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清界限
劃清界限
二叔沒想到陸先琴又突然把槍口對向了自己,一時啞口說不出話來,臉都憋紅了。
陸先玉一摔筷子,站起來和陸先琴對峙:「陸先琴你瘋了吧?
今天大過年的你跟條瘋狗一樣在這兒叫什麼呢!你爸問我們家借了錢,現在虧了,還不上錢你還要怪我爸把錢借給他嗎?
你作為他女兒,不幫著他還錢也就算了,還反過來咬我們,你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陸先琴反倒冷靜了下來,嘴角上掛著的冷笑不經讓人毛骨悚然:「如果這書真能進你肚子,那我還省點心呢。」
「你再說一句!」
陸先玉一把踢倒了凳子,就要找她算賬。
「夠了!」
爺爺終於開了口,聲音渾厚,表情凝滯,眉頭皺的很緊。
「別家的誰今天不是高高興興的,非我們陸家在這撒潑吵架!」
爺爺轉頭看向先琴,眼神凌厲,「先琴,跟你爸爸和二叔道歉,你一個晚輩再怎麼都不該和長輩頂嘴!」
若換做是平時,陸先琴說不定就真的這樣服軟了。
可惜今天是今天。
她無動於衷:「不可能。」
「你放肆!」
「我在這裡生活了十八年,每一天都過得無比煎熬,好不容易離開了這裡,你們還要像牛皮糖一樣粘著我,從我身上吸血。」
陸先琴聲音越來越大,彷彿在掩飾著她語氣中的顫抖,「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欠了這個家什麼,我越是忍氣吞聲,我越是聽話,你們就越是告訴我,我沒有價值,我唯一的價值就是嫁人生孩子!憑什麼!」
「就憑你是女人!嫁人生子就是你們女人這輩子該做的事!」
爺爺拍案而起,指著她厲聲吼道。
陸先琴朝著地上呸了一口:「放屁!我陸先琴拼了命的努力讀書賺錢,不是為了任何人,就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自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就算我這輩子都不生孩子,你們也沒有資格譴責我!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了,你們所認為女人的價值是結婚生子,這種觀點就是放屁是毒瘤!就該死在你們這代人的腦子裡!」
她歇斯底里的樣子,讓爺爺都不經后怕了一下。
真的就像是瘋了一樣。
爺爺轉而又教訓起了陸爸爸:「你看看你養的好女兒!說的都是什麼混賬話!」
陸爸爸緊皺著眉,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她怒罵:「你今天到底發什麼瘋!非要把全家人都氣著了才高興嗎!」
陸先琴譏笑一聲:「那又怎麼樣?」
「啪……」的一聲,陸先琴的左臉瞬間就紅腫了一片。
陸爸爸是用全力打的這一巴掌。
所有人都沒料到,徐廷舟皺緊了眉頭,連忙查看陸先琴的臉。
巴掌印是那樣的可怖,他幾乎是瞬間就紅了眼睛,眼裡透著一抹暴怒的情緒。
「徐先生,我自己的事情,讓我自己處理吧。」
她笑著按住他的手,安慰的拍了拍。
陸先琴的左臉疼的彷彿失去了知覺,陸先琴也沒捂臉,就那樣看著陸爸爸:「打吧,打到這父女情分足夠徹底斷了。」
陸爸爸氣結,又是一巴掌揮過去,徐廷舟下意識就要上前抓住他的手。
卻還是被陸先琴抓著手臂。
然而巴掌這次卻沒有落在陸先琴臉上。
卻還是一陣清脆的聲音,陸先琴睜開眼,陸先樺不知呵呵死站在了她的身前。
這次力道更大,陸先樺白皙的臉上一下子就浮現出可怕的巴掌印,嘴角浸出了一絲血。
「先樺你幹什麼!」
陸先樺喉間一陣腥甜,好半天沒說出話來,等他擦去了血跡,才啞著嗓子說道:「我這要不幫姐擋這一下,你是不是這巴掌就準備要了她的命。」
陸爸爸縮了縮手,語氣強硬:「這是我和你姐的事情,你別管。」
「我要管。」
他褪去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樣子,眼神清亮,語氣篤定。
「如果我是女兒,姐姐她是兒子,那麼現在在挨巴掌的,就是我。」
「你這是什麼胡言亂語,到一邊去!」
陸爸爸伸手就要拉開他。
而他的力氣和陸先樺的力氣卻是雲泥之別。
他依舊的擋在陸先琴面前,沒有半步的挪動:「爸,姐是你生下來的,不是你撿來的。」
「就是因為她是我生下的,我才不能放任她在這發瘋!」
陸爸爸沉著聲命令他,「你給我讓開,否則我就連你一起打!」
「好啊,打吧。」
陸先樺苦笑,「終於有一回,我和我姐是公平的了。」
見這邊僵持不下,誰也不敢開口插著一家子的嘴,偏偏有人嫌不夠熱鬧,非要添把火。
陸先玉好整以暇的看著大伯一家,語氣輕蔑:「你們一家人有事就出去說行嗎?
