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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精神脅迫

  宗人府的環境確實惡劣,葉羽原本身體就不是很好,他的血瘀之症在楊雪笙的調理下本來好了很多,可這下子卻是前功盡棄,而且甚至比一開始還要糟糕。 

  葉羽蜷縮在陰冷的天牢角落裡,他雖然身上瑟瑟發抖,但一雙眼卻恢復了一貫的精明神色。 

  不,或許有些什麼是與之前不同的。 

  從前的葉羽,雙眼永遠明澈無垢,純凈的像是兩顆水晶。可如今,他精明的眼眸中,明顯的閃爍著其他的光,似乎是詭詰,又似乎是冷淡。總之,他不再像曾經那樣淺笑包容,眸色變得深邃而詭秘。 

  夜晚的宗人府更加的陰冷潮濕,葉羽凍得根本毫無困意,他只好強撐著,在心底一點點算計著外面的情形。 

  粗略的估算,自己被關進宗人府怎麼也得有一個多月了,那麼離朱棣最終的爆發已經不遠。 

  朱允炆剛剛登基就毫不留情的大清洗,早已引起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各種不滿。雖然不想託大,但葉羽心知肚明,朱允炆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莫過於用莫須有的罪名將自己定罪下獄。而且,還毫不顧慮的對自己施以酷刑。 

  雖然動私刑這件事不是人盡皆知,但葉羽早已吩咐莫可,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消息放出去,至少要激起各方各種勢力的怨懟。 

  而事實證明,這一招確實是十分正確且正中要害的。 

  葉羽在北境的時候,無論是在遼東還是涼州,都在民間樹立了極好的形象。他本就是一股清流般的人物,在北境的百姓心目中,也是個從無私心,兢兢業業,一心為國戍邊在外的大好人。 

  而朱允炆,卻是一個剛剛繼位為皇就開始大肆剪除異己,屢屢迫害親叔叔的冷酷無情的皇帝。 

  所以,當皇帝給葉羽定罪的明詔昭告天下之時,根本沒有人會相信葉羽真的結黨營私、意圖謀反。 

  要究其原因的話,很顯然,一個荒唐的皇帝和一個在戰場無私拼殺護衛國家的駙馬根本沒有可比性。在所有人的心中,這兩者之間的可信度並沒有足以相提並論之處。 

  所有人都會無條件站到葉羽這一邊,這也就直接導致,未來有一日打著肅清朝野、整頓朝綱旗幟站出來反抗的人,一定會成為百姓心之所向。 

  這時,葉羽突然聽到牢房外有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扭頭看過去,卻見一個一襲黑衣的纖細身影正站在門外,手裡拿著明晃晃的匕首,試圖撬開自己牢房的門。 

  葉羽皺起眉,他低吼一聲制止道:「住手!你是誰的人?」 

  那黑衣人抬頭看向他,沉吟了一下后將面紗摘下,竟然是個女子。 

  「駙馬,屬下是來救你的。」 

  葉羽看著那黑衣女子的容顏,然後便皺起了眉頭,他沉著嗓音道:「快走!不管你是用什麼手段進來的,劫獄都是劍極愚蠢的事!你們郡主怎麼會允許你這麼做?」 

  黑衣女子明顯一愣,她道:「駙馬已猜出屬下的身份,當知郡主心意,屬下是奉了郡主的命令來救您的。」 

  「胡鬧!」葉羽咬著牙,撐著極虛弱的身子輕聲責備,「嵐琴怎麼這樣糊塗?她難道不知,劫獄是最沒用的辦法嗎?就算我如今逃了出去,又怎麼逃出天羅地網一般的京城?更何況,我雙腿已廢,憑你一己之力根本就無法把我帶出皇城,更不要提京城了。你趁著還未有大批禁軍發現你趕緊離開,莫要做這愚蠢的行為。」 

  「可是……」黑衣女子被葉羽說的怔住,「可是郡主十分擔心您……她得知消息后簡直要氣瘋了,可汗本來攔著她,但她還是執意喬裝打扮來到了京城……」 

  葉羽怔住,良久后發出輕微的嘆息。嵐琴對他的感情,他怕是窮盡一生也無法回報。 

  「你們有多少狼女在京城?」 

  黑衣女子道:「郡主身邊常跟著的人都來了,有二十人左右。」 

  葉羽稍稍安心,有這些人定然可以保證嵐琴的安危,「你去告訴郡主,就說不要再衝動,靜靜等著消息,我是死不了的。」 

  黑衣女子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葉羽堵了回去:「我告訴你,我今天定然不會跟你走,你也根本無法將我從皇城裡帶出去。你趕緊走,不要再耽誤時間。回去后帶上你們郡主,馬上離開京城!」 

  黑衣女子拗不過葉羽,她聽到外面被她迷暈的獄卒們已經有了醒轉的動靜,忙不再逗留,只說了句:「駙馬保重。」之後便隱藏在黑暗中,悄悄退了出去。 

  嵐琴培養的狼女,是專門執行特殊任務的機動部隊,葉羽知道,她雖然武功不會太好,但擅於藉由黑暗隱藏自己,所以倒也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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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肆!放肆!都反了!全都是刁民!叛臣!」 

  乾清宮御書房內,皇帝朱允炆正大發雷霆,可憐的奏疏和書本散落一地,有的甚至被盛怒的皇帝陛下撕碎扔的到處都是。 

  黃子澄和方孝孺站在殿內,靜靜的聽著朱允炆發脾氣。 

  發了半天脾氣的朱允炆似乎終於發現那兩個大臣就這麼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好像是在看自己的笑話一樣。 

