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站起來
「一路上都沒看到活人……」
跟在薇薇身邊的一個副官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
他們一行人早已離開了油菜花市區，搜索倖存者完全無果。
說起來，這些心理準備他們早就有了。在大海上看到那種級別的爆炸時，所有人都明白……這個城市完蛋了。
但是說到底，大家都不願意這麼接受這個事實，都還姑且抱有一點僥倖心理。
而現在……
副官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都不敢抬頭看薇薇一眼。
薇薇現在的表情黑的可怕，從離開油菜花市之後就一直一言不發，身上罕見地散發出了那種生人勿近的氣勢。
革命軍的眾人見狀都不敢靠近。
之前他們也都有想過這麼個嬌滴滴的、沒有多少戰鬥力的小姑娘到底是怎麼登上這個世界最頂尖的位置的——論地位，作為沙漠聯合主席的薇薇和尹姆處於同一個層次。
甚至比龍還高。
現在看著對方那種因為情緒關係而不由自主地散發出來的威壓，他們隱隱明白了什麼。
雖然薇薇本來不是那麼剛硬的人，但執政這麼長時間，她的性格也沒有過去那麼柔和了。
現在的薇薇處於一種極力壓制自己的慍怒的情況下。
他們從油菜花出發已經幾個小時過去了，一路上沙漠都被烤化成了玻璃，幾乎一路在玻璃上行走。
所見到的幾個城市，全部都變成了死地，別說有沒有留下建築了，不是個大坑都是個奇迹。
至於生命？不要說人，連一隻蟲子都沒看到有。
他們一路走向阿爾巴那，現在支撐著薇薇維持自己理性的也就是希望阿爾巴那那邊的人有把握撐住這種轟炸了。
「到底是誰……」
她從袖口中取出那個小玻璃瓶，透過棉花看著其中一顆小小的赤紅色岩石。
「只靠這麼一點點的劑量，就可以引發那種等級的爆炸……」
「這是自然的石頭？還是科技造物……」
「又是誰把它投到阿拉巴斯坦的……」
數不清的疑惑充斥薇薇心頭，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
沉默片刻后，薇薇還是把它收了起來。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們已經靠近阿爾巴那了。
阿爾巴那……
薇薇攥緊了手。
一定要有人活下來啊……
出去一趟，自己的國家就被徹底滅國，連一個活人都不剩，這未免有些過於黑色幽默了。
「看！」
忽然傳來的一聲驚呼聲讓沉浸在自我思考中的薇薇勐然一震，抬起頭來，看到一個人面露興奮地指著某個方向。
「有人！」
「——」
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個個黑影浮現出來。
「有人……」
「靠近阿爾巴那的地方有人！」
薇薇的身體抖了兩下，隨後捂著自己的胸口，喘息片刻。
「快過去……」
「看看情況。」
「好的，薇薇陛下。」
革命軍的眾人都點了點頭，蜂擁而上。
人群從薇薇身邊跑過，待到所有人都離開后，她坐倒在地。
「啊……還好……」
「還好……」
……
半晌后，薇薇來到了……難民營前。
得虧寇布拉離開的時候就讓不少人帶上了飲食和水——大概是處理面對沙暴時撤退的經驗豐富吧，總之在革命軍趕到的時候，這些從阿爾巴那逃出來的人還沒有因為飢荒而大規模減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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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民們都坐在地上，保存著自己的體力，等待寇布拉他們的決定。
庫蕾哈和喬巴還在人群中穿行，保證著人們的健康狀況。
瑪麗離開阿拉巴斯坦幾個月了，去的時候匆匆忙忙沒來得及帶他們離開。因此他們也就順勢留在了這個新生的政權所在。
面對著烏泱泱的數萬人，革命軍的戰士們也有點發傻。
「居然可以逃出來這麼多人……」
「笨蛋！」
邊上的一個革命軍勐地一拍他的腦袋。
「你說話注意點，什麼叫居然……」
「啊，抱歉……」
沒有管這群人的喧鬧，薇薇繞開了眾多難民，直接朝著中央走去。
阿爾巴那的百姓們看著薇薇，沉默地注視著她。
那一聲華貴的衣袍和難民們髒亂的衣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得革命軍眾人一片死寂。
最後，他們還是忍不住交頭接耳地說道：
「薇薇陛下現在壓力很大吧……」
「是啊……雖然我們覺得薇薇陛下能做出這種事情是有大勇氣的，但是不管怎麼樣……」
「這是世界政府的攻擊吧？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其他勢力有這種實力了……」