我們這還要吃飯的,被你們一家子掃了興真是晦氣。」
二嬸掐了掐陸先玉的手,示意她別添亂。
「媽你掐我幹什麼?」
今天這一鬧,陸先琴算是徹底把自己作沒了,她又怎麼可能不加把火。
「你們都看清楚了吧,她陸先琴從來就沒把這個家的任何一個人放在心上,她巴不得趕緊脫離我們這一家子,忘恩負義,把她十幾年受陸家照顧的恩情忘得一乾二淨,就這種白眼狼,你們還能指望她幹什麼呢?」
陸先玉獰笑一聲,語氣惡毒至極,「要我說,她就不配姓陸!也不配再做陸家的人!」
陸先玉再也沒有掩飾對陸先琴的嫉妒和厭惡之情的必要了。
從小就被她壓一頭,讀書沒她厲害也就算了,反正女孩子讀多了書也沒有,但就連長相她都不如陸先琴,就連親哥都向著陸先琴那邊,這又是憑什麼?
就因為她陸先琴投胎的時候走了狗屎運,生了這麼一張狐媚臉?
陸先玉巴不得看她被趕出家門,這輩子都見不到她。
陸先琴卻難得的沒有反駁她,反而鼓起了掌:「對,你說的對,我確實不配做陸家人,因為我腦子裡沒有那種老舊封建的思想,我沒有那麼不要臉皮,也沒那麼無恥,我當然不配了。」
「陸先琴!」
陸先玉胸口猛烈的起伏著,正欲繼續和她吵,就發現又有一隻手攔住了她。
是陸先林。
他很是不滿的看著她:「還嫌不夠亂嗎?
你消停會吧!」
陸先玉心中的憤怒更是到達了極點,一把甩開他的手:「你還護著她!你先問問她陸先琴稀不稀罕吧!別貼了人家的冷屁股!」
陸先琴沒再理他,轉而對這個家的所有人說道:「這是我最後一次回家,以後我和這裡,沒任何關係了,你們就當我死了吧。」
陸先玉得意的笑了。
陸先琴沒理她,反而對二叔說道:「二叔,你那些把戲也就只夠騙騙他們了,錢我不會幫我爸還,你應該也知道我爸還不起的,就算鬧上了法庭,你的借據上的利率也會反過來砸你自己的腳,所以你這一招不太高明。」
二叔的臉瞬間白了。
「先琴,話不能亂說,我怎麼可能騙你爸?
還有啊,別亂說什麼不回家的,你身上流著陸家的血呢!哪能說斷就斷啊!大家好好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一談,行嗎?」
陸先琴沒理他。
陸先玉拉著她爸,語氣有些不理解:「爸,你還留著她幹嘛!」
結果卻直接遭到了一記白眼:「有你插嘴的份嗎!閉嘴!」
二叔見勸不動她,又把目標轉向了陸爸爸:「大哥,這利息的事呢,就算了,你就把本金還給我就行了,先琴到底是你女兒,你哪能說斷就斷啊,再不濟這麼好的女婿,你也就這麼不要了?」
爺爺這時咳了一聲:「行了,飯不吃了,大家都好好冷靜一下吧!」
一頓飯不歡而散,陸先琴心裡已是厭惡到了極致。
這一家人整天把親情掛在嘴邊,實際上打的確實徐廷舟這塊肥肉。
好不容易攀來的姑爺,哪能說斷就斷?
