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此身不由己
回到自己房中,曼兒急道:「墨姐姐,咱可怎生想個辦法才好?難道你真要嫁給那個好色的風流痞子?」
墨瑤神色冷淡,默然不語的靠坐在床上。
曼兒嘆了口氣,陪在她身旁,道:「我看不如去找藍公子……」
「曼兒!今日之事莫要讓他知曉!」未及說完,墨瑤已然出言打斷。
「可是姐姐!平日里受多少委屈咱都忍了過來,可今日這個委屈咱受不得啊!」曼兒看著墨瑤,低低道:「不是曼兒要多嘴,只是姐姐對藍公子的心思,妹妹都看在眼裡。再說,藍公子對姐姐也是關心……」
墨瑤再次打斷她,靜靜道:「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讓他知曉。」怎能讓他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呢?如此不得自主,如此被人隨意買賣,如此無力主宰自己的命運,如此卑賤的自己……不想讓他看到,不想讓他知曉。
默然不語,墨瑤只是望著花團錦簇的棉被怔怔出神,那樣錦繡的花朵,團團相連,似乎預示著多姿多彩、花好月圓的美好未來。她輕撫被面,無奈嘆息,花好月圓易得,但未來卻是坎坷迷茫。
心思迷茫而虛空,她自己也無法理解把握,她只覺得自己竟是這樣的眷戀著他。這樣恍惚的剎那,自幼輾轉所經歷的所有悲歡離合辛酸無奈,和著上元燈會那柔和夜晚的深切期許一起湧上她的心頭。
墨瑤嘆息感慨,自己的記憶,已不知何時全部沾染上了藍磬的身影。而他這個人本身,也是自己早已厭棄的紅塵之中唯一無法割捨的牽挂啊。
在最初的少女夢裡,她曾期冀會有一個不在意自己相貌與出身,單純與自己可以相守相知、相伴到老的人。然而,現在有了這樣的人,他從不在意自己卑賤的出身,他對自己說絕不相負,他符合自己一切最初也是最後的夢想。而自己,卻不知還能否有福氣握緊他了。
他是天之驕子,未來一片光明。而自己,只是落魄卑賤的青樓女子,認人買賣交易。如此天壤之別的差距,叫她怎能不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這樣擁被而坐,悶悶的竟不覺得時間的流逝,從午間到日落,光影的變化,於墨瑤卻只是無知無覺。
這樣的沉默凝滯在時光流逝之中,曼兒憂懼不已,只是小心翼翼歉然道:「姐姐,對不起,我不該提藍公子,你怪我了么?」
墨瑤只是搖頭:「沒有。」
曼兒急得要哭,「姐姐,你若是怪我,只管罵我就是,千萬不要一個人生悶氣。」
墨瑤緩緩搖頭,「曼兒,我並不生氣,只是安靜想些事情,你不要多心。」
曼兒不知再說些什麼,只憂心忡忡的安靜坐在墨瑤身旁陪伴。
次日清早起來,天色陰陰鬱郁,曼兒捧了早膳進屋,卻見墨瑤依舊躺在床上。
「姐姐,起來梳洗一下,該吃早飯了。」
床上的人卻沒有動的意思,只輕聲道:「我不餓,你出去吧。去跟媽媽說,今天我不舒服,誰來都不見。」
曼兒見她如此,心中實在焦急,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應了聲出去。
到了中午,曼兒送進午飯,墨瑤卻連早飯都沒動一口。長噓一口氣,曼兒走至床前,道:「姐姐,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
墨瑤聲音如清水,「我並不為難。」
曼兒神色悲憫而心疼,她暗自咬了咬牙,只道:「姐姐好生休息下吧。」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曼兒心中明白現在只有藍磬的話才管用,於是就不再猶豫,向莫千金告了假跑出了白玉軒。
涼國公府並不難找,更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府外的守衛也都算通情達理,曼兒毫不費力便見到了藍磬。
彼時藍磬才剛起床沒多久,她自從北伐回來后便一直懶懶散散的,每日必睡到日上三竿才會起來,而藍玉忙於各種應酬,也沒有時間管她。
曼兒被一個護衛引到藍府內院,在玉石閣見到了一身藍色錦衣打扮的藍磬,同時還有大病初癒正在和藍磬閑聊的紀綱。
見到是曼兒,紀綱露出詫異神色,藍磬則笑道:「原來是曼兒姑娘,找我有事?」
剛一見面,曼兒就已覺見到救星,她神色焦急地將事情原委述說一遍,聽得藍磬心驚不已。
「居然有這等事!」藍磬拍案而起,她來自幾百年後的二十一世紀,對這些類似強搶民女的事情有根深蒂固的鄙視和抵觸,此時聽到事情發生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自是不能袖手旁觀,「曼兒,你在我府上等著,我這就去把墨瑤接出來!」
她熱血沸騰,但紀綱卻保持冷靜,「少爺,此事不宜大動干戈,不如從長計議。」