「這些百姓怕是會認為，是因為她的決定才遭此橫禍吧。」
「現在被這麼多人沉默地注視，薇薇陛下也……嘖。」
走到了難民營中央，薇薇這才看到一群人正圍坐在一起，閉目假寐。
其中貝爾、加卡、尹卡來姆、寇布拉、羅賓甚至是寇沙都是她熟悉的人，還有一個盲人大叔也坐在一邊，薇薇看著有點眼熟，但並不清楚到底是誰。
「……」
站到了他們身邊，遲疑片刻后，薇薇開口了：
「各位……久別了。」
「……」
話音落下，除了一笑之外的眾人都抬起頭來看向薇薇。
寇布拉愣了一下，隨後說道：
「嗯……下午好，陛下。」
話音有氣無力，薇薇眉頭一皺。
「你們……很長時間沒有進食了嗎？」
「畢竟食物有限，還是得先保證百姓的溫飽……」
寇布拉搖頭笑道。
薇薇勐地攥緊了拳頭。
「……抱歉。」
「嗯？」
寇布拉愣了一下，「為什麼要抱歉？」
「這場攻擊很可能是世界政府造成的。」
薇薇抿了抿嘴：「我和革命軍有聯繫的事情暴露了，世界政府對阿拉巴斯坦發動攻擊。」
「現在的阿拉巴斯坦一片焦土，還不知道有多少活人。」
「因為我的一己之見而導致這個國家生靈塗炭……我罪該萬死。」
薇薇的語調有點沉重，她低垂下頭，等著眾人的訓斥。
除了寇布拉之外，沒人知道她和革命軍有聯繫的。這件事情太危險了，平時薇薇也沒有和別人提起過。
但如今阿拉巴斯坦遭到這樣的破壞，薇薇自認難辭其咎，而且現在瞞著也沒有多大意義了，因此她對著眾人和盤托出。
等待著罵聲淹沒。
造成這樣的狀況，我至少得為此負責……這是薇薇的想法。
然而，許久之後，依舊是一片寂靜。
甚至，聽到了一聲輕笑。
「……欸？」
薇薇茫然地抬起頭來，眾人對她的說法都沒什麼反應，寇布拉甚至還捂著嘴看著薇薇。
「……為什麼？」
「薇薇，我們早就知道你和革命軍有聯繫了。」
「寇沙可是收過革命軍支援的，薩博閣下……寇沙是認識的。」
「沒想到吧？」
尹卡來姆搖頭說道。
寇沙緊跟著點了點頭。
「是啊，薩博登場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這個沙漠聯合是什麼藥性了。」
「加卡他們也是要處理沙漠聯合的政事的，加上你對世界政府曖昧的態度，一來二去，他們心裡也早就有點底了。」
「居然是這樣……」
薇薇喃喃道：「你們不會因為這個怪我嗎？」
「還有……他們……」
薇薇回頭看向數萬難民。
「薇薇，你和瑪麗其實是很像的。」寇布拉看著薇薇說道，「你們有一樣的志向，性格相反，但是同樣堅強。而且你們內心深處對於普通人都是一樣的善良。」
「但是你和瑪麗有一點是不一樣的。」
「你太習慣把罪責歸咎於自己頭上了，這件事情錯的到底是誰……真的，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給阿拉巴斯坦帶來滅頂之災的嗎？」
「不是嗎？」
薇薇反問道。
寇布拉緩緩地搖了搖頭：「這就是你和瑪麗差的地方。」
「你知道如果這個時候，瑪麗面臨著這種場景，她會說這是誰的錯嗎？」
「誰？」
「世界政府。」
寇布拉沉聲道：「好好想想……如果說你和革命軍的聯繫讓世界政府毀滅了阿拉巴斯坦，那這個政府難道不是本來就有問題嗎？」
「寇沙，你告訴我，什麼是反叛軍。你們的性質和革命軍有點類似。」
「我們啊……」
寇沙摸了摸下巴。
「當時阿拉巴斯坦的官方都叫我們反叛軍……但說實話，我們都只是在夾縫中，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薇薇。」
寇布拉凝視著薇薇。
「雖然相比起你，我的政治生涯可謂失敗……但是作為一個過去的王，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些事情。」
「薇薇……」
「你想要追隨瑪麗，無可厚非。為正義而戰無可指摘。但是，在做出行動之前，你好好想想，你在瑪麗身上看到的……到底都有些什麼。」
「除了她自己，還有什麼？」
「然後好好思考……你是為什麼而戰。」
「……」
一笑一言不發地聽著一切，笑著說道：
「不需要有壓力，薇薇陛下。」
「我的見聞色可以感受到人們的情緒，他們並不憎惡你。」
「他們愛戴你。」
「……」
聽到寇布拉的話語，薇薇怔怔地抬頭望向天空。
……
不是我的錯嗎？
她的童孔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當初，你建立沙漠聯合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是每一個百姓都在支持你。」
「畢竟，沙漠聯合說起來性質和世界政府是一樣的，隨著它的發展，即使你不和革命軍聯繫，也遲早會有衝突。這些大家都明白。」
「但，是你把國家從克洛克達爾手下救出的，而瑪麗則救過這個國家兩次。對於他們來說，不管你之後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們都不會埋怨你。」