陸媽媽走過來勸她:「先琴啊,以後這種話可千萬別說了,這斷絕關係哪是說斷就斷的啊?」
她譏諷的笑了一聲:「那你剛剛怎麼一言不發?」
陸媽媽啞口無言。
陸先琴看向陸先樺,見他臉還腫著,彆扭的問了句:「你沒事吧?」
陸先樺似乎有些驚訝,但隨後就露出了他慣有的那一副笑容,可能是因為被打了看著可憐,沒平時那麼討厭了。
反倒有些令人心疼。
「沒事,英雄救姐姐呢,帥吧?」
陸媽媽心疼的看著陸先樺:「你爸也真是的,不會下手輕一點,你們倆在這別動,我去給你們拿點葯來處理一下。」
「不用了。」
陸先琴直接開口拒絕,「你給他處理就行了,我這邊自己可以處理。」
她聲音不冷不熱的,牽過徐廷舟的手就要離開。
陸先樺出聲阻止:「現在很晚了,路上又沒燈,你們還是明早走吧。」
陸媽媽捶了他一下:「你也想你姐走?」
「特別想。」
陸先樺苦笑,有些更咽。
陸先琴打開門看了眼外面,烏漆嘛黑的一片,還伴隨著刺骨的寒風。
她看向徐廷舟。
「確實有些不好開車,明早走吧。」
徐廷舟略帶深意的看著她,「有些話,你應該還沒和他們說完。」
她只好作罷。
陸媽媽上前想要看看她的臉,卻被她一把躲開。
手只好尷尬的停在半空,不知怎麼辦。
「以後別碰我,我受不起。」
語氣里已然沒了半點溫度。
應該是徹底心死了。
陸媽媽咬唇,愧疚的看著她:「先琴,你別這樣對媽媽行嗎?」
「我以前也跟你說過這樣的話。」
她笑了笑,「還不止一次,上高中的時候,讀大學的時候,結婚的時候,你哪次聽了?」
「是我的錯……」
「你沒錯,是我錯了。
我錯在生在這種家庭,還有那種不切實際的思想。」
她這句話說完,再沒有看陸媽媽一眼。
回房間的時候,恰巧碰上了站在她房間門口的陸先玉。
陸先玉語氣輕蔑,神色得意:「喲,不是說要斷絕關係嗎?
怎麼又厚臉皮的回來了?」
陸先琴放開了徐廷舟的手,沖他笑了笑:「徐先生,你躲遠一點。」
徐廷舟二話不說,後退兩步在那站著不動了。
她朝陸先玉一步步走近,陸先玉后怕的退了幾步:「你要幹什麼!這可是在家,你真敢打我?」
「這又不是我家。」
陸先琴輕輕一笑,「再說了,你這張嘴巴生下來,不就是欠打嗎?」
陸先玉下意識的捂住臉,卻被她一拳捶在了肚子上,她疼的低頭捂肚子,然後臉上又被扇了幾下。
「我打不了二伯,打不了我爸,你我總是可以打的。」
陸先琴死死地抓住她的下顎,逼迫她抬頭。
陸先玉眼睛里有恨有怒:「陸先琴!你給我等著!」
陸先琴又是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先挨完我的巴掌再說大話吧。」
陸先玉被打的眼冒金星,扶著牆跑了。
陸先琴似乎一下子就虛脫了,癱倒在地。
「怎麼了?」
徐廷舟連忙走上前扶起她。
陸先琴笑了笑:「她臉太厚了,打疼我的手了。」
她的表情和上次出入一轍,只不過上次她是哭著的,這回她眼睛雖然紅了,但卻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我給你吹一吹。」
徐廷舟捧起了她的手,在上面小口的呼著氣。
陸先琴有些撒嬌:「還要親一親。」
徐廷舟又毫不猶豫的在手心裡親了一下。
這回陸先琴笑開了:「徐先生,你怎麼那麼聽話啊?」
「不想看你委屈。」
他嘴角帶著苦澀的笑意,卻未到眼底。
陸先琴終於哭了,原本忍了許久,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忍著,可在他的面前,終於再次決堤。
……
夜半時分,白天里還雞犬不寧的陸家此時徹底安靜了下來。
陸先琴卻怎麼都睡不著。
她小心翼翼的離開徐廷舟的懷抱,卻被他下意識的又抱住,迷迷糊糊的問她:「去哪?」
她撒了個小謊:「去上廁所。」
徐廷舟睜開眼睛:「我陪你去。」
陸先琴有些尷尬:「我自己去就行了。」
「記得穿外套。」
