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有的話從別人說出來可能是關心,但從李懟懟嘴裡說出來,可能是嫌棄、不屑或是蔑視。
比如說現在……
他穿著睡衣拖鞋,手拖著我的後背,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只是這種神態,我實在沒辦法叫他「關心」。他挑著眉毛,眼神帶點不由自主嫌棄。
李懟懟說:「五點的鬧鐘叫不醒你的良心嗎?」他眯著眼睛,恨不能拿金光眼鏡反射出的光來射殺我,「難得早起,不趕稿子居然出去玩?」
「我陪美美出去跑步了。關心鄰居健康是比趕稿子更重要的事。」迫於他的淫|威,我下意識的解釋了一句,解釋完了忽然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倒在他手上,我站直了身體,「噓。」我指了指萬事難的門,「李懟懟,這裡面好像有人。」
李懟懟依舊居高臨下的看著我,他抱起了手:「你覺得,我會允許這棟樓里有第二個弱雞。」
抱歉……這棟樓里就我一個是弱雞人類,拉低了非人類鄰居們的整體水平真是非常的對不起您啊!
我握著拳頭,咬著牙,正想著要不要管他媽的先懟回去再說,李懟懟就走下了樓梯,像平時一樣閑庭散步似的走到萬事難家的門口,掏出了他那把萬惡的房東鑰匙。
看著他毫不猶豫「咔噠」一聲打開門,我莫名有一點兔死狐悲的難過。
我試圖攔住他:「這樣不好吧!怎麼能隨意進人家屋子!好歹有點**!」
李懟懟瞥了我一眼:「**重要?安全重要?」
「安全重要。」我老老實實的退到一邊,賣了和我同為租客的萬事難。
李懟懟推開門,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我好奇的往裡面張望,屋子裡很黑,窗帘拉得嚴嚴實實,和樓上老巫婆那個粉粉嫩嫩滿是少女心的房間比起來,這才更像是一個男巫女巫的房間,陰氣森森,寒意滲人。
「沒有其他活物。」李懟懟掃了一眼屋子,又轉頭盯著我,「在現實里腦補這麼多,沒用在創作上?」
李懟懟當然不是關心我的創作,我的更新,我嗷嗷待哺的讀者。他關心的是我的工作,我的稿費,我永遠補不齊的房租。
我後退了一步,一步一步後退著上了階梯。
「我回去工作了。」
「去吧。」
李懟懟一揮手,我老實告退。
走到樓梯拐角處,我往下一望,只見李懟懟還站在萬事難門口沒有走,和剛才與我說話的嫌棄模樣不同,他神色難得嚴肅的盯著萬事難的屋子裡,抱著手,不知在沉思什麼。
我不敢細想,回了房間,鎖好門窗,老老實實的坐在電腦台前,抱著手繪板,翻了兩頁前面的東西,調出大綱,接上之前的靈感,繼續開始畫畫。
在《吸血系列——吸血親王懟穿腸》這個系列故事裡,我的故事進度剛講完殭屍王的故事。這兩天經歷了美美的夢境,我也很是感慨,想開個番外,講講美人魚的故事。
我構思的美人魚故事裡面,三條美人魚被兩個壞海盜抓住,困在海島上,他們三個經過自己的努力與海盜夫婦抗爭,脫離了海盜夫婦的控制,回到了大海,最後互相告別在了深海里,各自游向自由的彼方。
故事的結尾,我沒有停在幽深寂靜的深海里,沒有美美撕心裂肺的哭喊,沒有遠處小島孤寂而又慘烈的火光衝天。
我停在了美人魚傷痕纍纍的浮上海面,望著海平線上初生的朝陽,輕輕微笑的模樣。
我說過我是一個寫實派,其實按理說我應該照實畫完美美的故事,但漫畫其實是講故事的人的一個夢,再寫實,我有時候也會私心的摻雜進去自己的想法。
有時候我會想製造一個美好的東西,讓大家看了就感到開心,幸福,然後狠狠撕碎這個美好,看見讀者哭,看見他們哀嚎,鬧著要給我寄刀片,我心裡其實很暗爽。
但有時候我雙眼看見的東西滿目瘡痍,遍地殘破,光是想想就覺得疲累不堪,而便是這種時候,我卻想讓這個東西好起來。
於是我用手中的繪板、電腦,將現實濃妝艷抹,把鮮血抹成最艷麗的口紅,將眼淚鑲成最閃亮的鑽石,我把不甘變成希望,將痛苦戲謔為怪誕。
我把噩夢改成美夢,因為我希望這個夢有力量影響現實,讓我美夢成真。
讓我看到的世界能因為這個夢,而更美好一點點。
也讓不自量力的希望,會有人和我一樣,因為我創作出來的人物和故事,而感到生活美好了一點點。
我就是懷揣著這樣天真又不切實際的想法一口氣畫完了這個番外的線稿。
線稿一共24頁,非常非常非常的粗糙,粗糙到線條大概只有我自己能分清楚是畫的什麼,但一氣呵成,我覺得我排得分鏡和整個敘事角度都特別贊贊的!
我很驕傲,很滿意,感覺自己身心都得到了升華!
