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憐意飄香
那夜之後,葉羽整日泡在『楓羽軒』,就連吃住都是在這裡,再也沒有回過王府。
朱棣對此感到莫名其妙,曾親自去看過他,但得到的答案只是店內的生意最近很忙。
這一日,葉羽正準備在後院的躺椅中休息的時候,院子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
「嗯?」葉羽詫異的皺起眉頭,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僵硬。因為他看到推門進來的,是一道粉色的身影。
也就只有她會不經過主人的同意就闖進來,葉羽撫額嘆息:「月,你這是私闖民宅啊。」
江月瞥眼看到他,氣勢洶洶地跑過來指著他的鼻子道:「葉羽,你躲著這麼多天幹嘛?」
早就猜到她的來意,葉羽淡定的把她的手指拿下,笑嘻嘻的說道:「風風火火的跑來,就是為了興師問罪?」
他的笑容無懈可擊,可惜,江月早就免疫了:「你不用在我面前擺這種禍害的笑容,我不吃這套!說,你對公主做了什麼?」
葉羽臉上的笑容凝滯了一瞬,隨即無奈地攤手說道:「我什麼也沒做啊……」
「不可能!那為什麼自從上次夜裡看完煙花后,你就躲著不回去?」江月氣勢逼人。
葉羽依舊嬉皮笑臉:「沒什麼啊,店裡太忙了。」
江月對這傢伙和稀泥的本事實在無奈的緊,以她對他的了解,硬的是行不通的。
於是,她又逼上前一步,聲音稍稍放柔和,顯得有些嚴肅:「她來找過你。」
果然,葉羽臉上的笑容漸漸凝注。
江月繼續說道:「她曾經來找過你一次。只是,看到你在後廚忙碌的身影,卻沒敢進來……小羽,你到底在幹什麼?」
「……」葉羽依然沉默。
江月看著他的樣子,莫名的燃起了火氣:「葉羽!你總這樣躲著算什麼啊?我不知道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早就提醒過你,她不是絲顏,請你不要把對絲顏的感情用在她的身上!可你現在又算是怎樣?」
「我意識到了,所以……」
「所以逃避是么?」江月看著他再次沉默,不由得嘆了口氣,「可是晚了小羽,你逃避的太晚了。」
葉羽的身體不易察覺的顫抖了一下,但隨即又換上了從容淡定的樣子:「還不晚,只要躲過這段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
江月默然的看著他,嘆了口氣道:「希望如你所說。」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心裡還是有些擔憂:憐香不是絲顏,她的性格異常堅定。她和絲顏不同,她也許,會對感情堅定不移……
江月不敢想下去,她複雜地看了葉羽一眼,無奈至極。
「她今天啟程回京,車馬已經備好了……我要去送她了。」
丟下這句話,江月就轉身揚長而去。
燕王府門口,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那裡,朱棣和徐儀華攜著雙子站在門前送行。一襲白衫的憐香正在馬車前和江月說著話。
江月並沒有告訴她自己找過葉羽,她只是不舍地替憐香捋了捋額前碎發:「公主,什麼時候還能見到你?」
憐香笑道:「明年我還會過來的。」
「明年啊……」明年不知道還在不在這裡。江月心裡苦笑了下,這段穿越時空的短途之旅,認識了新朋友,卻也不得不面對必然的分離。
「好了公主,快上車吧。一路順風。」
憐香握了握江月的說,不舍道:「月姐姐,我明年會來看你的。」說完,她轉身上車。
停在車門前,憐香最後朝燕王府看了一眼,眼中不易察覺的露出了失落的神色。最後,他還是沒來呢。
掀開簾走進馬車,憐香藏下了浮現在眼中的霧氣,努力的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她掀開窗帘,揮手和朱棣等人告別。
直到最後,直到馬車走遠,憐香也沒有看到他出現。
自從那個看煙火的夜晚后,葉羽再也沒有來過明月軒,再也沒有端來可口的飯菜,再也沒有溫柔的稱呼自己小公主。
憐香苦澀地笑了笑,不無遺憾的在心中暗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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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皇城內。
飄香宮位於後宮東側,三面被御花園包裹,是整個皇宮內風水環境最美妙的所在。到了春夏時節更是花香飄逸,沁人心脾,故名飄香宮。
憐香出生后,朱元璋對其寵愛非常,將飄香宮賜予她做寢宮。
此時,已回到皇宮內的憐香,換回了華麗的宮裝。
鵝黃色的衣裙,外著一襲白色織錦的羽緞公主大衫,領口是上好的皮毛禦寒。一頭如墨如瀑的長發配上華麗的頭飾,透出符合身份的高貴氣質。膚若凝脂,不施脂粉但顏色卻如朝霞映雪,當真麗質天生。宛若星辰般的靈動雙眸,眉宇間隱隱透出帝王之女不怒而威的氣勢。
對錦霞擺在自己面前確認裝扮的銅鏡毫不在意,憐香匆匆起身便向坤寧宮趕去。
自從馬皇後去世后,朱元璋便將自己的起居定在了坤寧宮,甚至有時連奏摺都在坤寧宮批,用以追思愛妻。
憐香穿過御花園向位於後宮中央的坤寧宮走去,此時已是入冬,御花園也已滿園蕭索。
