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99章 莫明的情緒
昏黑的室內一片寧靜,只有偶爾的翻書聲和安穩的呼吸聲。
格斯一個人坐在地窖入口的台階上,一支蠟燭微微照亮他手中的魔法書。這個地窖里的蠟燭儲備頗為豐富,所以他們倒不擔心把蠟燭用光。地窖的另一個角落放著地窖里本來存放的幾個酒桶,以及高高堆起的死靈生物們挖地道運出來的泥土。
其它四個人看起來似乎都睡得很沉,一動不動。
菲爾受到白莎莎的拜託,似乎現在就開始在習慣履行自己的職責,抱著艾雷歐斯睡在自己的被鋪上。
白莎莎則讓威拉德枕著她的大腿,並緊緊握著他手,靠在牆上閉著眼睛呼吸綿長。
威拉德已經倒下了,尼爾森不知道在幻界療傷情況如何。目前的戰力只有格斯,由他來負責警戒最好。同時白莎莎怕地道挖得太近,被前來巡察的人發現,於是要求稍微挖遠些,現在死靈生物們仍不知疲倦地在地底工作著。這也是別人代替不的工作,所以雖然格斯也同樣有一天一夜未睡,卻依然還是盡量保持著清醒。
手上的書已經很長時間停留在同一頁了,雖然周圍確實很暗但其實並不影響格斯的視覺,影響他閱讀速度的完全是另一回事。雖然手裡的書拿著端端正正,在幾百年的生命里他也早就習慣了這樣坐在一個角落一個人孤獨地看著書,不管春夏秋冬,不管外面世界的朝代變更。沉浸在魔法的世界里時他從來感覺不到寂寞和時間的流逝,可是現在他看著眼前熟悉又親切的魔法文字卻覺得它們扭曲成了一個個毫無意義的奇怪圖形,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卻什麼都沒有看進腦袋裡。
以前羅茲還小時也會偶爾在他看書的時候騷擾他,但是很快就發現格斯真的打開書看起來后就連天塌下來也影響不了他的閱讀。反而是小羅茲有的時候作死嚴重會被格斯綁起來,一整夜都不放,直到他什麼時候書看完了想起來才放掉他。久而久之羅茲也就習慣了在格斯看書的時候不去接近他。
像現在這種情況似乎打從認識白莎莎后才開始慢慢發生,這是到底為什麼呢?格斯的眼睛毫無意義地停留在魔法書上半面沒有動,最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抬起頭來。正前方就是白莎莎熟睡的臉,只是她雙眉緊皺,似乎在夢裡依然在思考著什麼複雜難解的問題,完全不見平時天真放鬆的神情。
被格斯親手染成黑色的長發垂順地披散在肩頭,發梢甚至蜿蜒在床鋪上,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發現她的頭頂上已經微微長出了一些銀色的髮根。已經過了她本該吃藥的點,臨睡前她似乎還偷偷地在角落裡吐了幾口血。現在純黑的髮絲把她毫無血色的臉龐襯托得更加蒼白,本來還算粉嫩的嘴唇也開始失去色彩。靠著牆壁安眠的她是這樣精緻而嬌小,像是一隻脆弱的陶瓷娃娃,指尖輕輕一觸就會變得粉碎。
威拉德不知道何時才會醒,以白莎莎現在的身體狀態,如果真的斷葯五天的話……
一種讓格斯不明白的情緒在他的心中膨脹,這種情緒十分奇怪,他想了半天想不出來該怎麼形容它。硬要說的話,大概比較接近於憤怒同時又混雜著一點害怕和膽怯。
為了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夠平安活下來的威拉德,她決定賭上自己的命。這代表了為了讓威拉德活下來,她願意去死?!這是在她的心中覺得威拉德比自己的性命更為重要嗎?!
