扶風猛地坐起來。
艹,他好像還真的見過。
季臨川接到電話之後,按了按眉心,囑託韓助理取消下一場會議,他有要緊事要處理。
他有條不紊地吩咐好相關公司開始行動,該刪帖刪帖,該控制輿論控制輿論,爭取不讓事態擴大。
直奔清水灣。
穿著睡衣的蘇蘿,睡眼惺忪地給他開了門。
蘇蘿全然不知外面發生的事情,訝然問:「你怎麼了?」
季臨川看著她茫然的模樣,鬆了口氣。
她應該還沒有看到那些新聞。
還好,事情尚有一線轉機。
「沒什麼,」季臨川平復了下呼吸,語氣柔和,「只是過來看看你,今天一起吃晚飯嗎?」
「……啊?」
還不到五點啊。
「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我陪你。」
蘇蘿仔細地打量著季臨川。
這人太反常了。
現在不是下班的時間,看他這一身裝束,應該是從公司中跑出來的,能讓一個工作狂拋下工作不惜早退出來,那必定是發生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剛剛打開門時,季臨川看她的目光驚慌不已,現在又是難得的溫柔,還說什麼「想吃什麼就吃點什麼吧」這樣近乎於宣布死亡的話語,種種詭異的跡象重疊起來,只有一個可能性。
蘇蘿顫巍巍地問:「那個,檢查報告是不是出來了?」
「嗯?」
蘇蘿的手都在抖:「我是不是得了什麼肺癌肝癌心臟癌各種癌晚期治不好的那種?
我是不是時日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