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縷白月光
四十三縷白月光
蘇蘿四下張望。
也沒有看到季臨川的身影啊。
人太多了,這片燈光也不夠亮,掃視一周,一無所獲。
什麼都看不清楚。
他該不會是誆自己的吧?
怎麼可能會千里迢迢地跑到這裡來捉她。
蘇蘿端起杯子,想要喝口水壓壓驚。
一隻修長的手從她手中把杯子拿走,男人的聲音帶著點清冷,瞬間把周遭的喧鬧都給壓了下去:「別喝了。」
季臨川站在她旁邊,沒有戴面具,白色襯衫,灰色外套,這個男人身上就沒有出現過亮色,哪怕是這樣亂糟糟的場合,他仍舊嚴謹到像是剛剛結束了一場會議。
真是佩服他了,自己戴著這麼嚴實的面具還能被這個人給認出來;這人不是近視么?
怎麼還和X射線一樣呢?
他說:「想喝的話,下次我陪你喝。」
蘇蘿莫名想起了上次醉酒,他的評價。
溫念小小地推了下蘇蘿,小聲:「怎麼?
看到你家男人開心傻了?」
才不是她男人。
杯子被季臨川拿走,他不肯放下,只是聞了聞那酒氣。
蘇蘿要去拿,他抬高了手,不給她,嚴肅:「這酒度數高,不適合你。」
不就是仗著自己個子高嘛,還這樣奪她東西。
酒精上頭,蘇蘿的執拗勁也上來,不依不饒,跳了一下,想去拿杯子:「你給我。」
沒留意,被裙擺絆了一下,險些摔倒,直直地往前倒了倒,一頭撞到男人的懷抱中。
鼻子隔著面具撞到他的襯衫紐扣,疼的蘇蘿眼淚都出來了。
酸溜溜的疼,她悶哼一聲,季臨川立刻放下杯子,拉開她,扯下面具,捏著臉仔細看:「怎麼了?」
蘇蘿啪地打落他的手,一聲不吭,捂著鼻子,問溫念:「念念,你鏡子帶了嗎?
我照照,別把我鼻子撞出血了……」
溫念笑:「你要是長的再高一點,也就不用受這個罪了。」
身高一直是蘇蘿心中的痛。
蘇海華身高185+,她初中時候長勢迅猛,家裡人都以為她能長到170,可惜的是,身高停在165這個大關不動了,上了高中之後更是一點也沒長。
季臨川凈身高190+,蘇蘿站在他身邊被襯成了小朋友。
不過也妥妥湊成了最萌身高差。
她照著鏡子,鼻尖有點發紅,沒有太大的問題。
「長那麼高有什麼用啊,」蘇蘿恨恨地說,「方便吃樹葉嗎?」
「高個子確實沒用,」季臨川順著她的話說,「讀書時候,宿舍里的床都不合適。」
蘇蘿隱約覺著這話似曾相識,很快想起來,她喝醉的那次,他好像說過一句來著。
再努力想想,那次她被季臨川抱到床上,分開雙腿,他頗有些無奈地說:「……不合適。」
到底是什麼不合適,前面的那半句話,她怎麼都想不起來。
季臨川把面具給她重新戴上,囑咐:「兩個女孩子晚上來這種場合不全,玩夠了叫我,我送你們回去。」
蘇蘿沒搭理他。
哼,這個時候裝的倒好,等把她哄回家之後肯定又會是老樣子。
要麼啪要麼工作,兩人大部分的交流地點都是在床上。
她休息了一會,拉著溫念的手去跳舞。
現在演奏的是《波蘭圓舞曲》,蘇蘿最擅長也最喜歡華爾茲,跳了一整首曲子下來,剛打算走,橫側伸出一隻手,摸上了她的面具,濃郁的酒精味充斥在空氣中:「讓我看看小東西——嗷!」
話沒說完,酒鬼慘叫一聲,面容疼到扭曲。
蘇蘿驚魂未定,躲在溫念懷中,看到季臨川擋在她身前,面色沉沉,布滿陰霾。
她甚至沒看到季臨川怎麼出手,只聽見他冷冷的一聲:「滾開。」
那個男人捂著胳膊叫的慘痛。
保安趕來,季臨川簡要地說明情況;對方了解到事情原委后,立刻道歉,
這邊的騷亂很快引起旁人的注意,不少人拿出手機拍攝;蘇蘿把頭低了低,捂緊面具,被溫念扶著,融入人群,往外走。
人太多了,艱難地擠在一起,快走出門的時候,蘇蘿的面具繩子不慎斷掉,站在她旁邊的小姑娘看清楚她的臉,驚且喜地圍上去:「你是那個蘇蘿嗎?
野外求生的哪一個?」
她的隨行好友也激動不已:「嗷嗷嗷!」
萬萬沒想到,明星也會參加這種狂歡趴。
他們以為和這種小有熱度的明星偶遇地點最差也得是機場呢!