憐香來不及感嘆冬意,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剛回宮時婢女初美對自己說的話:「公主,您可回來了,前兩天陛下突然病倒了。」
好像是得了風寒,雖然初美說這兩天已經好很多了,但憐香還是放心不下,匆匆換了衣服便趕去坤寧宮。
憐香小心翼翼地邁步走進坤寧宮,卻在第一時間皺起了秀眉。
熟悉的濃濃的提神檀香味,充斥著整個房間。憐香眉頭深鎖,徑直向內殿走去。
走進寢殿,不出所料地看到滿屋杳杳的煙霧,床榻上空空如也,倒是一旁的坐榻之上,身著黃色綢緞襲衣的老人正盤腿倚靠著靠墊,面前的茶几上擺著厚厚的一摞奏摺。
憐香看著眼前的人,他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卻是不折不扣的孤家寡人……他的頭髮又白了一些,但即便是這樣,他坐在那裡的身軀,依然讓憐香覺得高大。
隨手拿起一旁的龍袍,小心的走過去。
不想打擾正在忙碌的父親,父親卻突然微笑的轉頭:「憐兒回來了。」
憐香怔了怔,隨即上前一步將龍袍批到父親身上,語氣頗為冷淡的說道:「父皇披上衣服吧。」
朱元璋寵溺的看著她,眉梢眼角都帶著笑容,伸手緊了緊披在身上的衣服,溫言道:「憐兒,怎麼剛回來就不高興?」
憐香撇了撇嘴,依舊淡淡的說:「兒臣沒有。」
朱元璋嘆了口氣,乾脆將手中的筆放下,整個身子轉過來看向女兒,無奈道:「是誰惹憐兒不高興了?是不是你四哥欺負你了?父皇替你教訓他!」
憐香哼了一聲道:「四哥沒有欺負兒臣,是父皇欺負兒臣!」
「嗯?這話從何說起?」
「父皇生病了,還不好好休息,就知道看那些惱人的奏摺,讓兒臣擔心!難道不是父皇欺負兒臣么?」
朱元璋怔在那裡,他望著女兒美麗又帶著稚氣的臉龐,心中劃過濃濃的溫暖。
他笑了笑,扭頭將茶几上的奏摺推離身邊,又抬手拉憐香坐下,哄道:「父皇現在不看那些奏摺了,陪憐兒說說話,可好?」
憐香這才算露出些許笑意,她點點頭,握住父親的手:「父皇,您是一國之君,這天下離不開您,您只有把身體調養好,才能好好的處理政事,對不對呀?」
朱元璋笑著聽女兒像哄小孩一樣哄自己,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對,憐兒說的都對!」
憐香站起身走到一旁的香爐前,將檀香滅掉,說道:「總用熏香提神不好。」
說完,她又走回父親身旁,伸手撫上他的太陽穴,替他按摩:「憐兒替父皇按摩,父皇就不會覺得累了。」
朱元璋笑的無奈,點頭道:「好,以後不用了。」他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些許落寞:「可是父皇老了啊,腦子不好使了。」
「才不會!父皇是萬歲!永遠都不會老的!」
朱元璋感動地扭頭看著女兒,眉眼間全是寵溺,「朕是真的老了,自從你母後去世后,有些時候朕都覺得力不從心。但是啊,憐兒,你是父皇現在最大的牽挂!父皇一定要看著你成年,然後給你招一個全世界最好的駙馬,這樣父皇才能安心啊。」
憐香小臉立馬紅了起來,不依道:「父皇在說什麼啊,憐兒還小呢,還要多陪父皇幾年!才不招什麼駙馬呢!」
「憐兒害羞了么?」
「父皇您,您別瞎說了!」憐香紅著臉別過頭去。
朱元璋大笑道:「好,好,朕不說了!朕的小公主別生氣。」
憐香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僵住,頭微微低下,心裡泛起一絲絲失落,是因為突然聽到那個稱呼吧。
「憐兒怎麼了?」耳邊想起父親和藹關愛的聲音。
憐香吸了口氣,抬頭看了看窗外飄落的葉子。
突然就想起那日午後,流箏亭內兩隻相握的手,畫筆在紙上飛舞,兩個人手心沁出的汗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憐香打定了主意,笑著對父親說:「父皇,可不可以答應憐兒一件事?」
朱元璋先是一愣,隨即又笑著點頭,對於這個女兒的請求,他從未拒絕過:「好。」
「請父皇,賜給憐兒一個特權。允許憐兒可以自己選擇自己的駙馬,除非有一天,憐兒碰到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否則絕不逼憐兒招駙馬。」
朱元璋怔怔地望著自己的女兒,他有些不解地看著女兒的堅定,雖然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他對這個女兒的寵溺讓他沒有猶豫的答應了下來:「好,朕答應你!」
自古皇室公主的婚姻便由不得自己做主,她們大多數是政治上的犧牲品,未成年的公主是鳳凰,一旦到了待嫁之年,往往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誤了終身,凄慘無比。
朱元璋許下了這樣的承諾,足以見得他對這個女兒的疼愛。
不僅如此,不久后,憐香十六歲生辰那一天,朱元璋頒布了一道聖旨。
「憐香公主,永不得外嫁和親!」
雖然憐香當時並不在場,但她還是可以想象到當時滿朝文武的震驚。憐香只是在心裡嘆氣,沒有人會像父皇那般疼愛她。如果沒有父皇這道聖旨,她將來隨時都會有被政治犧牲的危險。
抬頭望向北方的天空,四方的宮牆將她困住。不由得想到遠在北平的那個人,想起那個人最後一個月對自己的迴避,憐香心中止不住的難過——原來,就算沒有這宮牆,她也不知自己該到哪裡去,又該伴在何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