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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身心創

  朱標不解父親的用意,彎下腰想要伸手去拿,但見那木棒上都是刺,不好下手。 

  高坐在龍書案后的朱元璋緩緩說道:「朕殺這些人,就是為了幫你拔掉這上面的刺!若還帶著這些刺,朕如何放心把它交給你?」 

  朱標將父親的話聽在耳中,面上突然露出一絲自嘲的笑意,道:「父皇,兒臣自跟隨您學習朝政事宜以來。您耳提面命皆是告訴兒臣,要做個如堯舜一般的賢明帝王!我努力了,一直在按照這個方向努力著。可如今,父皇卻告訴兒臣,您一直在用這些手段提防和戒備著您的臣子。父皇此舉,請恕兒臣不敢苟同。兒臣以為,若君主是賢明的君主,那麼大臣自然就是忠心大臣!」 

  「你放肆!」朱元璋這一下是真的憤怒了,他剛剛就一直緊緊攥著的茶杯終於忍不住向太子擲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太子的胸口,登時將明黃色的服飾染上了茶色。 

  盛怒的朱元璋瞪起眼睛指著太子道:「你的意思是,朕不夠賢明?所以才需要清除臣子是嗎?你的意思是,你是個比朕賢明的君主,現在需要你來教朕怎麼當這個皇帝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該怎麼跟君父說話?!朕做這些,還不是為了江山傳到你手中之時,能穩固太平?!」 

  朱標看著盛怒的父親,感受著茶杯砸中自己時的鈍擊感,再想著方才在詔獄里看到的秦王朱樉,這位穩坐儲君之位二十四年的皇太子,在心中頭一次升起了疲憊和失望的感覺。 

  良久,他扯出一些自嘲的笑意,道:「為了我嗎?父皇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難道我就這般不成氣候,需要讓父皇為了我去屠殺大臣么?也需要讓父皇為了我去對付二弟嗎?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父子親兄弟啊!」 

  「你、你……」朱元璋指著眼前的太子,他竟從未發現,這個一向恭順仁善的兒子有朝一日也會這般跟自己說話。 

  朱標面無表情的向朱元璋跪下,拱了拱手正色說道:「父皇,涼國公一向對父皇崇敬有加,他追隨父皇征戰沙場屢立奇功。還請父皇看在他一生追隨的份上,莫要再對他心懷猜忌……」 

  「住口!你給朕住口!」朱元璋氣的胸口起伏,臉上已然板得如同鐵板一塊,「你出去,馬上給朕出去,朕現在不想看到你!」 

  「父皇!」 

  朱標還要再說什麼,盛怒下的朱元璋卻隨手拿起書案上的書本奏摺向他狠狠地擲了過去。 

  太子沒有閃躲,那些奏摺和書本全部打在了他的身上,可見朱元璋的力度不輕,定是氣急了。 

  「你出去!你要跪著,要替藍玉說話,就給朕出去跪著!不要在朕眼前,讓朕心煩!」 

  朱標眼中凝成一股痛心的神色,他低下頭恭恭敬敬的向父親磕了個頭。然後緩緩站起身,向殿門口走去。 

  首領太監陳景戰戰兢兢的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看到殿中一地的狼藉,心中忐忑。湊到朱元璋跟前,陳景猶豫著勸道:「陛下這是怎麼了,生這麼大氣?老奴看太子殿下跪在門外……陛下,這外面還下著雨,太子他……」 

  朱元璋咬牙站起身,狠狠地說了句:「讓他跪!」 

  話音畢,朱元璋頭也不回的走回了寢殿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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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朱標筆挺的跪在坤寧宮外,他身上還穿著明黃色的儲君盛裝,任由雨水灑在他身上。 

  朱標現在對於雨是不是大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覺了,他心裡唯一的想法,只是徹骨的寒冷。 

  這種冷,不是淋了多少雨,受了多少寒,而是一種從心底升起的失望痛心。 

  朱標自幼師從大家宋濂,日日學習的皆是以堯舜為榜樣的治國方針。再加上他天性仁善,只一心想著日後定要做一名體恤百姓,識人善用的明君。他雖知父皇雷霆手腕,但心中也知曉那都是賊人咎由自取。這位秉性純良的皇太子始終覺得父親是最偉大的帝王,以父親為楷模在心底崇敬嚮往著。 

  但今天這件事,幾乎是在須臾之間打碎了這位東宮太子心中的所有美好和嚮往。 

  如果說,胡惟庸是咎由自取的話,那麼如今想要利用秦王對付藍玉,難道不就是完完全全的構陷么? 

  這樣的真相如此始料未及的擺在了朱標的眼前,在這樣的雨天里,一點點蠶食著他心中的所有天真。讓這位一貫秉持仁善純良的皇太子,如何不心驚、不心痛、不大受打擊呢? 

