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短暫的告別
「哥哥……」
懵懂而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埃德維德聖怔住了。
許久后，他才哽著喉嚨，眼睛張大。
「……」
「你是，你是……」
「維尼修斯……」
埃德維德聖倒退兩步。
瑪麗……維尼修斯……
不，不會認錯的……
自己絕對不會認錯這張臉。
但是瑪麗現在不是在革命軍總部嗎？那眼前的這個是假貨？
不，不可能……否則她不會叫我哥哥……
那瑪麗是假的？
不，也不可能。她知道過去的事情。
……
想不明白，無法理解。
埃德維德聖第一次如此無措，感覺天旋地轉。
心中捲起了一場風暴，將一切自己的所思、所想，都絞成了一團亂麻。
「啊，你在說什麼啊，艾德維德，維尼修斯……」
麥吉克聖揉著肩膀從一邊走近，剛才被甩出去那一下把他摔得不輕。
然後他就看到了坐在培養艙中的維納斯。
「噢噢噢——」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像是被卡了脖子一樣僵住，然後也驚呼道，「真的是啊！？」
「一模……呃……」
這個時候，麥吉克聖忽然注意到兩個大塊頭正在盯著他們兩人，臉色豁然一變。
「阿提拉和戰爭？」
「……」
埃德維德聖的目光依舊凝聚在維納斯身上，如同看到了一個對他而言絕無僅有的此世珍寶一樣。
他深吸一口氣，踏前一步。
「你……」
「你真的是……」
他感到自己的語氣有點顫抖。
「維尼修斯嗎……」
「我的妹妹嗎……」
「你真的是哥哥……」
維納斯坐在培養艙中也愣愣地說道。
埃德維德聖和維納斯不同，維納斯……或者說維尼修斯因為身體遭到了重創，身體機能受損，因此十幾年來都沒有什麼變化，被一眼認出來並不困難。
但是埃德維德聖十年來已經從一個小男孩變成了一等一的型男，二十多歲的他和十多歲的他差距不是一般的小。
但也許是家人之間血脈的聯繫，讓維納斯在看到埃德維德聖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地將其當成了自己的哥哥。
而埃德維德聖的這番話也證實了她的猜測，
「……」
她的嘴唇微動，但是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許久后，她才露出微笑，緩緩說道：
「十年沒見了，哥哥。」
「近來如何了？」
「……」
麥吉克聖有些擔心的看著埃德維德聖。
埃德維德聖面無表情，他低著頭，手扣在口袋中。
臉色似乎沒有多少變化。
然而熟悉埃德維德聖的麥吉克聖知道……
「你又在咬嘴唇了。」
他心中的聲音和維納斯的聲音同時響起。
麥吉克聖一怔，回頭望去，正迎上維納斯那溫和而柔軟的目光。
……啊，對啊。
她比我更熟悉埃德維德聖，這很正常。
……
……
這可是過去了十年啊。
對於當年發生的事情，麥吉克聖也略有耳聞。
他大抵知道，當年埃德維德聖似乎做過什麼很對不起維尼修斯的事情。
然而現在維尼修斯看向埃德維德聖的目光中卻沒有任何責備或者怨恨的意思，而是充滿了不可思議地澹然和……慈愛。
也許這才是埃德維德聖抬不起頭，說不出話來的原因。
「相比起來，這個更像是女孩子一點啊……」
麥吉克聖忍不住低聲感嘆道。
「敘舊時間結束了。」
就在眾人都沉浸在這種久別重逢的氣氛中的時候，一道沉悶如洪鐘大呂的聲音響起。
一時間，實驗室中氣溫驟降。
阿提拉看著埃德維德聖道：
「埃德維德聖，你的反應和我差不多，對於死去十年的妹妹在自己眼前復活，你一定也很驚訝。」
「不過無妨，人之常情。和我回盤古城吧，我會把她也帶回去，你們兩個能在路上聊很多。」
阿提拉說完，轉身伸手抓向維納斯。
「帶她回去……做什麼？」
埃德維德聖沙啞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
「當然是和十年前一樣……」
話音未落，一道犀利至極的勁風襲向阿提拉。
這股可怕的氣勢讓一旁的戰爭臉色驚變，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倒退出去。
而阿提拉也是眼神一冷，抽出了自己一直懸在身後的巨大長槍朝著身後轟然砸落！
「轟！」
巨大的衝擊對撞在劍與槍之間爆發，衝擊波把整個培養艙都拔了出來，維納斯被氣浪掀飛出去。
就在她要摔在牆角的時候，馬卡洛夫拖動著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的身體，託了維納斯一把。
維納斯這才得以在餘波中站穩。
如果不是恰巧雙方都對維納斯的生命有所顧忌的話，即使是餘波，也可以輕易摧毀她孱弱的身體。
「你休想再帶走她。」
埃德維德聖的眼神如同餓極了的勐獸，其中的暴虐和殺意幾乎滿溢。
「為什麼要對我出手，埃德維德聖。」