蘇蘿懵住,面具徹底掉下來,有小姑娘激動地俯身去撿,也有人湊了過來,拍照,想要伸手摸她。
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看熱鬧的人群慢慢地聚過來,蘇蘿被包圍住,不知所措。
她衣服的領子低,露出其中脂白的肌膚來;有些男的喝多了酒,沒了輕重,搖搖晃晃,不免有些心神蕩漾,蠢蠢欲動,她周遭又沒人保護,是現成的一塊好肉。
溫念的手心裡全是汗,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糟糕了。
慌亂之中,季臨川撥開人群,大步走過去,將外套罩在蘇蘿肩膀上,護著她;男人高大,面色冷峻,氣勢逼人,有些蠢蠢欲動的,悻悻然地縮回了手。
溫念跟在他身後,小步伐跟上。
蘇蘿現在的情況並不好。
剛剛擁擠的人群令她感到惶恐,從腳底升起來的恐懼感,她的臉埋在季臨川胸口上,看不清前路。
深埋在記憶深處的陰影此時此刻全部被勾出來。
蘇蘿在高中時期就常常做噩夢,夢到一些黑乎乎的人,還有淌著口水的兇狠惡犬,呲著牙要朝她撲過來。
看過心理醫生,也吃過葯,父母也很困惑,說她從小到大從未被狗咬傷過,這怪誕的夢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而現在,蘇蘿腦海里又蹦出了那隻惡犬作勢撲人的畫面,還有……半邊臉布滿疤痕的季臨川。
這個畫面太過清晰,蘇蘿咬著牙,抱緊胳膊,不住地打著冷顫。
季臨川察覺到她在發抖,低頭看了看。
小姑娘頭髮被壞掉的面具勾破了,髮絲絨絨,露在外面一隻瑩白耳朵,耳垂上墜一枚水滴形的紅色寶石,晃亂了他的心。
「別怕,」季臨川安慰,「馬上就出去了,你放心,今晚的事不會傳出去。」
上次在度假村中遇見他,也是差不多的情形,男人護著她從攝像頭前面走過,告訴她放心。
那時候的蘇蘿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再度被這個男人抱住。
保鏢就在外面守著,季臨川把蘇蘿交給他,讓酒店老闆暫時把門關起來,開始善後。
所有的人的攝像器材都會得到檢查,確保凡是拍到他和蘇蘿畫面的都要刪掉;今晚的狂歡之夜他會買單,而這些人必須都要簽署相關保密協議。
外面下起小雨,淅淅瀝瀝的不停歇,保鏢撐開一把傘,溫念扶著蘇蘿上車。
蘇蘿上車時,裙擺被污水打濕,她也毫不在意。
季臨川出來的時候,車子還在。
保鏢站在車門旁,彎腰聽著裡面的人說些什麼,點頭,走向季臨川,代為轉告:「季先生,小姐說謝謝今天晚上謝謝你,不麻煩您送了。」
季臨川應了一聲。
他想到剛剛蘇蘿的臉色,補充一句:「晚上給她做些安神的湯飲,她剛才被嚇到了。」
保鏢恭敬答好。
哪怕蘇蘿說著要退婚,但到底沒有退成,兩人的婚約仍舊存在。
季先生依舊是蘇小姐的未婚夫。
車廂內,蘇蘿的狀態不太好。
倚著車窗,身上披著季臨川的衣服,不停地打著冷顫。
溫念摸了摸她的脖子和臉頰,都是涼的。
更擔心了。
蘇蘿一回家就發起高燒。
溫念十分自責,連連地說如果今天沒有帶蘇蘿出去玩就好了;林雪蕊輕聲安慰著她,把她送出去,心疼不已地輕輕給蘇蘿擦著額頭上的汗。
小倉鼠靈巧地爬到床頭:「媽媽發燒了嗎?」
林雪蕊已經習慣了這幾隻小東西,點頭。
小倉鼠說:「需要給爸爸打電話嗎?」
爸爸應該是指季臨川吧。
林雪蕊搖頭:「不用。」
蘇蘿縮在被子中,手腳還是冰冷;她閉著眼睛,呢喃一聲「季臨川」,皺著眉,翻了個身。
林雪蕊輕輕嘆氣。
看來確實不用給蘿蘿尋找相親對象了。
深夜裡,有人爆出來這場酒吧里的視頻,說看到了疑似季臨川的男子,和人爭風吃醋打架。
視頻中也有蘇蘿的身影,小小的一隻,在右下角,捂著面具,手指瑩白如玉。
不過沒翻起多少波浪來,這條視頻發出來不過一分鐘,就悄無聲息地被刪掉了。
最近幾天,會有相關人員蹲守著,及時刪除漏網之魚。
蘇蘿這次發燒過了整整四天才好。
她排斥打針和輸液,只靠服藥和食補,家也不出了,就和三隻小東西聊天。
季臨川倒是有發消息詢問她身體情況,她沒回。
說不定自己身上的感冒病毒還是這傢伙傳染過來的呢,蘇蘿這樣想著,又用掉一張紙巾。
她沒告訴家裡人自己腦海里出現的那些可怖畫面,感覺說了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高中持續了三年久的噩夢,服藥沒有絲毫用處,上了大學后就好了。
大概是壓力大。
任真真近期休假,她成功和自己心中的男神約會,時不時興奮地給好友分享近況。
[嚶嚶嚶男神答應和我一起吃飯啦!]