我長長舒了口氣,坐直身體,伸懶腰的時候,才發現渾身酸痛得不行。
我轉頭看屋外的天色,竟然已經不知不覺的到了深夜。
肚子傳來一聲痛苦地哀嚎,我恍然發覺自己竟然沒吃午飯和晚飯。
我想著外賣大概已經來不及救活快餓死的我,我拿了手機鑰匙和錢包就出了門去,打算就近隨便找個小麵店吃碗麵條吊命。
其實創作東西的時候真的有很大的不確定性。
有時候一天能爆發,比如今天,餓都感覺不到。有時候一天又很難進入狀態,坐在電腦前磨皮擦癢,刷完微博刷朋友圈,刷完朋友圈刷評論區,都刷完了戳戳朋友聊聊天,聊到朋友不想聊了,還能磨蹭到去看個劇,一整天什麼事都幹了,就是沒畫畫。
當然磨蹭完一天後,是有極大的愧疚感的,可我有什麼辦法,時間已經磨蹭過去了,只有在爆發的時候補回來了。
我心裡一邊反思著,一邊走到了一個破舊的小麵店裡面,叫了一碗小面,麵條端上來,我都不感覺到燙,稀里糊塗吃完了,一抬頭,看見萬事難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我對面。
老頭子一臉陰沉的盯著我。
我嚇得一咳嗽,差點沒把剛才吃的麵條都吐出來。
「你……你好……」
萬事難盯著我,沒好氣的往桌上丟了一個盒子,我低頭一看,有點懵。這是一個深藍色的盒子,盒子上打著美麗的淡黃色蝴蝶結,一看就是送女孩子的禮物。
被一個臭臉老頭丟了一份禮物,我看看盒子,又看看萬事難。
「這……」
「給你的。」
我往後坐了坐:「老先生,你這樣我有點慌……
萬事難臉色更臭了:「你不敢相信的愛給你的。」他說完,站起身來,轉身就走了。
我一愣,愣了很久,然後獃獃的拆了上面的蝴蝶結,打開盒子蓋,一看,裡面是個六稜柱的黑色水晶耳環……
小店因為電壓不穩,頭頂的白光有點閃爍,而這破破爛爛的白光映在黑色水晶上,我居然覺得有點耀眼。看見它的一瞬間,好像有激光打在它身上,瞬間提升了周圍方圓二十米的檔次,讓這個小破店瞬間蓬蓽生輝!
我覺得我手裡的東西在發光,宛如修仙小說裡面的神器。
這玩意兒看起來就很貴,和上次不敢置信的愛送的黑色小禮服簡直是絕美搭配。
我把耳環放進了盒子里,蓋上禮盒,遮掩住它耀人的光芒。
我冷靜了一會兒,然後拍了十塊錢到桌上,豪邁的告訴老闆剩下四塊不用找了。我捧著盒子,追了出去,尋找萬事難。當然我沒有找到,於是我又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跑到樓下撞見了又在掐架的殭屍王和李陪陪。
他們吵架的緣由是衛無常晾在陽台上的衣服掉在了地上,正準備出門上班的李陪陪幫他把衣服撿起來,李陪陪把衣服遞過去的時候,衛無常只對她點了一下頭,而沒有說謝謝兩個字,這讓李陪陪很沒有面子。而衛無常堅持認為自己點了一下頭就是示意感謝的意思,李陪陪就是在無理取鬧。
我是覺得這兩個外國殭屍和國產殭屍差不多要返老還童到嬰幼兒時期了。不想摻和這種三歲孩子的罵戰,我直接越過他們,要上樓去找萬事難。
這時,李陪陪拉住了我的胳膊:「小信,你說,是不是這孫子沒禮貌?」
衛無常閉了一下眼,我看他在很努力的隱忍自己的情緒,額上的青筋都忍得跳了兩下。
「蘇姑娘。」衛無常剛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李陪陪就把我拉到了她身後。
「蘇什麼姑娘,小信是我這邊的,你不要想拉攏她。」
「何來拉攏一說!若談拉攏,你怕才是明目張胆吧。」
我決定破財消災,從兜里掏了一枚硬幣出來,塞到李陪陪手裡。
「正面你贏,反面他贏,豎起來就各自回家,拋不見了就息事寧人,被人半空截住了就再拋一次。」我說了我能預想到的所有情況。
李陪陪果然放了我,認可了我的公平公正。
我脫離了泥潭,跑上樓,敲響萬事難的房門。
敲了半分鐘,沒人應門,我心裡著急,想了想,又跑到樓下敲響了李懟懟的房門。
一樓走廊外面,李陪陪和衛無常還在拋硬幣,兩人顯然都不想輸,在硬幣掉下去的過程當中,兩人拳打腳踢你來我往,互相爭搶,我瞥了一眼,不打算管。
李懟懟的門倒是沒敲多久,他一臉不耐煩的開了門。
穿著西裝革履,一副也要去上班的模樣。
「吵什麼。」他喊了一句。那邊在李陪陪與衛無常手中不停被拋到天空從來沒有落地的硬幣終於落了地。但也因為李懟懟這一喊,那硬幣豎著著地,咕嚕嚕的滾沒了影子。
李陪陪與衛無常相視一眼。
「行,我今天先讓你一把。沒時間和你耗,我上班去了。」
衛無常瞥了李陪陪一眼,也自己拿著衣服回了家。
我抱著盒子望著李懟懟,根本沒管他們兩人。
「你能聯繫到萬事難嗎?」
李懟懟皺眉:「找靈感的主意打到那老頭頭上了?」
「不是,他和不敢置信的愛有聯繫啊!他幫不敢置信的愛給我送禮物了!」我晃了晃手中的盒子,「這禮物看起來太貴重了,我不敢收,我想讓他幫我還回去,都沒什麼交集的……」我想了想,有點害羞,「總是託人送我禮物多不好,我也該禮尚往來。」
李懟懟金絲眼鏡背後的眼瞳跟著我手裡的盒子上下晃了兩下,然後狠狠一皺眉。
「不拖租的我都當他們是死人,聯繫不到。」他說完,「砰」的一聲關上門,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看著李懟懟的背影,覺得,我這個房東,簡直鑽進錢眼子里,沒心沒肺沒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