徐廷舟沒堅持。
她披著衣服打開了房門,卻沒往廁所去,一家人都住一個院子里,此時幾乎所有燈都關了,只剩下她對面的那一個房間里,還亮著白熾燈。
陸先琴控制不住自己,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門裡是隱約的爭吵聲。
她把耳朵湊上前去聽,老式的木門隔音效果並不好,只要貼上耳朵,就能聽見裡面的談話。
她聽到了堂哥陸先林的聲音:「你瘋了!她是你堂妹!」
緊接著就是陸先玉有些極端的聲音:「我呸!她這種連堂哥都勾引的女人算哪門子妹妹!」
接著就是一個耳光聲。
「我說過,這事兒跟她沒關係!」
「沒關係?
沒關係你幹嘛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沒關係你對她比對我這個親妹還好!沒關係你為了她罵我!我看她就是一副賤樣子,生在這世上專門來勾引男人的!」
「陸先玉,你嘴巴放乾淨一點!」
陸先琴瞳孔緊縮,抿唇繼續聽他們的對話。
「我嘴巴放乾淨?
那你呢?
你這個喜歡自己堂妹的是不是更應該把自己那齷齪心思洗乾淨了!她陸先琴到底有什麼好的!你們一個個男人都喜歡她!她今天都那樣發瘋了,你還為她說話!她都要對付咱爸了!陸先林,你清醒一點!」
「現在不清醒的是你,你把東西給我處理了!」
陸先玉的聲音似乎有緩了過來,帶著蠱惑:「哥,你不是一直喜歡她嗎?
她知道你的心思,恨不得躲你躲得遠遠地,你就不會不甘心嗎?
只要你把這個給她吃了,你們就能在一起了啊,而且爺爺疼男孫,一定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到時候家裡人只會說是她陸先琴不要臉勾引了你,到時候你不就如願以償了嗎?」
在門外聽著的陸先琴雙手握拳,心中百味雜陳。
她極力壓抑住滔天的憤怒,繼續聽著。
陸先林一直沒說話,陸先玉又說道:「葯我放這了,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陸先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時候錯過了別怪我不幫你,如果你想好了,我就幫你把她騙出來。」
陸先琴眼疾手快,躲在了房門外不遠處的柱子背後。
陸先玉打開房門,匆匆離去。
見她走了,陸先琴深吸一口氣,朝房間走去。
陸先林還愣在原地,一見到是她進來了,震驚的看著她,語氣有些結巴:「小琴,你什麼時候……」
「我一直在。」
陸先琴轉而看到了桌上的葯,她三兩步走上前,拿起了那瓶葯。
陸先林似乎想說什麼,卻被她先開了口:「堂哥,我疏遠你,不是覺得你噁心,只是想你能冷靜下來,小時候陸先玉欺負我,只有你會替我罵她,我很感激你,心裡一直認你這個堂哥,這件事,我希望你能幫我做個人證。」
他沉默了半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謝謝你。」
陸先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沒有拒絕我。」
「於情於理,我都不該拒絕你。」
陸先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彎下腰鞠了一躬,語氣極其鄭重。
「小琴,是我們對不起你。」
陸先琴後退了兩步,面無表情:「從明天起,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和陸家從明天起,就會徹底的劃清界限。
第二天一大清早,警察就敲響了陸家的大門。
陸家所有人都被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