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壁突圍
上京至江東,需要半個月的路程,葉昭用十天便趕到了。
居平關地處大秦咽喉,貫通南北交通,是兵家必爭之地,如今連綿數十里的城牆,已被東夏三十萬大軍圍困,阻斷援軍。僅余西邊一條水道,因東夏軍隊不善水戰,暫時無法佔領,還能勉強運送糧食資源,讓滿城軍民苦苦支撐著,不至於陷入絕境。而東夏並沒有持久戰的資源儲備,可是祈王謀逆,憑藉江東富饒,處處斂財囤糧,為敵方提供供給,將戰局陷入僵著。
葉昭的到來,給困境帶來一絲信心。
她縱馬從船上跳下,直奔軍營。
沒有當值的將士們探頭探腦,好奇地看向這位傳奇的女將軍。
銀色盔甲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黑色皮毛披風風中翻滾,高挑的身材,每個動作都充滿力量。黝黑的皮膚縱使經過幾個月足不出戶,再加上夏玉瑾到處找皇宮養顏秘方哄著亂來的調理,依舊不夠嬌嫩,呈健康的小麥色。冰冷的琉璃色眸子,挺直的鼻樑,單薄的雙唇,濃濃的劍眉,處處都帶著屍骨堆里滾出來的凶光,身經百戰磨礪出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要是我家婆娘長這樣,我就去上吊。」
「嘲笑小三子沒長眼珠子,分不清男女,是我不好,我眼睛好像也不太好……」
「將軍不是丑,是這個……太恐怖了,給她盯著,哪吃得下飯?」
群眾推己及人,忽然覺得每頓能吃下三碗飯的南平郡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是很值得尊敬的。
葉昭把韁繩丟給隨從,解下披風。
她對著低聲議論的將士們,忽然笑了:「沒錯,我是個女人。」
將士們見她毫不在乎性別,反覺尷尬,趕緊打著哈哈,縮回頭去,神色中依然有質疑。
葉昭猛地神色一凜,馬鞭狠狠甩在空上,打出連續三個響鞭,她斬釘截鐵道:「可是,我葉昭,從未敗過!」她指著自己的胸膛,大聲道:「過去,我沒有敗,現在,我沒有敗,未來,我也不會敗!」
大家愣愣地看著這位驕傲的主帥。
帶著無堅不摧的剛強,用激昂頓挫的聲音響徹天空,用她無與倫比的自信燃燒起每個人內心深處對勝利的渴望。
是啊……
將軍性別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朝廷鬥爭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只要能帶大家打勝仗,讓他們保住性命,加官進爵,平安回家,什麼都沒有關係!
葉昭在漠北戰場有著最完美的戰績,伊諾皇子曾是她的手下敗將,統統是不容置否的事實。
主帥用最強大的自信,驅散了愁雲密布的天空,堅定了所有人的信心。雖然現在的處境很糟糕,可是不會比漠北剛剛被滅的時候更糟,如今他們有不敗的主帥帶領著,必將通往勝利之路。
夕陽徐徐落下。
今天已經結束,明天重新開始。
葉昭未及休息,安撫軍心后,召集駐守將領開作戰會議。
「耗,看看誰耗得過誰。」彙報完戰況,守城的孫副將表示很無奈,在他的主持下,全城軍民動員,給城牆澆上油,日夜巡邏,嚴防死守,「東夏不是還沒進攻嗎?他們打不下這座城的。」
「不能耗。」廖參將堅決反對,「天氣越來越冷,再過一個月,河道就會冰封,厚厚的冰塊在河上,再鋪上稻草,別說過人,跑馬拉貨都行。到時候東夏蠻子可以騎馬穿過河道,將水戰變成陸戰,若水道失守,居平關就會被徹底圍困,陷入斷糧境地。」
吳將軍也贊同:「東夏蠻子常年居住在苦寒之地,穿的是厚厚皮毛,喝的是烈酒,對雪天打戰很適應,而我們的將士卻略遜一籌,應儘早突圍……」
孫副將建議:「東夏圍困之勢,以東方兵力最弱,可從此處著手,突圍后,可取昌華城,奪回蜀中運輸要道,解開居平關的包圍圈。」
廖參將:「突圍西邊更好,可貫通川西,與常將軍的救援隊伍聯合,對敵寇成反包圍之勢。」
孫副將:「不!東邊!」
吳將軍:「西邊!」
兩方爭執不下,紛紛請主將定奪。
葉昭沉默許久,指著地圖,不容置疑道:「打北面!」
北面是東夏駐軍的重中之重,將領們用看瘋子的目光看向主帥。
吳將軍第一個回過神來,喃喃道:「避輕就重,這……這簡直……」
孫副將憤怒:「莫當我們沒讀過軍書!」
「我讀過軍書,你們讀過,伊諾也讀過,」葉昭死死盯著地圖,分析道,「我們會想到突圍兵力最弱的東邊,他同樣會想到,東邊兵力過弱,但地勢複雜,很可能是個陷阱。西邊就算我們打過去,想打回來收復失地,依舊艱難,最終我們還是會被牽制,要面對東夏的主力軍隊。只要能打破北面防線,直取江東,搗毀祈王老巢,斷絕東夏的主要糧食供給地,他們就會陷入被動。而且……東夏雖善戰,卻無治國之士,所過處無法治理統率,只能靠燒殺擄掠,搶奪一空,使百姓人心惶惶。祈王靠謠言作亂,師出無名,跟隨他的都是想趁機發財的混混地痞之流,不能服眾。只要我們儘早拿下江東,可得人心。」
眾將面面相窺。
「將軍所說有理,」孫副將小心道,「可是,還是穩打穩紮比較好?萬一輸了……」
「漠北本來就是個窮地方,當時國庫尚充盈,接著幾年都沒有天災,可是八年戰下來,也打得精窮了。這兩年都四處受災,江東江北兩塊最富饒的地方失守,國庫實在耗不起了,」葉昭苦笑著搖頭,「東夏主力部隊是遲早都要啃的硬骨頭,早啃比晚啃好,趁著新主帥上陣,士氣高漲之刻,把最硬的戰拿下來。」
沒有軍書會教人進攻敵軍最強處。
也沒有人會想到才吃過敗仗的大秦軍,會發瘋去硬碰硬,打東夏最強的部隊。
大秦的將領想不到,東夏的將領同樣想不到。
他們會在薄弱的西面和東面嚴密防守,甚至布下陷阱,而看似嚴密的北面的戒備反而會是最鬆懈的。
機會,只有一瞬。
如何捕捉?
孫副將問:「何時出征?」
葉昭:「丟掉裝備,減輕行裝,所有將士只帶武器上陣,東夏軍營、江東江北,有得是糧食好酒等著我們去取。今夜黎明,就給他來個意想不到的突襲。」
勝就活,敗即死。
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時候了。
眾將領命而去。
葉昭看著地圖,握緊腰間佩劍。
低頭時,忽覺腹中陣陣噁心,她趕緊喝了好幾口酒,將想吐的感覺忍下。
隨軍而來的秋水察覺她面色難看:「將軍?不舒服?」
葉昭對這忽而起來的難受也很莫名,她認真想了想理由,想出個靠譜的結論:「大約是坐不慣船。」
秋水心有戚戚然地贊同:「是啊,咱們是馬背上的戰士,哪受得了小船顛簸?我昨天也吐了,要不要叫軍醫來給你扎兩針?喝點葯?」
葉昭聽見「葯」字就想溜,趕緊搖頭:「不是什麼大事,出戰前夕,不要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