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征途
葉昭靜靜坐在花廳內,身著鑲銀獸面鎖子甲,羽飾九曲銀盔整整齊齊放在案上,她正一遍又一遍擦拭銳利的寶劍,動作緩慢穩重,彷彿在保養最精細的古董。【蝦米文學]秋華秋水姐妹,帶著包裹,穿著戰甲,一前一後闖進來,紅腫著雙眼,堅毅道:「將軍,這次出征,帶上我們!」葉昭輕輕地搖搖頭。秋華叫道:「父仇不共蓋天!」秋水低聲:「將軍你是過來人,明白的。」葉昭沙啞著開口:「你們父親委託我,為你們找到幸福。這是他請求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我必須執行。」兩姐妹一左一右拉著她的袖子放聲大哭:「求求你,讓我們去。父親慘死,還留在後方乖乖嫁人,我們做不到。就算你不讓我們去,我們也會跟著去!哪怕被將軍打瘸腿,打斷手,爬也要爬去江東!」葉昭看看她們臉上不容置疑的決心,嘆了口氣:「只准去一個,另一個留下,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必須聽郡王的話,留在上京,安分嫁人,為你爹完成心愿。」秋華秋水擦乾眼淚,互相對瞪片刻,吵嚷起來。秋華:「我是姐姐,你該讓我!」秋水:「呸!姐姐做事不穩重,還是留在後方,別給將軍添麻煩好。」秋華:「長幼尊卑的道理,你沒聽狐狸說過啊?!」秋水:「他說的話算個屁!你也不過比我大一刻鐘,咱們長得一樣,說不準娘親記錯了呢!」秋華:「我武功比你強!」秋水:「我腦子比你好!」「抽籤!」「抓鬮!」……眉娘紅著眼收拾好行囊,萱兒往裡面裝了好幾件厚厚棉衣鞋墊,楊氏含淚將大把大把銀票往裡面塞,骨骰愁眉來報:「將軍踏雪已經備鞍,隨時都可以出發。【蝦米文學]」今日快馬直赴江東,何年歸?葉昭走出大門,倚著門欄,遠遠眺望。她還要等待一個人。夏玉瑾的身影出現在花廳門外,步伐遲緩,腦袋低垂,他不安地看了眼葉昭,千言萬語彙於喉間,卻不知該挑那句說出口,最後憋出的竟是:「什麼時候走?我送你。」「馬上,」葉昭緊緊抓住他肩膀,叮囑,「我家太爺爺腦子不好使,嫂子守寡,侄兒年幼,我要出征,無法照料,只能交付與你。東夏入侵的時候,大舅母正好帶著族人在赴京路上,僥倖逃過一劫,皇上仁厚,大舅舅已經戰死,料想不會罪及他的家屬,但他們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太好過,請你多多費心。」「放心,」夏玉瑾臉色難看,「兩口子,分什麼你的我的。」反正,媳婦殺上前線,他也只能像個娘們在後方呆著,做娘們的事,像窩囊廢般等她回來,這種感覺就憋屈得讓人痛不欲生。葉昭彷彿看穿他的心思,輕輕道,「因為你是男人,我才能將這些事情放心交給你,比起在後院不能隨意行動的女人們,有你看顧著我娘家親眷們的生活會更妥當,而且……我侄兒們都很喜歡你。」而且她相信這個男人善良正直,有些事,他會做得比自己更好。夏玉瑾重重點點頭,鼻子里給什麼塞住,難受得要命,他咬牙道:「別胡說八道惹我擔心。東夏蠻子的本事比蠻金蠻子差遠了,伊諾狗熊不過是你的手下敗將,你會很快回來的。」葉昭苦笑道:「當年漠北被破,我憑著滿腔恨意,帶三千將士出征,生生死死,了無牽挂。如今江東之戰,損耗極大,將士士氣低落,皇上孤注一擲,力排眾議,將所有希望寄託,我只能勝,不能退。」背水一戰,退即是死。大秦國運,皇恩厚望,幾十萬將士性命,她肩上壓力,非漠北之戰可比擬。葉昭扶著他的肩,細細看著他那張白皙秀氣而沒有血色的臉,忍不住踮起腳尖,在他額上烙上一吻,抱著他的頸窩,沙啞道:「此去一別,遙遙無期,只盼嫁給你,還沒有耗盡我一生好運。」夏玉瑾感到她的雙手在微微顫抖,他反手握過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然後重重吻上她的雙唇,纏繞許久,忽然停下,在她耳邊肯定地說:「雖然我從小到大的運氣不太靠得住,但也可以分給你,你會平平安安回來的,我還要等你生健健康康的小葉昭,小玉瑾。」「不,」葉昭狠下心腸,告訴他在心頭反覆斟酌許久的決定,「你與我,和離另娶。」夏玉瑾獃滯許久,問:「為何?」葉昭似乎難以啟齒,她伸手整好他鬢邊吹亂的青絲,看著那雙暗如深潭水的眸子,美麗得彷彿呼吸都要停頓,深吸一口氣,認真自然地說:「戰場上,將軍不能怕死,可是有你在,我會分心,會怕死。」蠻金兇猛,漠北打了八年戰,東夏彪悍,江東又要打多少年?少年夫妻兩地分離,膝下無一兒半女,寂寞長夜,何堪相思?文死諫,武死戰。她不能在戰場上因思念他的容顏,回首南方,不自覺放慢了馬匹的速度,不能舉刀砍人的時候,因為後方的牽挂放慢了速度,更不能因為想平安回家而不敢冒險,不敢衝鋒,不敢拚命,耽誤了眾多大秦大好兒郎性命。女人重情。縱使她比所有男人都強悍,心裡有塊柔軟的地方還是女人。「玉瑾,給我一個無牽挂。」她說,「讓我別想你。」「好,」夏玉瑾想了又想,重重點頭,嘴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意,彷彿沒心沒肺地說,「如果你回不來,我保證和離再娶,娶溫柔賢惠的新媳婦,再納七八個漂亮的妾室進門,生上一窩小兔崽子,個個活潑健康,然後把你忘光光。」葉昭拍掌笑道:「如此甚好,甚好。」她轉身,帶上銀盔,配上重劍,騎上馬,奔赴軍營,再不回頭。他留在原地,獃獃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最後從懷裡將像護身符般藏著的和離書拿出來,三下兩下,狠狠撕成碎片,重重往後一拋,紛紛揚揚,隨風飄去……她做她應做的事,他做他想做的事。今生今世,夏玉瑾的妻子,唯一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