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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逆臣錄

  葉羽有時候覺得,自己這個駙馬當得也挺不容易的,今天被派這個任務,明天被派那個任務,還基本都在外面晃蕩,很少回京城。 

  不知不覺的,他已經在西北又吃了一年的沙子了。這一年裡,除了洮州鬧過一次規模不算大的叛亂之外,基本沒什麼事情發生。值得一提的是,這次的叛亂主帥並不是現在的陝甘總兵葉羽,而是秦王朱樉,葉羽這次不過是打了打下手,幫了幫忙罷了。 

  這一次平叛,葉羽發現原來看上去閑散的秦王,在戰場上竟然也是個狠角色。他只用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平定了洮州的叛亂,向朱元璋遞交了捷報。 

  遠在京城的朱元璋十分高興,重重賞賜了朱樉。 

  然而,葉羽卻心中覺得悲哀,因為早先楊雪笙就已經說過,朱樉的身體不適合勞累奔波,更何況是軍旅生活? 

  朱元璋是不會在意這些的,他在意的只是戰爭的勝利。 

  果然,回到西安的朱樉一病不起。洮州地處西北邊疆,氣候常年乾旱大風,乾冷異常,在這樣的環境里奔波,尋常人都耐不住,更何況是身體情況已經十分惡劣的朱樉。 

  好在葉羽一直隨軍,所以跟在他身邊的楊雪笙自然也在,她幫助朱樉儘力調整身體狀況,這才幫他稍稍穩定住了病情。 

  然而,現在回到秦王府,一口氣終於鬆懈下來的朱樉,也徹底撐不住了。 

  葉羽叫楊雪笙在秦王府為朱樉治病,然而他每天從楊雪笙那聽到的都是欲言又止的嘆息。 

  見楊雪笙這樣的反應,葉羽心中已經清楚,秦王朱樉已經治不好了。 

  由於楊雪笙堅持要一直留在秦王府,葉羽便跟著她一起在秦王府中住下,偶爾朱樉的病情稍微好一點兒,葉羽便跟他下下棋聊聊天,兩個人湊在一起解悶。 

  這一日,正是春天的大好時光,朱樉近日看起來格外的精神,總是時不時到院子里坐坐,讓府里上上下下都十分開心。 

  「父王!父王!」 

  朱樉正坐在樹下望著枝葉,卻聽到稚嫩的聲音響起。 

  朱樉順著聲音看過去,卻見是自己的第三子朱尚煜向自己跑過來,身後還跟著長子朱尚炳。 

  朱樉笑著沖他們招招手,待他們走近身前,才問道:「跑的這麼慌張,怎麼了?」 

  朱尚煜一下子撲進朱樉懷裡,開心的笑道:「父王是不是病好了?母妃說父王病了,都不讓我們去找你,大哥也說不能打擾父王養病!」 

  朱樉慈愛的撫了撫朱尚煜的頭髮,溫和說道:「所以煜兒是想父王了么?」 

  朱尚煜把頭點的像搗蒜一樣,說著:「是啊!父王,已經開春了!每年開春您不是都要帶我們去狩獵嗎?今年我已經能拉開弓了,我每天都認真練習,父王今年我們什麼時候去啊?」 

  朱樉臉上依然是慈愛的笑意,他慢慢的撫著朱尚煜的頭髮,又叫朱尚炳也過來,一手一個拉著他們兄弟二人。 

  「過些日子,父王就帶你們去,好不好?」 

  朱尚煜十分的開心,他又笑又跳的,從朱樉懷裡掙脫開跑走,邊跑還邊喊著:「太好啦!我要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母妃。」 

  朱樉靜靜凝視著朱尚煜小小的身影消失,然後一瞬間收斂了笑容,輕輕的咳了起來。 

  還在他身邊的朱尚炳忙扶住他,關切問道:「父王,您的身體……」 

  朱樉沖他擺了擺手,止住咳之後,才勉強笑了笑,抬頭看向他,道:「以後,你每年都帶你弟弟們去狩獵,可好?」 

  他這一句話說的沒有前因後果,但今年已經十五歲的朱尚炳明顯還是聽懂了。 

  朱尚炳先是狠狠一愣,然後就是感覺心口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疼的生硬。 

  朱樉見他怔怔愣在原地,只笑了笑說:「你是男子漢了,又是長兄,要記得照顧好你母妃和弟弟妹妹們。我不求你建功立業,只圖你可以成為一個溫潤和善的一方藩王。」 

  「父王!」朱尚炳忍不住打斷朱樉的話,但他哽咽在喉頭,又實在說不出話。 

  朱樉搖搖頭,笑道:「你去吧,去好好把功課做好。」 

  朱尚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傻傻的點了點頭,幾步一回頭的向書房走去。 

  朱樉一個人呆坐在樹下,他的身體如何,他其實比誰都清楚,甚至比楊雪笙這個神醫都清楚。 

  輕輕搖頭嘆息,朱樉仰起頭看向樹枝,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空洞了。 

  三日之後,秦王朱樉薨逝於西安秦王府,享年三十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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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傳入京城的時候,朱元璋正在坤寧宮內批閱奏章,聽到消息時明顯一愣,轉而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憐香輕輕為他順著背,安慰著他的情緒。 

