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並肩
與他並肩
中國家庭最不能避免的問題,就是孩子。
陸先琴躲在房間里,趴在床上發獃。
她想著剛剛媽媽那難過的樣子,就覺得心裡頭堵得慌。
如果媽媽是生氣,或者是把她大罵一頓,她都可以接受,但是這些通通都沒有,而只是用失望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卻比罵她還要令她難受。
徐廷舟推開虛掩著的門走進來,手上還拿著削好皮的臍橙。
陸先琴不愛吃那種切成四瓣的臍橙,而是喜歡像吃蘋果一樣,把皮削了吃,但是自己又特別懶,大冬天的不願意動手,於是徐廷舟只好被迫學會削皮。
他拿著臍橙遞到她面前,在她眼前晃了兩下:「吃不吃?」
陸先琴沒動作,徐廷舟知道她這回是真的陷入低谷了,原本她就對出國這事心裡頭有些不確定,現在看來,怕是被媽媽的剛剛那番話給說的更加不確定了。
他摸摸她的頭:「坐起來,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出來。」
她把頭埋在床單里,聲音悶悶的:「我是不是真的不對?
完全沒有照顧媽媽的感受。」
他輕嘆了一聲:「先琴,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想出國?
是不是為了你自己?」
陸先琴坐起身子和他對視,眼睛紅紅的,但是語氣很堅定:「是為了我自己。」
「為了你自己什麼呢?」
他耐心地問道。
她思索了一下,緩緩回道:「精進學業,實現夢想,提升自己的人生價值,還有……」
「還有什麼?」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語氣依舊堅定:「我想要追趕上你。」
在她心裡,徐先生就是那道照亮她整個人生的光,她愛他,尊敬他,仰慕他,崇拜他。
他的優秀讓她覺得驕傲,卻也讓她有些自卑。
兩個人之間的落差並沒有讓她心安理得的去享受那些寵愛,而是讓她心裡的某個念頭愈發的濃烈。
她也想護著徐先生,想成為那個與他並肩的人,想成為那個和他一樣優秀的人。
他鼓勵著她成長,她也拚命的在努力成長。
如果他是那道光,那麼她就要做光下的那一株豌豆,越長越高,越長越大,直至夠到了他。
陸先琴不想做那纏繞在他身上的菟絲花,也不想做那攀援的凌霄花,也不願在他的背後做一隻會重複單調歌曲的鳥兒。
她要的,不只是一汪清泉為他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只是高聳的險峰承托他的威儀。
而是他身邊的那株木棉,與他分擔每一個寒潮,每一片霧靄,分享每一道霓虹,每一絲流嵐。
「我想追趕上你,成為那個有資格站在你身邊的人。」
徐廷舟笑了。
他笑的極為溫柔,眸中盡數都是對她的寵溺。
「先琴,人的一生中,從嬰兒時期到暮年,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拼搏,去努力。」
他聲音清澈,像是環佩在輕輕敲打,一字一句,絲絲入扣,「可是時間一去不復返,大多數人往往在猶豫的那一瞬間,錯過了許多機會,之後的悔恨和懊惱,不過只是徒勞的悲傷。
拋卻小愛大愛的顧慮,當你有了那一瞬間的機會,牢牢地抓緊它,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這個世上,人的緣分總是靠一條看不見的線牽著,當線斷了,你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人類都是感性動物,沒有人不愛自己,也沒有人不想為自己活著。」
他說的話很淺顯,卻又令她醍醐灌頂。
陸先琴完全拋卻了那一絲猶豫,想她所想,做她所做。
「不是為我,你是為了自己,為了你的夢想。」
但他說出這句話時,陸先琴用力的點了點頭:「嗯,徐先生,謝謝。」
他淡淡的笑了:「我也要謝謝你。」
「啊?
謝我什麼?」
謝謝你這樣努力,謝謝你這樣的優秀,謝謝你,如此的愛我。
他的心,交付於她,她小心翼翼的護著,那般小心呵護的樣子,令他無比安心。
她是那個對的人。
徐廷舟但笑不語,牽過她的手,在手背上親親吻了一下。
這一吻,道盡心中萬般情絲。
「把你想的,都告訴媽媽吧,她會理解你的。」
……
大年初一的第一頓飯,在徐家的一樓餐廳正式開宴。
一張長桌上,十幾道菜,幾乎每個人愛吃的菜都有,陸先琴沒跟徐廷舟坐在一起,而是選擇走到徐媽媽身邊,沖徐爸爸比了個請求的手勢,徐爸爸心領神會,坐到徐廷舟那邊去了。
徐媽媽見她過來了,稍稍板著臉問道:「怎麼不去跟廷舟坐?」
「天天跟他一起吃飯,今天就讓我陪您吧。」
看她那嬉皮笑臉的樣子,徐媽媽咳了一聲,語氣還是有些硬:「我不用你陪。」
陸先琴乾脆耍賴:「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坐在您旁邊,不管您換到哪去都一樣。」
徐媽媽拿她沒轍了。
一家人入座,徐爸爸作為家中長子率先起身舉起了酒杯:「讓我們一家人共同乾杯,希望新的一年裡,我們徐家的每一個人都能心想事成,事事順利。」
眾人口中不一的說著祝福語,爺爺站起來有些費力,由阿姨為他代舉杯。
徐家子孫圍繞在餐桌上,爺爺坐在主位上,一眼就能看到所有人的動作,他往陸先琴那邊看去,就看見她的孫媳婦琴正殷勤的給他兒媳夾菜,然而兒媳卻是一臉的彆扭,也不願意動筷子。
他問道;「宛平,先琴,你們這是怎麼了?」
陸先琴有些猶猶豫豫的,半天也沒說出口。
還是姑姑給她們打了個圓場:「哎,沒什麼,婆媳鬧著玩呢。」
爺爺青年時教書育人,中年後開始自己打拚事業,才打下這徐家的一番家業,幾十年來什麼事什麼人沒見過,他目光稍稍一掃,沉聲又問了一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想這大過年的,一家人還有什麼間隙。」
還是徐媽媽開口解釋:「我想讓先琴和廷舟早點生個孩子,結果先琴不久后要出國留學,我有些失望。」
「先琴,你要出國?」
陸先琴點點頭:「嗯。」
老人家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說道:「那就去吧,孩子等回國后才打算也不遲。」
「可是爸,那時候就太晚了,廷舟他現在年紀也不小了……」徐媽媽皺眉說道。
老人家嘴唇動了兩下,像是在鼓搗假牙,隔了一會兒才回道:「晚一年兩年有什麼打緊的?
