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崩潰
秦音的公寓，寂靜無聲，夜風席席，有些凄冷的月光灑下，讓屋內顯得格外寂冷。
躺在床上的秦音被自己的手機驚醒，惺忪地打開青一塊紫一塊的眼皮，露出那布滿血絲的眼睛。
她原本是京城公認的第一美人，是京城人人都為之傾慕的一朵冷艷的嬌花。
可是現在，她的樣子甚至都不能用漂亮來形容，白玉般的面龐已經浮腫，青紫的顏色一塊一塊的印在兩邊的臉上，眼眶紫黑，眼中布滿血絲。
這一切的一切，無不顯示著她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夜紫婠不想讓秦音看到這副容顏自己嚇自己，所以將屋子裡一切能夠反光的東西全都收了，甚至她去洗手間，夜紫婠都陪著她，更不給開燈。
此刻，她虛弱而疲憊，痛苦而無助。
她是秦家失散多年的孫女，她和秦家有著永遠都割捨不開的血緣親情，不管她承不承認，她流淌的，始終是秦家的血。
任何一個重親情的家庭，只怕找回了這樣一個失散多年艷冠天下又心地善良的孫女，那鐵定是百般疼愛呵護恨不能天上的星星都給她摘下來以彌補對這個孫女的虧欠。
秦家重親情嗎？重！不重親情也不會把秦音找回來，但他們有比之親情更為看重的東西——家業，家族的輝煌！
這就是世家，家族的利益，勝過家裡任何人的一切，為了家族的利益，有的世家，甚至可以冷血無情。
秦音寧願秦家所有人都是利益至上之人，寧願他們都是只懂得茹毛飲血沒有任何感情的原始人，那樣，他們找到自己的時候，看到自己沒有利用價值，就不會把自己捉回來。
是「捉」回來，而不是「接」回來，因為踏入秦家這個大門，她便沒有了生她養她的呂家村，沒有了那些淳樸可親的左鄰右舍，沒有了視若骨血的弟弟，沒有了慈祥熱心的村長。
她沒有了親情，沒有了朋友，更沒有了自由，秦家，就是把她當做行屍走肉來圈養，高興了，有利用價值了，給一塊好肉，讓她感受一下溫暖，不高興了，就是冷漠無情的毒打毒罵。
她受了三年，也的確如同秦家所期望的那樣，甘心就這麼做一個行屍走肉，任由他們欺負。
因為，她沒有了心愛的弟弟，也沒有了一切，在這個世界上，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行屍走肉，冰冷的身軀和心靈，永遠感受不到半點溫暖。
今天是她被打的最重的一次，也是最慘的一次，她險些死掉了，但是她的心，已經開始有了溫暖。
呂楓活著的消息，婠婠的出現，讓她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這一刻活得幸福活得滋潤活得快樂，在婠婠的悉心照顧下，她終於抵擋不住疲憊，安寧的睡下。
可是被電話聲驚醒的時候，秦音瞬間覺得手腳冰涼，眼中出現的，是驚恐至極的神色。
因為，床上哪裡還有夜紫婠的半點影子，四周空無一人，冰冷的電話鈴音如同索命魔音一般充斥室內，而手機那微弱的光芒上映照著的來電聯繫人的名字，是此刻秦音最不願意提及的噩夢。
夜紫婠出現了之後，她感到驚喜，感到三年來再也沒有過的親人的溫暖，特別是弟弟還活著，讓秦音對以後的日子，充滿了希望。
可是一覺醒來，冰冷的桌子依然冰冷，孤單的椅子依然孤單，森冷的屋子依然森冷，一切的一切，都顯示著這裡，不曾有人來過，婠婠就如同一個她痴心妄想的夢一般，驚鴻一現，消失無痕。
「婠婠？婠婠！婠婠你在哪裡？！」秦音驚恐的喊了起來，淚水從眼中嘩嘩流淌。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無比的怕黑，無比的怕那來電鈴音，更怕此刻一個人的聲音都聽不到。
「婠婠……」秦音又喊了幾句，見根本沒有人應，周圍的一切依然是那麼冰冷而黑暗，她突然冷靜了下來。
「不！應該是我太想弟弟了，那麼漂亮的女孩子，那麼悉心的照顧，怎麼可能出現在我的身邊……」秦音喃喃道，神色冰冷，可是眼睛里，卻充滿了恍惚。