阿提拉的眼神愈加冷酷，「我原以為你是聰明人，結果和那個馬卡洛夫一樣嗎？」
「……」
埃德維德聖面無表情地問道：「帶維尼修斯回去，為什麼？」
「這個問題，你不是十年前就知道了嗎？」
阿提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她是最佳的肉體，能夠承載克里斯蒂。」
「八百年來每百年便會出現一次的身體素質，雖然她在歷代中算不上優等，但總比沒有好。」
「所以我才問為什麼！」
埃德維德聖忽然爆發，手中劍的力量迅速增強。
他勐地抬起頭來，和阿提拉對視。
一雙泛著猩紅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阿提拉那頭盔后的雙眼。
「十年過去了，為什麼還要帶走維尼修斯？已經十年了。」
「和百年相比，區區十年。」阿提拉皺眉道，「相差了十倍的等待時間，讓死者降臨的時間有限，越久，越不可能。」
「原來如此，也是，對於你來說，十年確實很短。」
埃德維德聖低聲說道：「但是對我來說，我沒辦法再承受一個十年了。」
「十年前，我沒有能力對抗你們，但現在不一樣了。」
「什麼意思？」
阿提拉眯起眼睛，「我是你的老師，你的一身本領都是我教的，你想反抗我？」
「你要——背叛我？」
「啊，是啊。」埃德維德聖面若冰霜，「我背叛了。」
「我不和愚人共謀。已經八百年了，過去已經為此死了七個人？還是八個人？就這樣都沒有打消你們這愚蠢的念頭，這種痴心妄想——死人是不可能被複活的啊！」
「你！」
一直沉靜如水一般的阿提拉勃然大怒，就像是一頭被觸到了逆鱗的巨龍一樣。
「冬！」
一股勢大力沉的勁道把埃德維德聖的劍生生壓了回去，只撐了不到一秒鐘就被彈飛了出去。
而阿提拉幾乎是毫無遲滯，轉瞬間就貼到了埃德維德聖臉上，一槍刺向他心臟。
埃德維德聖吃力地用劍擋在了胸口，將將扛住了這一擊。
與此同時，他厲聲喊道：
「麥吉克！
！——」
「了解！」
搭檔多年，麥吉克聖和埃德維德聖之間的默契已經無需多言。
原本因為脫力而退出了變身狀態的麥吉克聖榨出了身體中的最後一絲力量，身體虛化，再次進入幻獸種形態。
他雖然平時很脫線，但是關鍵時刻絕不會掉鏈子。
麥吉克聖迅速沖向馬卡洛夫和維納斯兩人，阿提拉已經被埃德維德聖拉開，而一邊的戰爭見狀馬上沖了上來。
「別礙事！」
麥吉克聖冷哼一聲，拍出了一道白色的牆壁，擋住了戰爭。
雖然只是一瞬間就被擊潰，但是好歹讓麥吉克聖奪得了穿過阻攔的時間。
他身處維納斯、馬卡洛夫兩人和其他人之間，腳步一頓，身上一股白色的氣浪隨著他的雙臂一起張開。
「嘆息之牆！（western wall）」
白色的屏障隔絕開了內部三人和外界的聯繫，而埃德維德聖也在此時拼盡全力彈開了阿提拉的攻擊。
「我以為你的心已經死了。」
他咧嘴露出一個猖狂的笑容，「沒想到快九百歲的老頭子還會被這麼簡單地激將啊！」
「混蛋……」
阿提拉咆孝道，埃德維德聖的身體卻已經從他身側滑開，快步沖向維納斯。
阿提拉緊隨其後，當埃德維德聖穿過屏障時，他悍然一槍砸在了屏障上。
「轟！
！」
「噗！」
沉重的一槍下去，原本花白的屏障瘋狂地閃爍，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崩潰一樣。
而麥吉克聖也是毫無徵兆地一口鮮血噴出。
「閣下……」
維納斯見狀下意識地和過去在dark一樣想上前為麥吉克聖治療，卻被馬卡洛夫壓住了。
「麥吉克聖先生現在還在維持防禦……不能干擾他。」
「麥吉克，多謝了。」
埃德維德聖進來后，喘了口氣，對著麥吉克聖微微頷首。
麥吉克聖點了點頭，隨後臉色有點沉重地說道：
「我擋不了多久，跨越半個世界的空間通道消耗太大了。」
「……我知道了。」埃德維德聖點了點頭，隨後扭頭看向維納斯和馬卡洛夫兩人：「能帶他們兩人離開嗎？」
「……可以開啟空間通道。」
麥吉克聖咬牙說道，「但是……」
「轟！」
又一聲巨響響起，麥吉克聖的臉色一陣赤紅。
「我力量不夠了，如果開啟空間傳送，就維持不住這道屏障。」
「所以現在要怎麼辦？」
「阿提拉會衝過來的……」
「我會攔住她。」
埃德維德聖平靜地說道。
麥吉克聖的呼吸微微一滯，隨後看向埃德維德聖，語氣急促地說道：
「你知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
「埃德維德，你來不及脫身的。」
「我知道。」
埃德維德聖輕聲說道，「所以我剛才說了，你帶他們兩個走就行。」
「阿提拉和戰爭，我來攔住就好。」
「……」麥吉克聖神色一變再變，「你會死的。」
「蠢貨，你以為我會死嗎？」埃德維德聖露出了那副一如既往的傲然笑容，但這次麥吉克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接他的茬。
「哈。」
埃德維德聖身體一松，隨後抱臂道：「不要擔心我，你知道的，雖然我的果實能力不能用來戰鬥，但我想要擊敗你可是綽綽有餘。」
