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夏盛宴
五月初五,朝聖節,遠在他鄉的東夏將士,縱不能放鬆戒備與擔子,但依舊要暢飲一杯。
「喝好酒,呀喲呀,喝好酒,酒一杯,情千里,來吧來吧,姑娘們,跳起舞來勸酒飲,來吧來吧,兄弟們,舉起酒杯來共飲,來吧來吧,羊兒滿滿似白雲,不及情誼長,長悠悠,哎喲呀——」豪邁嘹亮的歌兒在清冷的空氣中飄蕩,不當值的東夏人聚在火堆旁,牛角杯,大塊肉,杯到酒盡,盡情慶祝自己的節日。
金頂大帳內,東夏王設宴招待部族首領們,柳惜音帶面紗,著長袖舞衣,露著一截雪白蠻腰,裙擺系著十八個金鈴,赤足舞動,鈴聲清脆,回眸淺笑處,如春花盛開,大地回暖。美得讓人窒息,美得讓人恨不得將眼睛挖下來留在她的身上。
「人美,舞美,身段美。」東夏王見首領們個個為他的美人丟了魂魄的模樣,心裡更添三分得意。
柳惜音舞罷一曲,轉身端起旁邊放著的金壺,長袖搭上壺蓋,輕輕搖了搖,然後柳腰輕擺,步步生蓮,眾目睽睽下,緩步走向王座,來到東夏王面前,敬上滿杯,用出谷黃鸝般的聲音,嬌柔贊道:「滿天神佛庇佑,祝最英明的大汗如清晨的朝陽,永遠普照在東夏兒女身上,願最偉大的大汗早日踏破羊圈,帶領東夏兒女過上好日子」
「然!」眾將擊掌大笑,「大汗!喝下美人勸酒,定要把那群綿羊趕走!」
大皇子與伊諾皇子之爭越發白熱化,兩人勢成水火,是柳惜音獻計,讓東夏王將軍權統統收歸自己手上,以他的號令為尊,終於壓下不合的兩個人,讓局勢穩定。他見柳惜音處處為他著想,為東夏著想,對她的寵愛有增無減,如今喝得面紅耳赤,聽聞美人勸酒,怎能不幹?
他不但喝了,還命柳惜音:「給眾將獻酒!」
柳惜音奉命,捧酒一壺,唱著酒歌,逐桌獻上,眾將看著美人白皙的雙手,心蕩神搖,只恨不得多喝兩杯,唯伊諾皇子對她明目張胆支持大皇子的行為,心裡存疑,不願喝她的酒,待酒壺送到面前,想了想,終於放下,搖頭道:「大秦虎視眈眈,不可醉。」
大皇子恥笑道:「東夏男兒,端起酒杯喝酒,放下酒杯殺人,父皇當年醉酒率軍攻入布魯克部族,殺敵三千,何等英偉?!怎生出你這孬種?!」
伊諾皇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隨後想了想,再次坐下,他隱忍不發,面色如常,唯一雙拳頭攥得青筋暴起。
柳惜音上前再勸,卻被他輕輕一擋。
金壺落地,酒水浸濕羊皮毯子。
她獃獃地站著,雙目含淚,喃喃道:「皇子恕罪。」
「何罪之有?!」大皇子見狀更怒,「他打勝戰不行,欺負女人,倒是好本事。」
伊諾皇子忍無可忍:「我敬你是兄長,一忍再忍,你何曾當我是弟弟?!」
大皇子冷笑:「我怎會不愛護弟弟?我每年還給巴音弟弟上幾柱香,祈禱來世幸福。」
「夠了!再吵就賞你們一人幾鞭子!」東夏王聽他們越說越不像話,喝止這對無時無刻都在相爭的兄弟,忽覺自己醉得更厲害了,招手喚回柳惜音服侍,扶著額頭,倚在榻上,過了一會,柳惜音在他耳邊吹著氣,輕輕道,「大汗,不如回房休息吧。」
美人吐氣如蘭,每個字都帶著誘惑,那雙白玉般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遊走。小狐狸般漂亮的眼睛,凝視著他的雙眼,似乎在傳遞著無邊情意。
夜已深,歌已畢,酒已盡,東夏王覺得小腹陣陣發燙,是該回房安歇的時候了。
眾首領見兩位皇子鬧不愉快,東夏王心情轉壞,也不想久留,紛紛很有眼色地站起來告退,回營再喝,柳惜音扶著大汗,回去內帳,放下帷幕,寬衣解帶,遣開侍女。
帳內春光旖旎,不敢外泄。
梨花海棠,嬌吟陣陣,香汗淋漓。
「柳兒啊,」快活不知時日過,纏綿半宵,東夏王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他的眼皮很沉很沉,神智恍惚,彷彿整個人飄上雲霄,看見星星在身邊盤旋,處處都是說不出的快活,可是卻連動動手指都嫌累,「我好舒服,就像在做醒不來的夢。」
柳惜音輕輕撫上他□的胸腔,附耳問:「是不是輕飄飄的,從頭到腳,就連指尖都是舒暢的。」
東夏王的雙眼渙散,無意識地答:「是啊,柳兒,你怎麼知道?」
柳惜音溫柔摸著他花白的頭髮,含笑道:「傳說有草名醉仙,聞之忘憂,開花結果,果如酒香,喝下如登極樂,十日方醒,大汗,你是醉了。」
東夏王忽然有點不妙的感覺,他遲疑看向旁邊的美人。
燭光下,那是一雙如毒蛇的眼睛,似乎在吐著紅色的信子。
不加遮掩的殺意,鋪天而至。
為何祈王的人要殺自己?
東夏王一時想不通其間關節,他想喚人,可是喉嚨發出的聲音就像醉酒後的呻吟,他只能掙扎著看著柳惜音站起身,取下他隨身攜帶的彎刀。
彎刀從堆滿寶石的刀鞘里徐徐滑出,銀色刃身,映在少女美麗的**上,散發著最華麗的光暈。
「為……為什麼?殺了我,你也……」東夏王不明白,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要做那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大汗啊,你忘了嗎?」柳惜音露出最嫵媚的笑容,舉起彎刀,放在他頸旁,用最謙卑的語氣詢問,「你有兩個好兒子,一個忠勇厚道,舊部支持,一個天資聰敏,新部擁戴,他們都是你的心頭肉,可是你要死了,遺詔未立,究竟該將寶座傳給誰呢?哎喲喲,真是愁死了我們的好大汗。」
東夏王死,新君是誰?
是哈爾墩?是伊諾?
旗鼓相當的兩個兒子,互相憎恨的兩個兒子,撕破臉皮的兩個兒子。
他們之間的裂縫,已大到容不下彼此的存在。
原本還有時間去慢慢磨合,慢慢開解。
可隨著東夏王的去世,爭儲將在最不堪的時段提前降臨。
東夏將亡。
比死更恐怖的危機閃過,東夏王眼中透出陣陣絕望。
悔之已晚。
刀刃劃過,割破咽喉,鮮血噴涌而出。
柳惜音手持利刃,在帳幔中快樂地笑著,笑聲得意而絕望。
「阿昭,進攻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