  朱允炆更加不悅,他怒道:「你們兩個,倒是說話啊!你們看看,全天下的人都要反朕!從藩王到功勛重臣,從邊境將士到各地官員,甚至連百姓的請願書都遞到了朕的案頭上!你們看,這是燕王府的!這是寧王府的!這是雲南沐王府的!還有洛陽知府!涼州知府!西安知府!還有北境的萬民書!他們一個個的,都要朕放了葉羽!」 

  黃子澄和方孝孺默不作聲,只是低頭站在殿內。 

  朱允炆更加惱火,他狠狠的擲出一個茶杯,正砸在殿內的立柱上。 

  「古來明君,當體恤下意,體民情,知民意,任人以信為先,當不效宋高宗之舉,定不出鵬舉之冤!」朱允炆咬牙切齒的念著,語畢拍案而起,怒道:「朕是宋高宗?他葉羽是岳鵬舉?哈哈,朕倒是真不信了!朕是皇帝,朕要殺誰還需要他們來指手畫腳?好!他們不是替葉羽說話么?那好,朕成全他們!他們都是逆賊的同黨!朕一併殺了解氣!」 

  「皇上!」一直沉默的方孝孺終於開口,「臣請陛下息怒,聽臣一言!」 

  朱允炆見終於有人站出來說話,立刻道:「說!快說!」 

  方孝孺向朱允炆行了禮,緩緩說道:「臣以為,陛下此時應順應天下人所請,放逆犯葉羽一條生路。」 

  「你說什麼?」朱允炆怒道:「你要朕放了他?要朕妥協?朕可是皇帝!」 

  「就算陛下是皇帝,有時候也不能太隨性!」方孝孺一向耿直,他的語氣似乎比朱允炆還要不悅,「若當初陛下聽臣之言,不要對付葉駙馬,又怎會有今日的窘迫?」 

  朱允炆被方孝孺一說,頓時怔在了原地。 

  方孝孺卻繼續冷冷的說道:「陛下錯在太過心急!陛下剛剛登基,根基未穩,卻急於削藩,更清除功臣,這些動作都做的太過急躁明顯,怎能不招來天下怨懟?如今連萬民書都遞到了陛下面前,陛下還要一意孤行么?」 

  「方大人此言差矣!」黃子澄也站出來說道:「既然如今已走到了這一步,又怎能回頭?就算陛下放過葉羽,又能換來什麼呢?能讓這些萬民書和奏摺都憑空消失不成?」 

  方孝孺瞪著黃子澄,冷冷的說:「至少不至於鬧得天下沸騰!黃大人,你難道真的要陛下徹底失去民心嗎?」 

  黃子澄冷哼一聲,只說:「方大人目光短淺,只要陛下削藩成功,那些百姓無論民心如何都也不足掛齒!沒了他們擁戴的所謂賢王英王,他們還能翻起多大的浪?」 

  方孝孺怒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黃大人既然胸有城府,又怎能不了解這其中的關鍵?」 

  「方大人!」 

  「夠了!」朱允炆不耐煩的打斷了還在爭論的兩個大臣,他以手支撐自己的頭,說了句:「你們都出去!朕要自己靜一靜。」 

  黃子澄和方孝孺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向朱允炆行禮,拂袖離去。 

  朱允炆現在覺得異常疲憊,他似乎自從登基以來,就沒有一刻是輕鬆的。 

  不,或許從他出生起,就不曾輕鬆過。 

  少年時被困於各種學習之中,成年後成為皇太孫便深深活在了祖父和亡父的陰影下。 

  他常常聽祖父對他說:「要做個像你父親一樣的賢德君主。」 

  朱允炆知道,在祖父心裡,始終是把自己當做了父親的替代品。若非從自己身上看到父親的影子,祖父真正屬意的繼承人應該是燕王。 

  好不容易熬到了登基,他又發現,自己被那些藩王、大臣、功勛貴族掣肘,沒有一時一刻是愜意輕鬆的。 

  朱允炆很累,真的很累。他看著殿內一地的狼藉,一種深重的疲憊感席捲而來,他知道,自己這個皇帝被大臣們脅迫了。 

  悲哀的精神脅迫。 

  「李興!傳綺箏郡主來見朕。」 

  一直候在殿外的李興,應了一聲便向湖心畫館而去。 

  江月走進乾清宮時,便看到了滿屋的狼藉,她沒有說什麼,甚至沒向朱允炆行禮,只是默默的撿起地上的請願書開始看。 

  朱允炆坐在書案后,靜靜看著她的動作。 

  等她看完,朱允炆才開口:「朕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江月沒有抬頭,也沒有看他,只是繼續沉默的翻看著地上的奏摺和請願書。 

  朱允炆眼中的疲憊感更重,他又問:「如果朕現在答應你留他性命,你可願兌現諾言,陪在朕身邊?」 

  江月終於抬起頭看他,眼中卻是一種失望至極的神情。 

  「皇上,你看到這些,竟然還在拿這件事跟我談條件么?」 

  朱允炆被她眼中的失望刺痛,訥訥的說不出話。 

  良久,江月突然笑了,那似乎是嘲笑,又似乎是苦笑,只是她說:「若皇上想這樣跟我談條件,那我也可以同意!因為,這是天下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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