她三年來一直是絕望，一天比之一天的絕望，直到做一個行屍走肉已經是近乎本能。
夜紫婠的突然出現，打破了這種絕望，讓她從可怕的地獄深淵，瞬間到達人間仙境，讓她充滿了希望。
然而，一覺醒來，她發現現實居然還是現實，秦家的魔爪依然操控著她。
她從極端的絕望，到巨大的狂喜，再轉入極端的絕望，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
而現在，她恍惚間，按照三年來一貫的習性，抓起了電話，僵硬的按動按鈕，貼到耳邊，機械般的吐出三個字：「什麼事？」
電話對面是一個老人，頭髮已經花白了半邊，但那高大威猛的身材還是顯示著老人精神矍鑠，身子骨十分硬朗。
老人聽到這如同機器模擬出的冰冷僵硬的聲音，簡直難以置信這是自己孫女發出來的聲音。
但是他想到自己孫女和呂楓相依為命的感情，想到魔宗聖女就在她旁邊，想到她極有可能已經知道了呂楓被亂槍打死的消息，也漸漸釋然。
姐弟倆的感情這麼深，孫女知道這個消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心灰意冷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那就過去了，呂楓既然已經死了，那秦音，就徹底是秦家人了，也不會對外邊有任何牽挂了，這幾年她受的苦也夠了，是該接回來，好好彌補一下，好好照顧一下了。
秦老爺子嘆了一口氣，這才收拾好心情，聲音慈愛的安慰道：「乖孫女，人死不能復生，小楓既然已經死了，也不可能再活過來，相信他在天之靈，也不願意……」
秦老爺子的話還沒說完，那邊的秦音整個人早已是五雷轟頂，青紫的容顏再無一點血色，嘴角鮮血更是汩汩冒出。
「小楓……死了……小楓死了？！」
「我的弟弟……我可憐的弟弟，居然……死了？！……」
秦音失神的喃喃道。
「啊！！！」她忽然狀若瘋魔的尖叫了起來，聲音如惡鬼般凄厲，又如杜鵑啼血般哀婉。
「音音！音音！你怎麼了？！我是爺爺，我是你爺爺！你到底怎麼了？！你快回答我……」秦老爺子聽到這一聲凄厲哀婉的恐怖尖叫聲，頓時急急地吼道。
他之所以這麼急，那是因為他對秦音的疼愛也是出自真心的，只是，他對秦音的愛摻和了其他雜質罷了。
而秦老爺子的喊聲，落在秦音的耳朵里，卻是索命惡魔的恐怖吼聲。
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秦音，她崩潰了！
「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你們通通都是惡魔，通通都是魔鬼！你們害死了我的弟弟，你們殘害了我們的一生！你們滾！給我滾！滾！滾！……」秦音狀若瘋魔般嘶吼道，將手機摔在地上瘋狂的踩砸。
手機的零部件如同四散的碎片一般，崩了一地，秦音光潔如玉的腳掌就這麼踩在碎片上，血肉模糊，而她的眼中，流出的，不是淚，而是血！
秦老爺子的這句話，終於將頑強了三年的她，擊垮了。
她無視滿地的殘渣，無視血肉模糊的腳掌，無視臉龐和地上的鮮血，彷彿真如同一個行屍走肉一般，感受不到一點痛苦。
可這一刻，她的表情，哀傷而凄迷，痛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的心，她的心，已經痛到她，恨不能親手將之挖出來。
她靜靜的蹲了下來，面龐，也在月光的映照下變得柔和哀婉，如同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一般，哀莫大於心死。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婉，笑得滄桑，笑容讓人發自靈魂深處的痛楚，讓人想嚎啕大哭，撲入她的懷中，一遍又一遍的大喊著「不要傷心，不要難過，不要走……」
可是，她心意已決。
她輕輕的拿起了一塊鋒利的碎片，眼中帶著凄婉而迷離的甜蜜，笑容，是那樣的純凈，又是那樣的憂傷。