  朱標跪在坤寧宮外,任由雨水沖刷著自己心底的傷痛。 

  望著這座昔日馬皇后的寢宮,朱標心裡無助的想著:母后啊母后,您在世之時可有一日想到,父皇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了構陷一名赫赫軍功的名帥,而讓二弟陷入詔獄那樣的地獄么? 

  朱標現在只覺得,自己身上這身象徵儲君尊貴無比身份的華麗服飾,卻顯得那麼刺眼和諷刺。 

  這場雨就像故意的一般,持續的下著。太子跪在殿外,皇帝在寢室內來回踱步。 

  「陛下……您看……若是再讓太子殿下這樣跪下去,老奴只怕殿下的身體扛不住啊。」陳景忍不住上前勸說。 

  朱元璋聽到這話就來氣,他指著窗外,氣道:「是朕逼他跪的嗎?是他自己願意的!你看看他今天這副樣子,為了給藍家說話,這樣頂撞朕!到底是誰教他的!」 

  陳景嘆了口氣,勸道:「陛下,太子殿下生性純良,他對待普通下人奴婢都是極為寬仁,更何況是涼國公?」 

  陳景只說到這裡,朱元璋心裡也明白他的意思。 

  朱標的原配妻子常氏,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女兒,而藍玉則是常遇春的內弟。常氏管藍玉叫舅舅,而朱標私下也一向敬藍玉為舅父。 

  「哼,為了這麼點兒沾親帶故,如此婦人之仁!」朱元璋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語氣已經和緩了許多。 

  沉吟了片刻,老皇帝突然感到有些疲憊,他坐在寢殿之中,嘆了口氣道:「陳景,你說,朕是不是真的有些太過狠辣了?」 

  陳景哪敢回皇帝這話,連忙打了句哈哈,道:「陛下這是哪裡的話,陛下一代明君,所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為了大明的萬年基業?」 

  「哼。」朱元璋知道這位首領太監的脾氣,道:「就你會和稀泥。」 

  又沉默了會兒,老皇帝神情一軟,嘆息道:「太子說得對,藍玉,畢竟跟了朕這麼多年……」 

  陳景見皇帝突然來了這麼一句,不敢輕易揣測聖意,也就閉口不言。 

  「罷了。」朱元璋疲憊的揮了揮手,道:「你去告訴太子,朕准許秦王養好身體后便返回藩國。至於藍玉……他不再有失的話……就先這樣吧……」 

  陳景一聽這話,連忙歡喜的跑了出去。 

  將皇帝的意思傳達給了太子,朱標已經在雨中跪的有點兒迷糊,但還是清晰的聽到了陳景的話。 

  「殿下,皇上已經鬆了口,您就快回去吧!」陳景為朱標撐著傘,連忙勸著。 

  朱標心知,這已是父皇最大的寬容了,於是便費力的點點頭,想要站起身。 

  「多謝……公公。」 

  哪知,剛剛站起來的朱標,卻覺得腳下一陣虛浮,眼前一陣陣發黑,不受控制的便向前栽了去。 

  「哎呦!殿下!殿下!」 

  陳景一看這情景,嚇得連忙扶住朱標,大喊著:「快去傳太醫過來!太子殿下暈倒了。」 

  太子朱標這一場病來的突然又猛烈,他連日高燒不退、昏昏沉沉,東宮典藥局的太醫們忙進忙出,藥方換了一個又一個,到了第四天才算是把溫度降了下來。 

  皇帝朱元璋對太子的病情極為重視,他一遍遍的傳問典藥局的局郎吳崇,向他詢問太子病情如何。 

  「回陛下,太子殿下這場病,源起自……那日在雨天中長跪淋雨。屬風寒濕症侵體,致氣血瘀滯,是外邪侵襲經絡,氣血閉阻不暢……」 

  「行了行了,你不用跟朕說這些,你就告訴朕,太子什麼時候可以痊癒?」朱元璋極其不耐的打斷了吳崇的話。 

  吳崇恭敬的行禮,說道:「回陛下,臣已經為殿下施了針,也用了葯,如今殿下高燒已退,病情暫且壓住了。」 

  「暫且?你說暫且是什麼意思?」皇帝的面色有些陰沉,語氣也森冷了起來。 

  吳崇不敢怠慢,只得說道:「後續的調理要在殿下體內的寒症祛除之後,陛下放心……臣,定當竭盡所能儘速讓殿下痊癒。只是……」 

  吳崇話說了一半便停住,朱元璋看他一眼,問道:「只是什麼?」 

  「不,沒什麼。微臣現在該再為殿下施針。」 

  朱元璋點點頭,揮揮手讓他退下。 

  退出坤寧宮的吳崇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剛剛真正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口。只是,太子此次重病雖因為風寒濕侵體,但如此纏綿病榻的最根本原因,還是在心。內心的一些重創,怕是窮盡天下奇珍藥材,也難以醫治。 

  吳崇不禁認命的嘆了口氣,太子這一次身心俱創,是否能夠完好無損的痊癒,自己又是否能安然無恙,竟只得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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