「從什麼長計什麼議!你沒聽曼兒說么,都火燒眉毛了!事關墨瑤終身的幸福,還有時間在這計議?」
藍磬一發火,紀綱就沒了底氣,只得無奈地跟在她身後保護。
曼兒對藍磬道:「藍公子,墨姐姐自小身世凄苦,她從來都是把這些難堪的往事藏在心底的。如今這件事逼得她不得不去想這些,她那心高氣傲的性子,想必現在是鑽了牛角尖了,您去了可千萬讓著她一些。曼兒求您了……」
藍磬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你放心,我明白。」
藍磬性子衝動,但卻不是有勇無謀,她氣沖沖的來到白玉軒,在路上卻已做好了打算。硬闖是不行的,只能走懷柔路線。她忍著厭煩無視站在門口拉客的女子對自己獻殷勤,只偷偷塞了銀子給其中一人,淡淡的說:「姑娘,我想見見你們媽媽。」
那女子覷了她一眼,嘀咕道:「這日子口兒都新鮮了,怎麼嫖客們上門一個個都要見媽媽的。怎麼?又是看上墨瑤的?」
「還請姑娘代為安排。」藍磬不理會她言語中的譏諷,只是目光疏離,忍著不耐再次懇請。
「行行行,你等會兒吧,我去幫你問問。不過媽媽今兒心情不好,見不見你我就不知道了。」那女子翻了個白眼,扭動著腰肢走了進去。
藍磬並沒有等多久,只是卻沒有等到莫千金。
「我們媽媽說了,今兒不見客,您請回吧。」那女子扭著出來,只甩甩手絹隨意敷衍道。
「你這……」紀綱見那女子言語中對藍磬頗多不敬,早已心生厭煩。
「小紀,事情不宜鬧大。」藍磬只平靜的阻止紀綱的舉動,她想了想,將手中摺扇交與那女子,只道:「姑娘,勞煩你將此物交給你家媽媽,她看過後便會見我了。」
那女子驚異的接過摺扇,陰陽怪氣的笑道:「看看,這兩天真是奇了怪了,每天都有人拿著東西上門來找媽媽,我們媽媽面子可真大!」
藍磬知道莫千金一定會見自己,她也不敢不見自己,那把摺扇是前日皇帝為了表彰自己北伐立功而賞賜的。
果然,沒過幾時就見莫千金當先走了出來,步履奇快,臉上帶著無懈可擊的笑容,「哎喲我的爺!我這白玉軒也不知是怎麼了,竟迎了您的大駕!」
藍磬只虛應了下,「媽媽,在下有些私事,想與媽媽私下談談,可好?」
莫千金以扇遮面,笑道:「哪有不行的話兒?公子快快裡面請!」
隨著莫千金走進白玉軒內尋了個雅間坐定,藍磬也不兜圈子,淡淡道:「在下今日前來是為了尋墨瑤姑娘一聚,還請媽媽安排。」
一聽他是為墨瑤而來,莫千金嘴上的笑容瞬間僵硬,支支吾吾道:「怎麼又是為了墨瑤啊……不瞞公子,墨瑤恐怕最近都不宜見客了。」
藍磬眉頭微蹙,問:「怎麼?」
莫千金苦笑一下,「她這兩日身子不舒服,閉門謝客。」
藍磬扯了一抹笑,「既是病了,那我去請大夫來替她診治好了。」
「誒這……」莫千金連忙阻攔道,「哪裡勞煩公子呢,不是什麼大病……」
藍磬依舊是清淺的笑意,「還是叫大夫來看看吧,墨瑤姑娘若是有什麼不舒服,在下實在心中難安了。」
「真的不勞煩公子……我們……」
「哼!我看,墨瑤姑娘根本就沒病吧?你是故意欺瞞我家少爺!」紀綱在一旁適時的出言威嚇,他語氣森冷,莫千金不由覺得一陣寒冷。
「哪敢欺瞞藍公子……只是……」
藍磬悠哉的舉杯喝了口清茶,道:「媽媽有什麼話儘管說好了。」
莫千金不由嘆息,面露難色,「藍公子,奴家也不跟您兜圈子了,您來的太不巧了。昨日,曹國公才親自登門管我要了墨瑤……這……」
「曹國公?」藍磬放下手中茶杯,隨意把玩起那把御賜的摺扇,笑道:「管他是誰,來了白玉軒就得按照白玉軒的規矩辦事。他如今人不在這,墨瑤要見誰他管得著么?」
「只是……曹國公已下了訂金,這……」
藍磬一抬手,道:「那又如何?他想娶,還得看墨瑤姑娘想不想嫁呢!」
莫千金一聽眼睛都直了,心中實在為難之至,「我的爺,這根本不是墨瑤想不想的事情……曹國公府,我們實在得罪不起啊……」
藍磬神色轉瞬冰冷,「哦?那我涼國公府,你就得罪得起?還是說,我藍磬,比不上他李景隆?」
「哎喲我的爺,奴家可不是這個意思啊!」莫千金連連解釋,「您二位,我這小小的地方一個都得罪不起啊……您今日這……不是讓我為難么……」
藍磬神色稍轉,微微一笑,「莫媽媽無需為難,你只需讓我見到墨瑤,剩下的事,自有我涼國公府為你擔待!」
此言一出,不僅莫千金一愣,連紀綱都是一怔。
但見藍磬神色堅定,莫千金咬了咬牙,道:「好!您去見墨瑤是您的事,這是你們涼國公府和曹國公府的事情,與我們可沒關係!」
「這個自然!」
見藍磬說的板上釘釘,莫千金便帶她去了墨瑤的房間。
推門進去,屋內極靜,床上隱約有個人影靠在那裡,桌上擺著飯菜,也都沒有動過。
許是聽聞有細微的腳步聲,床上的人轉過頭看來,在看清藍磬面貌的時候,原本有些無神眼中爆發出濃濃的驚訝,「藍大哥你……你怎麼來了?」
藍磬見她神色憔悴,心中不忍,對那曹國公李景隆更是生出厭惡之意。
不願墨瑤煩心,藍磬只笑道:「來找你聽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