但是,這關自己什麼事?為什麼要對此感到憤怒,害怕又是為了什麼,這種奇怪的怯儒又是什麼?會脅到自己的東西只要殺掉就好了,為什麼要畏懼?而自己又到底是在畏懼著什麼?格斯的心中滿是疑問,卻又找不到答案,只能皺著眉頭盯著白莎莎的臉,彷彿是想要從她的臉上找到問題的癥結。
雖然在現在這群人里,格斯的年紀妥妥是最大的,只是才十幾歲時他就被自己的父親帶去了遠離人群的古堡,之後不算太久連父親都失蹤了。這幾百年的時光他一直一個人離群索居,近幾年羅茲倒算是他比較親近的人,但是野在外面偷東西的時間遠比呆在城堡騷擾他要長得多。
某些方面來說格斯的情商甚至連艾雷歐斯都不如。艾雷歐斯還能很快的確認自己的感情,他卻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白莎莎擁有這麼複雜的情緒。
『她死了我也會死的吧,結果自己要莫名其妙的為威拉德的生死賭上性命,我會感到憤怒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一直覺得死了也無所謂,但是聽說人類真的直面死亡時都會覺得有點害怕,這個大概也是正常情緒吧?』格斯糾結了半天居然自圓其說地給自己找了個看似十分合理的理由。
找到了情緒波動的理由,他莫名的感到一陣安心,膽怯的情緒消失了,可憤怒和害怕卻還在。
此時白莎莎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淺藍色的眼睛毫無預兆地睜了開來。
她與格斯兩個人四目相對,突然醒來發現格斯居然一直在盯著自己。白莎莎好像有點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抹了抹嘴,然後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背輕聲嘟囔道:「奇怪,沒流口水啊……」
格斯:「…………」他直接無視了白莎莎,又低下頭繼續看魔法書了。
白莎莎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威拉德看起來情況似乎還算穩定。而另外兩個人好像睡得也很沉,便將威拉德的頭小心翼翼地從腿上挪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輕聲道:「看起來好像都睡熟了,格斯,我有話和你說。」
然後她就踏著輕快的步伐向格斯走來。
不知道因為白莎莎體重太輕,還是她有做賊的天賦或是鍛煉過特別的走路技巧。她走過來的路上居然一點腳步聲也沒有,可儘管如此,格斯卻莫名的覺得她每一步都好像正好踏在他的心跳上。
咚,咚,咚……隨著她一步一步悄無聲息地走近,自己的心跳卻越來越大。他覺得心裡很是煩躁,似乎牽扯上這個女人就總是有許多地方不由自主,不光是不得不聽從她的各種無理命令,現在居然連一向冷酷自持的心也會隨著她各種無意識的舉動激蕩起伏,這根本不像是自己了。
如果可以遠離這個女人,一定可以恢復成原來的自己,不會再有現在心裡這種種奇怪的感情。
格斯在心裡默默地想著,但是他的臉上依然還是那種冷淡而又居高臨下的神色。白莎莎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她輕快的走到他的身邊,直接挨著他坐下來。
大概是不想驚醒其它的人,所以她湊到了格斯的耳邊輕聲說道:「你有沒有能屏蔽聲音的魔法?有的話就用出來,不要讓我們的對話被第三個人聽到。」
這次格斯早有準備,雖然耳根處紅得好像要燒起,臉上倒還勉強維持著他的冰山表情。
隨著他舉起手空中的魔法陣里一道好像吹泡泡吹出來的薄膜帶著五顏六色的光彩圍繞在了兩個人的身邊。
白莎莎好奇地戳了這光膜一下,入手感覺果然就和薄膜一樣,軟軟的,只是似乎戳不破的樣子。
「這樣我們的聲音外面就完全聽不到了嗎?」雖然格斯應該是不能直接騙她的,但是白莎莎還是決定再確認一下。
「這叫『迴音壁障』,你現在就算在裡面叫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救你的。」格斯還是那個冷冷的聲音,連頭都沒從書里抬起來:「好了,你到底要說什麼,搞得神神秘秘,準備謀財還是害命?」
「像我這麼善良的孩子怎麼可能像你一樣做這麼邪惡的事情,只是單純地論討一下病情而已。」有了迴音壁障,白莎莎就對格斯的耳朵沒有興趣了。她直起身子地問道:「實話說,我不喝藥水的話能撐多久?五六天應該能行吧?「
「哼,五六天倒是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是你就這樣把葯斷了,就算之後再續上恐怕也撐不過一,兩個月了。你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你知道嗎?」說到最後一句格斯的聲音里難得流露出一點憤怒的情緒。
「這麼嚴重啊?這可糟糕了。」白莎莎臉上的表情倒是和她的台詞完全不一樣,顯得十分輕描淡寫。
格斯:「…………」他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聲音又變回冰冷:「看你在襲擊的時候顯得這麼害怕,我還以為你挺愛惜自己的性命呢?不要以為還有一兩個月的時候,不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就放鬆了,幾十天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到時候再哭著後悔都來不及。」
白莎莎用手指卷著自己的頭髮輕聲道:「我又不是為了自己在害怕,另外……」她一臉無所謂:「就像你之前想說的,反正本來也就沒幾個月,后不後悔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