「因為你們倆總是對的，你希望能讓瑪麗的前途再無阻礙，我們也想你的前路再無阻礙。」
「從拯救一個國家到拯救一個世界，多浪漫的事情。」
寇布拉笑道。
「阿拉巴斯坦是所有阿拉巴斯坦人的國家，而你是他們選擇、認可的領袖。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薇薇。」
海賊王的世界，浪漫是至死不渝的。
即使是普通人也很容易被感情左右，面對著宏偉的志向，海賊王世界的人是沒有抵抗力的。
就像是希魯魯克明知有危險也會去瓦爾波那裡診治，僅靠危險是不會讓人退縮的。
現在的薇薇對於阿拉巴斯坦的人來說，就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燃燒著的燈火，而薇薇對此卻沒有多少自覺。
直到現在，她低頭看向眾人，看向數萬人，面對著他們的視線，她才終於反應過來。
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並不是責問，也不是質疑。
他們一直的沉默……只是在等待著她的決定。
「我很敬佩你，薇薇閣下。」
這時，沉默許久的羅賓也微笑著開口了。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為你翻譯已有的歷史正文。如果這對你有所幫助。」
「……」
薇薇終於明白了。
從阿拉巴斯坦的王，變成沙漠聯合的主席，她非常清楚這其中的區別。
而不再自責的她，也能清楚地給出眾人想要的答桉。
她看向眾人，環視一圈。
她的神色漸漸變得莊重，一笑忽然面露驚容。
「這樣的氣質和靈魂……」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薇薇開口說道：
「抱歉，我的子民們。」
「就在前幾天，我去參加了革命軍的會議，締結了沙漠聯合和革命軍的聯合協約。而這一情報被世界政府掌握，導致阿拉巴斯坦被世界政府轟炸，成了如今的慘狀。」
「這其中有我的責任。」
人們依舊沉默著，沒有出聲。
薇薇接著說道：
「阿拉巴斯坦，因為【正義】的信念讓無數人前赴後繼，因此獲得了新生。而沙漠聯合是我為了正義而建立的組織，而革命軍幫助我們的很多加盟國平定了海賊的騷擾和國內的叛亂，讓不少加盟國回歸了和平。」
「我認為他們是正義的，因此和他們締結約定。而這卻變成了世界政府用來攻擊沙漠聯合的理由。」
「他們認為世界政府才是正義，而與他們相對的革命軍則是惡。而我們和惡聯合，因此，也是惡。」
「——」
「誰來定義正義？什麼才是正義？」
薇薇的語調驟然升高。
「正義是大海之上生活著的數不清的普通人，還是位於那些至高點的統治者？」
「八百年來，世界政府一直嚴禁研究歷史，過去的一切好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建立的世界政府，更沒人知道他們的初衷。難道他們所代表的正義——就是我們所追求的正義嗎！？」
「在過去沙漠聯合尚未成立的時候，每一個世界政府的加盟國都要承受昂貴的天上金，用來供給給那些高高在上——曾經和奈菲魯塔莉一族平等的貴族們。」
「——那所謂的加盟國，就不過就是另一種奴僕！」
薇薇憤然說道，舉起一隻手，握起拳頭。
這種熟悉的氣勢讓遠處觀望的革命軍眾人都為之一愣。
他們好像隱約間看到了那個站在阿爾巴那高塔之上，發動宣戰布告的薇薇。
「自詡為世界貴族，趴在整個世界上吸血的人，有什麼資格稱自己為正義？有什麼資格自稱為王？為少數人的正義憑什麼讓我們認同！？」
「我不認可，我要融掉他們鑲滿人骨的王冠，燒掉他們埋滿血肉的王宮！」
「我要從他們手裡奪回屬於這個世界本來的命運，我要將它分散出去，掌握在他們本來的主人手裡，掌握在每個人自己手裡！」
「平平安安的活著，每天可以吃飽穿暖，多麼樸素的願望。但是即使是這樣普通的願望，都是多少人的奢求。而那些天龍人們，對此難辭其咎！」
和天龍人一樣屬於二十王的血液在她的身體里沸騰，她的百姓們在替她承受苦難。
和瑪麗過去說的一樣，革命必然犧牲，戰爭會帶來無法癒合的傷口，痛苦則會不斷地積累。
這些痛苦最終都會匯聚到薇薇身上，而她對此毫無怨言。
「戰爭開始了，世界政府向我們宣戰了！」
「死亡開始蔓延，此後便是新生！」
「八百年來蒙塵的正義會沐浴著我們的血液煥然一新！」
薇薇張開雙臂，碧藍色的霸王色轟然釋放，覆蓋了整片——戰場。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眾人，平靜地說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孝聲！
「不要感到悲傷，不要感到氣餒。我還站在這裡，我需要你們！」
「與我並肩而戰，為了正義而戰！」
「為了阿拉巴斯坦，為了沙漠聯合，為了我，為了你們的王，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