廷舟那時候又不是沒能力生了,而且我相信我也能活到那時候,所以這事不必著急,先琴的學業才是最重要的。」
徐媽媽心裡其實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她就是因為兒子兒媳的陰奉陽違讓她覺得既生氣又失望,心裡那一道坎始終邁不過去,嘴上抱怨著:「爸,你對先琴也太偏心了。」
「我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只不過這件事我覺得先琴沒做錯,自然站在她這一邊。」
徐媽媽重重嘆了一口氣,也不打算再爭辯什麼了。
陸先琴咬了咬唇,乾脆的站了起來,舉著杯子對著眾人說道:「我知道這件事我沒有提前和長輩們商量,是我的不對,在這裡我給大家道個歉,尤其是媽媽。」
她低頭看著徐媽媽,伸手握緊了她的手:「媽媽,其實您的話我一直是記得的,但是這次出國,也是我的導師突然跟我說的,我承認他跟我說的時候我都沒想過您囑咐過我的事了。
但是您也知道,我是小地方出來的孩子,我心裡太渴望能去更多的地方看看,我沒什麼才藝,也就這腦子還算好使,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也不想失去一個你們能為我驕傲的理由。」
她這番話淳樸極了,沒有任何的修飾和彎彎繞繞,而是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簡單而又堅定。
有的話說開了,濃霧就會瞬間消散,徐媽媽並不是一個胡攪蠻纏的婆婆,其實陸先琴的這一段解釋,已經足夠令她不再揪著孩子的事情生氣。
在座的人都愣了愣,最後大家都欣慰的笑了出來。
徐媽媽一臉無奈,只是再沒了剛剛的氣憤,反握住了她的手:「先琴啊,我實在是沒法對你生起氣來,其實也是媽媽不對,生孩子這個事確實也不急於一時,是我太激進了。」
「怎麼會,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們好。」
「孩子的事可以緩一緩,你的前途緩不了,沒有什麼比自己的人生更重要的了,去了那邊以後要正爭氣一點,給廷舟長臉,有什麼不方便的,一定要說出來,別委屈了自己。」
徐媽媽又話鋒一轉,對著徐廷舟說,「等先琴回來了可怎麼不能拖了,不然我就要懷疑是你的問題了。」
徐廷舟咳了一聲,面上染紅:「媽,我敢保證我沒問題。」
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笑了。
這邊婆媳轉瞬間就和好了,桌上的氣氛又恢復如初了。
姑姑感嘆道:「當初娶先琴還真是沒娶錯,多好的一個女孩子,還是廷舟和爸爸有眼光。」
徐廷舟的堂嫂比陸先琴還晚一年嫁進來,因此對姑姑的話頗為不解,好奇問道:「媽,怎麼你把其他人都說得好像沒有眼光似的啊?」
「本來就是啊。」
姑姑輕笑一聲,指著徐廷舟說道,「當初廷舟把先琴帶回家的時候,全家人都不同意他們結婚,偏偏廷舟死不妥協,說什麼都非要娶先琴,為了這件事還在客廳那跪了好久呢,看得大家都心疼死了,最後爸爸點頭答應了,我們再反對也沒轍了。」
陸先琴聽得一臉懵逼,她驚訝的看著徐廷舟,然而對方卻一直不看她,也不給她一個正面的答覆。
她那時也因為自己的家庭,而覺得和徐廷舟結婚不會那麼順利,他只說交給他處理,卻也沒說是怎麼說服家人的,只知道自己嫁進來以後,徐家人從來沒有為難過她,相反,對她很好,讓她有了家的歸屬感。
沒想到他還跪過。
徐家每一個人都記得,徐廷舟紅著眼睛,一臉堅持著要娶他那個女朋友的樣子。
驕傲如他,自懂事以來,誰都沒見過他那副狼狽的樣子。
最後還是老爺子扶著拐杖問他,非她不可嗎?
嗯。
為什麼?
徐廷舟神色堅定,因為愛她。
老爺子笑了,那就娶吧,跟女孩的家人商量好了嗎?
要不要我派人幫你上門提親?
家人們都不理解,問老爺子為什麼要同意。
老爺子只說了句,這或許就是緣分吧。
是命中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