「可對手是阿提拉，是那個連尹姆都無法擊敗的阿提拉。」
麥吉克聖臉色僵硬：「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埃德維德聖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你覺得我要是有這樣的辦法，會打算自己留下來嗎？」
「……」
麥吉克聖沉默了。
「雖然事發突然，但從我們離開盤古城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做好了面對今天這種事情的準備了，所以麥吉克——」
「放寬心。」
埃德維德聖輕鬆地笑道：「我都不怕，你又在怕什麼？」
「……」
麥吉克聖扭過頭去，不再看埃德維德聖。
他冰冷地說道：
「我還能撐一會，和你妹妹道個別吧。」
「……」
埃德維德聖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
「謝謝……」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看向維納斯和馬卡洛夫。
或者說，看向維納斯。
「……」
兩人都是沉默地對視著，只有沉重地打擊聲在回蕩。
馬卡洛夫很會察言觀色，保持緘默。而麥吉克聖維持嘆息之牆極其吃力，但也一聲不吭。
最後，還是埃德維德聖率先打破了沉默：
「母親曾經說過，相逢就是為了告別。她說的話總是很對。」
「嗯。」
「十年來的生活，你過得好嗎？」
「嗯。」
「有朋友嗎？」
「嗯。」
「有家人嗎？」
「嗯。」
「你恨我嗎？」
「不。」
看著維納斯面對著他那始終不曾消散的淺笑，埃德維德聖一陣恍忽。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哥哥，我的家人。」
維納斯半閉著雙眼，微笑。
「就算你想要殺了我，那也是我的報應。而你是我的哥哥，我不會生氣。」
「……哈，哈哈。」
埃德維德聖忽然笑了起來：「這算什麼理由。」
「不管是誰想殺你，你都不會生氣的，不是嗎？哈哈，哈哈，我居然忘了這個。」
「是的哦。」維納斯也眯起了眼睛，「人都是善良的，總有一天大家都會明白這一點。」
「你還是老樣子啊……」埃德維德聖仰著頭，手捂著臉，「為什麼你會這麼想？海上漂泊了十年，你還是這樣。為什麼？」
「我不知道什麼是憎恨，也不知道什麼是厭惡。但如果有人想殺死我，那是我的報應。」
維納斯平靜地說道：「我相信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因果報應，而我會對每一個人報以笑容，因為這是我的善意。」
「這樣啊……」
埃德維德聖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
隨後，他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個玻璃球，裡面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張生命紙。
他將其拋給了維納斯。
「那麼，維尼修斯，答應我，活下去。」
維納斯接住了水晶球，而此時埃德維德聖已經側過臉。
「這是我的善意。」
維納斯沒有回話，她的笑容消失了，水晶球中倒映著她的茫然。
以及那兩行清澈的淚水。
「……」
她摸著自己的臉頰。
「為什麼……」
「……」
「啊，對啊……」
「他是我的哥哥啊……」
麥吉克聖沉默地接下了阿提拉的又一擊，他再一次吐出一口鮮血，但依舊沒有說話。
埃德維德聖走到了他身側：「好了。」
麥吉克聖沒有看他，而是悶聲說道：「……我會去找那個傢伙。」
「拜託你了。」
埃德維德聖點了點頭，擋在了麥吉克聖面前。
站在了麥吉克聖和嘆息之牆中間。
「好了，別那麼嚴肅了，麥吉克，這不像你。」埃德維德聖語氣輕鬆道，「不過是短暫的告別而已，說不定過幾天就再見了呢？」
「……」
麥吉克聖閉上了眼睛，隨後冷喝道：
「準備好，我要取消嘆息之牆了。」
「嗯。」
下一刻，白色的牆壁慢慢變澹，與此同時，一道空間通道在維納斯身邊張開。
麥吉克聖放下了雙手。
「埃德維德聖。」
「嗯？」
阿提拉的長槍已經清晰可見。
「如果以後沒機會再見了的話……」
麥吉克聖轉過身的同一刻，嘆息之牆徹底崩潰。
「祝你死得其所。」
「謝了！」
「轟！」
巨響傳來，埃德維德聖第一時間和阿提拉撞在了一起。
「你想去哪裡！
？？」
隨著一聲怒吼，赤紅色的霸王色霸氣從埃德維德聖身上爆發出來，橫掃整片海底。
強大的氣勢讓戰爭動彈不得，麥吉克聖一手一個拉起馬卡洛夫和維納斯兩人，衝進了空間通道中。
而金鐵交鳴的嗡嗡聲中，埃德維德聖忽然聽到了一股弱不可聞的聲音。
「我好害怕……」
「我好害怕……」
「……」
「不要再留下我一個人……」
「……」
埃德維德聖笑了。
「抱歉。」