  朱元璋費了很長時間才止住了咳,他怔怔看向前方的眼眸中似是有些霧氣。朱元璋自己都分不清楚,這是因為傷心才流的淚,還是因為剛剛的咳嗽鬧得。 

  「憐兒啊,你覺得,父皇是不是很心狠?」 

  憐香搖搖頭,道:「父皇一點兒都不狠,父皇是全世界最慈愛的父親。」 

  朱元璋呵呵笑道:「大概只有你心裡這樣認為了。」 

  朱元璋自己心裡清楚,無論是作為帝王還是父親,他都不能算是仁慈或者慈愛。 

  朱元璋閉了閉眼睛,拿起筆寫就聖旨。以親王禮下葬秦王朱樉,追謚號為秦愍王,其嫡長子秦王世子朱尚炳承襲秦王爵位,秦王府及封地一切殊榮照舊。 

  人死之後就什麼都沒了,這一道聖旨,是朱元璋唯一能為這個兒子做的。 

  朱元璋的兒子有很多,但真正有過軍功和政績的卻不算太多。 

  太子朱標早已死了,現在秦王朱樉也死了,晉王朱?自當年的忤逆案后便一蹶不振,如今看來,燕王朱棣自然成為藩王之首。 

  秦王的喪期已過,朱元璋的身體每況日下,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御藥局的御醫們每日請脈,葯也換了很多,但就是控制不住病情。 

  「儘力了儘力了,你們每天都跟本宮說你們儘力了!那麼為什麼父皇的身體還是一天不如一天,絲毫不見好轉?!」 

  憐香一向是好脾氣的,但她現在也終於到了崩潰的邊緣。這些御醫日日都過來,藥方也換了無數種,但就是不見絲毫的起色。 

  跪在她面前的御醫們大氣都不敢出,他們哪曾見過九公主如此動怒,如今只怕是一個不小心自己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憐香疲憊的跌坐在椅子上,緩緩說道:「你們幾個,回去再仔細研究,想好了寫出方子,再抓藥來。若再沒用,本宮看你們的腦袋也就沒用了。」 

  幾個御醫嚇得魂都沒了,只不停的磕頭請罪。 

  憐香不想再聽他們請罪,揮手讓他們退下去。 

  憐香努力平復了情緒,靜下心來,才緩步走進了朱元璋的寢殿中。 

  朱元璋正在喝著葯,見她進來,笑了笑,道:「憐兒,不必為難那些御醫,人各有天命,有時候命數在這裡,人力怎麼可能違抗天命呢。」 

  憐香怔怔聽著,朱元璋平時雖然殺伐決斷,心狠手辣,但他其實看的十分透徹,從不會去偏信什麼長命萬歲。 

  也就因此,因為他十分清楚是人就逃不過天命,所以他才會這般心狠手辣的對待那些功臣。 

  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體不會再好起來,所以他手中的屠刀也沒有一刻停下來。 

  他編纂了《逆臣錄》羅列了藍玉案所有主謀及同黨的名字,無論是否伏誅的,全都在這《逆臣錄》之中。 

  然後,他又將屠刀舉到了穎國公傅友德頭上,給他扣上了附逆的帽子,以逆犯的身份斬首。 

  就這樣,朱元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而他的屠刀,也越舉越高。 

  朱元璋在屠戮功臣的同時,又不停的將燕王朱棣的地位一直提升,不僅擴大封地,擴充護衛,讓他不停的在北境建立功勛,而召他進京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燕王朱棣表面十分平靜,兢兢業業的完成所有的任務,謙虛謹慎,從沒有絲毫的張揚。 

  朱元璋看在眼裡,心中更加歡喜,對這個兒子也更加器重和信賴。 

  而另外一個人,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多出的只是更多的不安和怨恨。 

  這個人,就是皇太孫朱允炆。 

  自從朱允炆繼任儲君之位后,他就深深的活在了朱元璋的陰影之下。與他的父親坐儲君時不同,朱元璋從未給過他任何一件政務,每日只是不停的督促他的學業和功課,讓他學習為君之道,卻從未有過實踐。 

  而朱棣,幾乎成為了實至名歸的儲君,他總有做不完的任務,朱元璋對他的信任和倚重,明顯超過了自己。 

  好像,他朱棣才是真真正正的儲君,而自己不過是個笑話。 

  「殿下不必太憂心,無論陛下如何器重燕王殿下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在陛下心裡您依然是名正言順的儲君。」 

  這是黃子澄在了解朱允炆的心事後給出的結論,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在朱元璋心中,朱允炆一直都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即便他器重朱棣,卻從未想過易儲。 

  朱允炆暫時放心了,然而朱棣卻不是這樣想,在朱棣心裡,朱元璋怎麼認為現在都不重要,朱棣只想讓天下人看到,自己才是真正有資格成為儲君的人,事實上,日後的事情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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