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不報

  夏玉瑾大喜,不管在旁邊哭鬧的章夫人,揮手讓她上前。

  白氏唯恐旁人搶了這差事,爬行幾步,連珠箭似地說:「有兩千兩黃金藏在花廳的暗壁里,就是青花人物花卉花尊後面那堵牆,砸開便是。狗官這次讓兒子回來,是怕災后宵小增多,把錢留在岫水不安全,想送回老家。另外還有四萬五千兩銀子,被他送去打點關係,說是年後調任就會下來,連跳兩級,直升知州。」

  夏玉瑾差點「噗」出來了,這種人還能升官發財,黃鼠狼的出生時辰肯定不對,否則哪來那麼倒霉的亡國命啊?

  葉昭見他一直忍笑,幫忙問話:「打點了誰?」

  白氏道:「兩萬兩銀子送給祈王幫忙疏通關係,一萬兩銀子送給江北知府,一萬五千兩銀子給其他大小官員,讓大家就算不幫忙,也別在陞官路上為難他。」

  夏玉瑾勾勾手指,叫來海主事:「你見過這筆銀子嗎?」

  海主事誠實道:「下官新進吏部,立即被派往江北,隨郡王爺賑災,行賄之事尚未知曉。但路上,有個吏部派來的筆帖式出手大方,似乎發了點橫財。」

  夏玉瑾立即將筆帖式召來。

  他年紀尚輕,嚇得腿都抖了,立即跪下招供:「祈王素來出手豪闊,頗有俠名,他送來銀子也沒說是幹什麼的,下官也不好不收,」他悄悄看了眼夏玉瑾的臉色,補充,「下官家裡人口眾多,入不敷出,確實有點小貪心,不過生性膽小,只拿了一百兩,至於其他人是否受賄?受賄多少?就不知情了。」

  先帝聽信讒言,官吏貪污成風,今上接任十年,戰亂連連,提心弔膽,無暇他顧,官員拉幫結派,根深蒂固,上下其手,有心整治,卻發現拔一個蘿蔔能帶起一片泥,而且建國多年,保持穩定極其重要,不好像開國太祖那樣下猛葯,大規模開殺戒,以免逼得狗急跳牆。只能徐徐圖之,吏治狠抓了幾次。只好東抄家西抄家,找齊罪名后,挑肥的下手,這次賑災的銀子有部分就是抄了長樂侯的家弄來的,但舊的蛀蟲下去,新的蛀蟲上來,總歸是難以掃清。

  地方官員收了銀子,幫對方的政績說些好話,無意提起一下,誇獎一下,都不算什麼大事。只要對方在任其間沒出大亂子,沒犯大錯,沒引起造反的民憤,朝中沒人說他壞話,都不會阻攔升職。

  官場規矩,歷來如此。

  夏玉瑾也沒興趣抓筆帖式這種小蝦米,叮囑他好好戴罪立功后,輕輕放過了。他轉過身,和葉昭小聲抱怨:「祈王叔都老大一把年紀了,頭髮大半花白,封地肥厚,產業遍布,連賭場青樓多涉足,他那麼愛錢做什麼?死了又不能帶棺材里。」

  葉昭皺眉:「這種話別亂說。」

  「說了他又能拿我怎樣?」夏玉瑾鄙視,「他母親是個罪妃,出身低微,太后極不待見,若不是他在先帝病中孝順得特別妥帖,能得那麼肥的封地嗎?幸好他還算老實聰明,除了死要錢的性子外,還沒抓到特別大的錯處,否則早就被今上降級發配去邊疆封地了。上次我抄了他賭場,他半句話都沒說,事後還派人來道歉,說是自己下屬不長眼。」

  葉昭叮囑:「你回去后,把這事和皇上說聲。「

  夏玉瑾幸災樂禍:「自然,開個賭場是小事,干涉吏部官員調動是大事,我看他這回要倒大霉了,等賑災回去,看他兒子還有什麼臉嘲笑我沒用。」

  白氏在地上跪了很久,膝蓋發麻,眼巴巴地看著涼亭內小聲說話的二人,不敢提醒。

  好不容易夏玉瑾和媳婦聊完私己話,終於想起這群犯婦,也信守承諾,大手一揮,讓人從抄沒家產里挑出個最破的小院子和幾畝田產給她,並免除流放充軍之苦。

  白氏謝過南平郡王,又狠狠磕了幾個頭,哀求道,「犯婦自知以前為虎作倀,罪孽深重,天理循環,應受報應。想將這小小功勞換來的恩典置換與人,望郡王爺恩准。」她說完伏地,哀嚎不已。

  還有人大公無私,把好機會讓出,搶著要充軍?

  夏玉瑾愣了:「你要換給誰?」

  白氏決然道:「犯婦女兒年僅四歲,身體柔弱,受不得旅途勞累,怕會夭折路上,犯婦能吃苦去充軍,求郡王開恩,將她留在岫水,找戶好人家收養吧。」

  白氏的女兒不懂發生何事,只見母親額頭流血,哭泣不已,便衝過去,抱著她的大腿跟著哭,叫嚷著:「不要欺負阿娘!」

  她們哭得就像夏玉瑾是天下第一等狠心人。

  夏玉瑾玩性已過,惻隱心動,猶豫半晌,嘆了口氣,他伸出手指,除白氏女兒外,又從女人堆里點出兩個年紀幼小的孩子,吩咐:「罪不及幼童,除白氏之女外,十歲以下,無外家收留的孩子,認白氏為養母,留在岫水,免除流放株連。」

  白氏見不用母女分離,喜不自禁,忙磕頭謝恩。

  章夫人看見自己八歲的小女兒在列,既喜她免除流放之苦,苦骨肉分離,恨白氏搶奪機會,又憂她積怨頗深,不會善待自己女兒,心裡百感交集,奈何形式逼人,只得回去好好教導女兒,收起刁蠻性子,學會附小做低。

  夏玉瑾見事情了結,覺得無趣,帶著官兵跑去挖金子。

  白氏記得柳惜音之事,見葉昭要走,想過去告知,再掙個功勞。可轉念一想,活閻王殺人不眨眼,不知她對錶妹是什麼態度,也不知柳將軍死了侄女會不會遷怒,而且人不是自己害的。但她為討好章縣令,打過柳惜音的壞主意,心裡發虛。

  反正她知道消息的時候人已經死了,罪魁禍首也償命去了,而且她是無知的后宅女人,要交代也是蒲師爺先交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沒聽過算了。

  柳惜音入住驛站並未正式通報,貪污是章縣令做主,決堤的是洪水,死亡是瞬間發生,不存沒儘力救援的問題,而且沒找到屍體,說不定還有一點點生存希望……

  如果對方沒死,他卻上報死了,平白惹將軍傷心,豈不是他的責任?

  這事又不是只有自己知道,還是讓別人去說吧。

  蒲師爺畏葉昭如虎,連見都不敢多見,便裝著糊塗,當什麼都不知道。

  一來二去的結果是,誰都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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