「弟弟，不怕，姐姐馬上就來了。以後，姐姐就在你身邊，你再也不用擔心沒人疼，沒人照顧了！以後，姐姐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了！」這是秦音來到京城三年，說出的唯一一句動聽的話語，露出的唯一一個純凈美麗的笑容。
此話一出，那鋒利的碎片便毫不猶豫的朝著她光潔的脖頸割去。
「姐姐不要！」恍惚間，秦音又聽到了那悅耳動聽的天籟之音，聲音充滿了擔憂和焦急，也讓人心底一軟。
可是這一次，她沒有再去回應那聲音的主人，而是安詳的閉上了眼睛，意識飄飛到心中某處黑暗的盡頭，於那盡頭忽然打開一道光明裂縫，將她的意識徹底吸了進去。
那道光明裂縫中，是她一生之中，最快樂，也最嚮往的時光……
「秦音姐姐！你醒一醒，你快醒一醒啊！我是婠婠，我是婠婠啊！」夜紫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呼喊著秦音的名字了。
她覺得她不應該這樣做的，也不能這樣做的，但是看著秦音這個樣子，她始終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去為秦音擔憂。
這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之前她只在呂楓身上感受過，而現在，又在秦音身上感受過。
可是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如同一個小女孩一般，急紅了眼睛跺疼了腳，在秦音出事後如同一個無頭蒼蠅般亂竄。
夜紫婠在秦音崩潰自殺的時候正好趕到，險而又險的將秦音給救了下來，傷都是皮外傷，那脖頸上的口子也很淺，塗抹點藥物就完全沒有問題了。
可是，已經一個小時了，夜紫婠不惜自己的本源內力為她調理身體，她的身體狀況也迅速好轉，渾身上下看不出半點問題。
但是秦音就是醒不來，心跳微不可查、脈搏微不可查、呼吸若有若無，就如同一個活死人一般。
夜紫婠自己都說不清楚對秦音是什麼樣的眼光和情感，她只是覺得，看到秦音，就彷彿看到了呂楓一般，她心底本能的不希望她出一點事情。
雁兒第一時間被夜紫婠派出去做很重要的事情去了，所以現在，也就只有夜紫婠一個人焦急的呆在房裡想辦法，想著怎麼樣才能把秦音喚醒。
作為魔門聖女，夜紫婠絕對不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相反，她的聰慧她的氣度與他的容顏是絕對成正比的。
只是在武林之中，歷代魔門聖女那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如夜紫婠這樣對一個人，而且是對一個女人這麼著緊的魔宗聖女，還真的是前無古人，只怕這事情傳出去，必定成為當今武林的一大奇談。
而夜紫婠也知道自己這麼幫著秦音意味著什麼，所給自己帶來的後果又是什麼，但是她知道這些，反而顧不了那麼多，就只是單純的希望秦音能夠醒過來。
可是秦音一點外傷都沒有，夜紫婠雖然不精通醫術，但是中西醫她都是有所涉獵的，秦音遲遲無法醒來，定然是不一般的病症，貿然醫治的話，只怕還可能傷了秦音。
所以這就需要名醫神醫來看看了，而夜紫婠現在就是在琢磨著，到底找誰合適一些，也讓對方願意幫忙，更能保證秦音的安全。
找呂楓的話那根本想都不要想，呂楓要是知道了秦音現在昏迷，那傢伙只怕要瘋子一般不顧任何的把秦家毀於一旦，那和找死沒什麼區別。
那剩下的，無非就是紅牆之內的那幾家了，夜紫婠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決斷了，於是她咬了咬牙，將秦音抱起，如一片柳絮一般在夜空中飄飛，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