半小時后。
[求助瘋狂想上廁所怎麼辦啊啊啊]
蘇蘿回:[上啊,怕什麼。
]
[嚶嚶嚶可是人家想上大的嘛,如果去廁所那麼長時間,男神一定會察覺到我在幹什麼]
[?
]
任真真嬌羞不已:[在喜歡的人面前,小仙女是不可能大大的,只會排出粉紅色的棒棒糖]
蘇蘿發了一個長草糰子嚇到顫抖的表情包。
愛情的力量果然十分可怕,能夠叫一個嘴裡黃段子不停歇四海雄性皆哥們的鐵血女性瞬間變成小姑娘。
無聊刷了刷微信,發現季臨川這個傢伙居然換了新的微信頭像。
先前他用的是一串紫藤花,被蘇蘿嘲諷過一次「拿植物的生殖器官做頭像你還真的是惡趣味滿滿吶」之後,固執地也沒有換掉。
現在新換的照片依舊是紫藤花,旁邊有個紅色的小角角。
點開放大,蘇蘿越看越眼熟,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張照片是她小時候拍的,那個紅色小一角是她裙擺啊!
這個男人竟然截取她小時候的照片做了頭像……是另一種委婉的示好?
還是什麼?
蘇蘿撐著下巴。
正苦惱著,季臨川給她發了條新消息。
是個符號,像是豎著的M。
蘇蘿不解,終於按捺不住,發消息問他。
[什麼意思?
]
季臨川:[求和]
學渣蘇蘿終於反應過來,原來這傢伙給她發的是數學中求和的符號。
夠悶騷。
蘇蘿戳著手機給他回:[不和]
季臨川:[家裡的被子生病了,它很想你]
蘇蘿:[這病我治不了,火化吧]
林雪蕊敲著房門,聲音溫柔:「蘿蘿,你出來一下,有客人到了。」
蘇蘿扭頭問:「季臨川來了?」
「不是,」林雪蕊笑容不變,「是季扶風。」
嗯?
這個騷里騷氣的傢伙過來幹什麼?
蘇蘿把頭悶在被子中,悶聲悶氣:「不見,你就說我已經死了。」
林雪蕊嘆氣,走過來,把小公主從床上扒拉起來,哄她:「乖蘿蘿,別任性啊。」
被迫著換好衣服,蘇蘿戾氣滿滿去了會客室。
季扶風灰襯衫黑褲子,悠哉悠哉地泡茶,瞧見蘇蘿,燦然一笑,愉快揮手:「小蘿蘿」
「說人話。」
季扶風的一雙眼睛和季臨川乍看下有些相似,但仔細瞧就能發現不同。
季臨川像是永遠都浮著一層冰山,寒意漸漸;而季扶風不笑的時候也像含著桃花,要了命的勾人。
季扶風手指撐著下巴,微微側臉,笑的張狂肆意:「上次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
「什麼?」
「踢掉季臨川,和我交往,」季扶風笑眯眯,「我可比那個不解風情的老東西要好多了,」
……還會有人這麼叫自己哥的么?
蘇蘿有點不爽。
就算她口口聲聲地罵著季臨川狗男人,現在聽季扶風這麼罵,她也不開心。
只有她才可以給季臨川起這種外號!
季扶風一個做弟弟憑什麼這麼囂張。
「我哥的白月光馬上要回來了,你還不知道吧?
他們可是青梅竹馬,也差點訂婚約,」季扶風傾身,盯著蘇蘿小巧的耳垂看,慢慢悠悠地開口,「你可是蘇家唯一的千金,別告訴我,你甘心就這樣接受長輩強壓下來的婚姻。」
有了蘇海華先前那次的提醒,蘇蘿早就猜透季扶風這三番五次過來的目的。
季家的最終掌權人只能是一個,季臨川是長子,他母親雖然早逝,但外公是俄羅斯的地產寡,頭,真正的權勢滔天;季扶風母親周昭影雖然還在,但她出身低微,當初也是大著肚子嫁給季同光,季老爺子並不喜歡她。
要是季臨川未來再和蘇蘿聯姻,強強聯手,那就沒有季扶風什麼事了。
季扶風不甘心屈居人下,歸國之後那次去靜安公館是試探;現在蘇蘿和季臨川鬧彆扭,這傢伙就開始騷里騷氣地準備撬牆角了。
先前季臨川說過自己不曾有前女友也不曾有硃砂痣,蘇蘿相信他。
他才不會是那種會為了這種事情說謊的人。
……再說了,就算她不嫁給季臨川,也不可能再嫁給季扶風啊。
季扶風依舊不遺餘力地說著自家老哥的壞話,試圖動搖蘇蘿:「工作狂,心裡還惦記著別的女人,你受得了這種守活寡的日子?」
蘇蘿出聲打斷他:「你樣子讓我想起了一首歌,形容現在的你再貼切不過了。」
季扶風:「嗯?
什麼歌?
知心愛人?」
「不是,」蘇蘿站起來,冷笑,「印第安老斑鳩。」
她說:「你就是盤酸菜魚,又酸又菜又多餘,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